06


    晚上的聚餐,桑枝其實不是很想去。


    與其跟一群不認識的人吃飯,她更想和許久沒見的男朋友多單獨相處一會。


    但是聚餐是前兩天就定下的,梁沉覺得臨時爽約不大好,況且一起聚餐的還都是係裏的師兄師姐。


    桑枝隻好妥協,但是妥協有條件,晚上他必須陪她看電影。


    聚餐的地點選在江北大學附近的一家商場內。


    餐廳在商場四樓,三樓剛好是電影院。


    坐著扶梯到達三樓時,桑枝跑進去買了兩張晚上十點的電影票。


    梁沉不明白桑枝為什麽這麽著急買票,桑枝卻是衝他甩甩手中兩張電影票,說:“怕你反悔。”


    她可經曆過太多次明明約好一起做什麽,梁沉卻臨時爽約的情況。


    以防萬一,先買票。


    “放心吧,我一會跟蔣阿姨說一聲,晚上看完電影再回去。”梁沉笑著,拉住桑枝的手,和她一起繼續坐扶梯去往四樓。


    晚餐是江市特色的海鮮火鍋。


    他們一個項目組有十來個人,師兄師姐們特意定了一間包間。


    桑枝和梁沉來得晚了一點,走到包間門口的時候,恰好聽到裏麵熱絡的聊天。


    “還有誰沒到啊,快在群裏催一催,可以上鍋底了。”


    “我來看看,差不多都到了,還差大一的那兩個。”


    “梁沉和薄敘啊?咦,聽張挺說梁沉會帶女朋友過來,真的假的?”


    “應該是真的吧,張挺不是說都碰到梁沉女朋友了。”


    “之前總是看他女朋友來給他送東西,今天總算可以認識一下。”


    ……


    大概就是這句話說完,裏麵響起一陣刻意打斷的咳嗽聲。


    “咳咳咳——”


    張挺師兄咳完,剛準備說什麽,就見梁沉就推開了包間留出一條縫的門,張開的嘴巴又閉上了。


    梁沉牽著桑枝的手進來時,裏麵的聊天聲停了一瞬,隨後包間裏又重新熱鬧起來。


    幾個師兄師姐們熱情地拉著梁沉讓他介紹一下女朋友,剛才說著可算是可以認識一下梁沉女朋友的師兄覺得哪裏不對勁,偷偷看向張挺,表情看起來有點疑惑。


    張挺則是悄悄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千萬別亂說話。


    麵對這麽多的陌生人,桑枝並沒不怎麽怯場,她大方地跟他們打招呼,然後隨著一個師姐的安排,和梁沉一起入座。


    大家差不多都到了,也都坐到了各自座位上。


    薄敘是最後到的。


    隻有桑枝身旁還剩一個空座位。


    沒有其他選擇,薄敘理所當然的,坐在了桑枝身邊。


    沾了一點雨水的黑色衝鋒衣外套規整掛在椅背,他坐在椅子上,露在圓領衛衣外麵的那截修長脖頸上的創可貼,很自然地被幾個師兄師姐注意到。


    有人打趣:“薄敘,你脖子怎麽了,怎麽手指包著創可貼,脖子上也貼著。”


    桑枝就坐在薄敘身旁,心內不自覺緊張了一下,抬頭,目光恰好碰到薄敘輕微滾動的喉結,以及喉結上方的創可貼。


    “不小心弄傷了。”


    薄敘這樣解釋,垂了一下目光,與桑枝非常簡短地碰上半秒。


    再分開。


    無人發覺。


    隨後大家又聊起別的,都是健談的大學生,一個話題接一個,這場聚餐一直沒有冷場過。


    到服務員上完了菜,大家都還是一邊吃一邊聊。


    海鮮火鍋是一人一個單獨的小鍋,桌麵的大轉盤上擺了很多可選擇的菜品。


    桑枝自小在海城長大,海城和江市都是臨海城市,盛產海鮮。但她自小就不怎麽喜歡吃海鮮,尤其是蝦。


    當一個師兄熱情地喊梁沉給桑枝燙一些江市特色的大蝦時,桑枝還沒來得及拒絕,便見梁沉將一隻手掌大小的鮮蝦夾到了她的小鍋裏。


    桑枝停滯幾秒,抬頭去看自己的男朋友,誰知他渾然不覺,還衝她笑著:“試一試,很好吃的。”


    桑枝:“……”


    這麽多人的場合,她沒法說什麽,隻能默默將那隻蝦藏在鍋底最深處,用很多蔬菜壓著。


    席間,有好奇的師兄問起桑枝的學校,桑枝回答自己正在墨爾本留學,學的服裝設計。


    “墨爾本啊,這麽巧,我們係裏每年都會有交換生的名額去國外,其中就包括墨爾本。要是梁沉能申請到去墨爾本的名額,你們就可以結束異國戀了。”


    桑枝有些意外,她從沒聽梁沉說過交換生的事,還未有所反應,她就聽到梁沉說:“如果真的可以申請到留學資格,我家裏人比較希望我申請英國那邊的學校。”


    桑枝臉上的表情微微僵住。


    談起這個話題的師兄說了梁沉幾句,女朋友都在墨爾本了,他怎麽還想著別的國家。


    梁沉卻沒說什麽,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


    其餘人都在聊別的,師兄轉頭加入了他們的話題。


    這時候,梁沉才低聲向桑枝解釋:“我媽覺得英國那邊的學校比較好,所以……”


    “你一早就知道交換生的事?”桑枝問。


    梁沉遲疑了一下,點頭。


    桑枝立刻有了情緒:“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梁沉動了動唇,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


    手機的來電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來電人,拉開椅子起身,出去接電話。


    看著梁沉的背影,桑枝心口有些悶,伸手端起桌上倒了半杯橙汁的玻璃杯。


    她的唇瓣剛碰上玻璃杯的沿口,就聽到身旁另一側,一直安靜的那個人輕輕出聲:“你喝的是我的飲料。”


    桑枝滯了一滯,抬眸與提醒她的薄敘對視上。


    他離桑枝最近,桑枝覺著,剛才她和梁沉的對話,他應該是都聽到了的。


    也不知是出於什麽情緒,桑枝氣鼓鼓地瞪著薄敘:“我就喝你的了,有意見嗎?”


