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當初就懷疑過容渡出現在飛仙鎮的原因。若當真是姚家暗中相助,與我們目的相同,是否說明,姚家等人也早盯上了飛仙鎮?他們是衝著端郡王去的?甚至……”穆清彥靈光一閃:“都察院的那封告密信,是姚家的手筆?想往都察院悄無聲息的送物件,可不容易。” 真能做到,那姚家就不是簡單的商人。 聞寂雪問高天:“他們雙方的根底核查過?” 這話突兀,高天卻聽明白了:“是,核查過,同姓應該是巧合。” 聞寂雪也是謹慎方才一問,實際上他也覺得是巧合,姚家是查過的,而姚文石的底細他也知道。何況,姚文石得皇帝看重,是朝廷命官,家世出生都是自科舉起就層層核實審查的。 提及姚湛底細,也是當初委托了溪雲縣縣尉袁騁。 袁騁爽快應承此事,前後花費了不少功夫,把結果告知了他們。 從戶籍信息上追根溯源,姚湛所說的家鄉村莊,的確有幾家姓姚。當年災荒,村中百姓各處逃難,姚家和村中人是一起的,隻是後來遇上別處難民劫掠,人被衝散了一些,有一戶姚家人便於村中親友失散。 那家子有老有小,其家長子正是名姚湛,其上有個長姐遠嫁豐州,據說有個兒子,跟容渡年歲相近。 後來朝廷賑災,難免陸續返鄉,姚家所在的村子隻餘一半人口,如姚家那等再無音信的不是特例,都以為他們家遭了難。也是過了兩年,有人回村修墳,才知是姚家委托,道是姚湛在外出息了,送爹娘歸鄉安葬。 一切看上去都沒什麽問題,但村人問及姚湛近況,對方講的很籠統,隻知道人在鬆坪府落腳,尋了個營生,別的一概不知。 那麽些年,姚湛姐弟也不曾回鄉。 袁騁尋的人得了好處,尋訪的很細致。曆來有賊人山匪拿戶籍冒充良民的,不是沒有,便請村人詳細描述姚湛姐弟容貌特征。可惜,村人隻記得十幾年的姚家姐弟模樣,十來年過去,總會生出變化。 姚家人名字起的好,跟尋常村人不同。如姚湛所說,姚家祖父讀過書,還曾在府城進學,祖上短暫興旺過。但姚家祖父乃至父親都不曾做官,且至姚家父親,家中已經落魄,隻剩些田地,兼之他們家鄉離鬆坪府甚遠,俞家老祖父又不曾在那邊做過官,兩家如何是“舊識”? 這是一個疑點。 二來,根據村人描述,姚家姐弟確實生的清秀不俗,但那是在村中來講。姚家父母的底子擺在那裏,姚家兒女肖父,便是後天養得再好,也達不到脫胎換骨的地步。 三來,有個跟姚家相熟的老嫂子記得一件事,姚湛女兒姚蘭左眉有一顆紅痣。當初其出生時村中都知道,說左眉有痣乃是有財旺夫,姚蘭又生的好看,大家深信不疑。果然,在其長大後,有個意外路過的富商見了,重金求娶,姚蘭便遠嫁豐州。 早年還有音信往來,知道姚蘭生了兒子,過得很好。 若要問為何姚湛不去豐州,村人卻道,在最初姚家是打算去豐州的,甚至他們全村都打算去豐州。然而路途多艱,計劃一再生變,後來更是失散了,哪裏還顧得上曾經的打算。 再去豐州打聽,早年那邊的確有個姓容的富商,卻是外地人。有一年經商失力,離開了豐州,不知去了哪裏。 可見,姚湛身份有假。 短時間趁著混亂冒用戶籍,可行,但多年下來,一直沒出任何紕漏,透露出的東西可不簡單。 在鬆坪府,俞家待姚湛這女婿著實不錯,尤其是當初俞家祖父做主結親,還對外說跟姚湛父親是舊識,給他撐腰,幫他聯絡人脈,能對姚湛底細不清楚麽?一個根底來曆有問題的年輕人,關照到這個地步,背後原因必然也不簡單。 聞寂雪突然笑了笑,又問:“姚文石可見過姚湛?” “是,據說二人言談投契。” “意料之中。”聞寂雪輕笑:“這姚湛,隻怕所圖甚大!” 交好姚文石,或許隻是積累人脈,多個方便。但若要真真插手飛仙鎮之事,此舉便大有深意,卻不一定是藉由姚文石達成什麽目的。 總之,雖未見過姚湛其人,隻聽人談論諸多見聞,便知此人不凡。 “別驚動了他。”聞寂雪發了話。 姚湛容渡的確值得注意,但二人遠在鬆坪府,暫時可以放一放。 聞寂雪的大部分精力還是放在京城,時局瞬息變化,他原本有心跟肅親王合作,但對方如今身價上漲,他若拿不出對等的籌碼,談何合作?