    薄敘用沉靜的雙眸看著桑枝,微微抿動唇角,似是不明顯的一笑。


    “沒意見。”他說,“你隨意。”


    “……”


    桑枝心裏愈加不高興。


    但她知道,自己這種不高興,不是因為薄敘。


    是因為梁沉。


    因為她的男朋友。


    幾分鍾後,梁沉接完電話回來,與在場的師兄師姐們禮貌告別,然後帶桑枝離了場。


    他剛接到蔣阿姨的電話,他們在家準備了蛋糕,給他補過昨天的生日。


    “你別生氣,應該是我媽跟蔣阿姨說的我昨天生日,蔣阿姨一家就特意幫我補過,他們都在家裏等我,我不好辜負他們的好意。”


    商場的直達電梯口,梁沉拉著桑枝的手腕,為難地向她解釋。


    現在身旁沒有別人,桑枝直接把不高興的情緒寫在了臉上,她直直看著梁沉:“你又要把我一個人留下嗎?”


    梁沉皺著眉頭,看起來真的很為難。他抓住桑枝的手,安撫她:“我先送你回酒店。”


    “不用!”桑枝發起脾氣,甩開梁沉的手,“你答應了陪我看電影的。”


    “桑枝——”


    “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接電話。每次你接完電話,你就要丟下我。你回去補過你的生日吃你的蛋糕,我自己可以一個人看電影。”


    梁沉不大放心,還是提議他先送桑枝回酒店,可是桑枝也有倔的一麵,偏不要他送。


    兩人僵持了一會,直達的觀光電梯叮咚一聲,到達他們這一層。


    電梯門打開,裏麵走出許多人,從桑枝和梁沉身旁經過。


    眼見著電梯要重新關上,梁沉猶猶豫豫的,想進去,又不放心地看著正生氣的桑枝。


    “別生氣了,好不好?”


    桑枝不想理他,這兩天積攢的失望讓她的眼睛微微泛紅。


    他說了陪她一起看電影,但是他根本沒有提早和他的那位蔣阿姨報備。


    他們一家為他補過生日,他就沒有想過把她也帶過去。


    他永遠都是這樣,一接到電話,就一次一次的將她單獨留下。


    還有公費的留學。


    他一個字都沒跟她提過。


    桑枝不會非得強迫他必須選擇墨爾本,她尊重他的每一個選擇。


    但他選擇不說。


    桑枝知道,他不說,就是怕她幹涉他的選擇。


    要說梁沉聰明,在感情方麵他還是真的很遲鈍,很不細心。


    可是真的說他笨,他又是非常聰明的。這種聰明,反而讓桑枝感覺自己一直被排斥在他的計劃之外,讓她突然覺得很難過。


    桑枝一直看著透明的觀光直達電梯關上門,下降,都沒見坐上電梯的梁沉改變主意回頭找她。


    她又被留下了。


    桑枝不明白,為什麽她和梁沉每一次充滿期待的見麵,最後都會不歡而散。


    春節剛過,入夜之後,商場裏的人流明顯多了起來。


    桑枝抗拒參與這種陌生的熱鬧,沒有走進電影院,而是一個人走出商場,撐著酒店借來的那把雨傘,緩慢地朝商場對麵的公交站台移動。


    走到公交站台,桑枝收了傘,單獨坐在站台底下的長凳上,兀自失著神。


    她第一次見到梁沉,就是在學校門口的公交站台。


    那是高一開學後的第一次家長會,桑枝不想和關係很差的媽媽待在一塊,就偷偷從家長會上溜走。


    她很小心地躲開了在校門口等候的司機,混在人流中,擠上一輛公交車,卻因為沒有公交卡,身上沒有硬幣,而被迫下車。


    當時,是梁沉叫住了她,主動用自己的公交卡幫她刷了車費。


    那時候的梁沉,穿著學校最普通的秋季校服,背著雙肩書包,幹淨的不像話。


    他就是所有人眼中,那種最聽話最讓人省心的孩子。


    而桑枝,正處於青春叛逆期。


    夜晚的雨淅淅瀝瀝的,公交車停了走,走了停,不知過去了多少輛。


    上車和下車的乘客也換了一波又一波。


    夜風交雜著雨水襲來,打濕著桑枝的百褶裙裙擺,她低頭,無意識地撫著裙角。


    這個陌生的城市給她的感覺很不好,讓她很不喜歡。


    昏暗的天,下不完的雨,也讓她覺得很討厭。


    可她就是一個人,孤獨的在這裏坐了很久,很久。


    又一輛公交車離去,整個站台一時隻剩下桑枝一個人。


    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有人停下,收了傘,修長骨感的手指輕輕拂去桑枝身旁空座位上麵的雨水,然後坐下。


    不算熟悉的,又似曾相識的淺淡薄荷香,在雨水的冷冽中,襲上桑枝鼻尖。


    桑枝緩慢側過頭,抬眸,看到了薄敘線條分明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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