最好的合作之法,就是出力將對方推上帝王寶座,亦或者,打落對方最強勁的對手。 明麵上看去,諸皇子中,肅親王、賢郡王二人爭鋒。 端郡王出事,皇帝沒下死手,卻斬斷了端郡王所有外力,將其拘在府邸,短時間內端郡王都不能動彈。可以說,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端郡王落得這步境地,基本沒了繼位可能。 聞寂雪傾向於皇帝有暗中屬意的繼承者,但不像提早公布出來,免得被針對暗算。 古往今來,做太子的人多,可能從太子之位順利登基為皇者,甚少。 聞寂雪的目的是為雪家翻案昭雪,不是為保誰做皇帝。若是選擇跟肅親王合作,那麽,幫其搬倒賢郡王,無疑是很有分量的籌碼。賢郡王在諸皇子中居長,朝堂中經營的好,城府深,實力強,若皇帝不幹預,其他皇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聞寂雪之所以盯著賢郡王,原因簡單,隻因賢郡王身邊那個叫做“蔡駿馳”的幕僚! 越是到關鍵時候,越是熬人,眼看著逼近真相,查探的速度卻慢了下來。距離上回得到線索,又過去了很久,遲遲沒有進一步消息。 消息卡在南川府。 當初想知曉“劉生”在桐州的事情,少不得詢問曾收養過他的常家人,唯有常家老二下落明確。常家老二跟著做妾的小女兒,一家子都去南川府落腳。可惜,隻知道那家富商老爺姓吳,做絲綢生意,到底是哪一個姓吳的人家,需要花大力氣在當地排查。 人手不足,耗費的時間自然就長。 早先也摸排了幾個疑似的,一個個追根到底,卻又不是。 入夏前,又有消息傳來,說是又鎖定了一個,卻是前幾年就落魄的吳家。如今那吳家隻在一個小縣城經營,有自家的絲織作坊,養了織娘,每年收生絲織布,放在自家鋪子出售。 據說早年,吳家也大富過,買賣做的很大。 當然,查這個吳家,正是吳家老太爺曾納了個外地小妾,好像是姓常。畢竟是一二十年前的舊事,吳家都沒落了,那小妾又不在世,外人能知曉多久內情?少不得去細細的查。 隻是算一算,現今都七月了,也該有消息了才對。 幾日後,果然收到了那邊的消息,卻不是個好消息。 經過在小縣城當地查證,這次查找的吳家,正是他們要找的吳家。當年納了常家小女兒的吳家富商,早已身故多年,常家小女兒也在十來年前病故了。如今吳家當家做主的乃是吳富商的嫡長孫,至於常家女兒所出的兒子,三四歲上夭折了,後來她又有孕,卻小產了,沒多久,人也病死了。 常家小女兒怎麽死的他們不關心,可在她死後,其娘家人便離開了。 那時吳家還沒衰敗呢,也沒退往小縣城,常家舍棄這門親戚,也是無可奈何。常家女兒死了,又沒子女留下,那吳家正妻從來看她不順眼,常家能在她那兒討個好? 不過,也不是沒有眉目。 到底在南川府待了好幾年,常家見吳家生意做得好,免不得動心。何況,做女兒的到底念著娘家,也給謀了好處,常家便打算也做個生意。隻是他們沒留在南川府,應該是忌憚吳家正妻打壓,好似去了遠處一個縣城。 據南川府有家收生絲的鋪子說,在四五年前見過常家長子,推著一車生絲來販賣。他還跟對方講了吳家處境,那常家長子聽了,憤憤朝地啐了一口,說那吳家活該,當初害了他妹子性命雲雲。 那時常家長子倒是說過,他們一家在秋陵縣落腳。 穆清彥在心內算了算:“那常家長子今年四十來歲,算起來比‘劉生’略小幾歲。” “劉生的存在對常家而言很特殊,哪怕時間久遠,應該也記得不少。” 他們主要的考慮的是常家老三年歲很大,到了如今,不一定還活著。那麽詢問舊聞,隻能從常家兒子身上著手。第315章 是他! 又是小半月,終於等到秋陵縣再來消息。 這其間,朝中各派鬥個不停,倒是沒有郡王再跟端郡王似的栽大跟頭,可彼此相鬥,底下人少不得折損。 陳十六來報喜,其妻有孕,已然胎像穩固。即將初為人父,陳十六高興的顛三倒四,還專程請了一桌酒,邀翟俊颺、魏陽羽等人,穆清彥沒去。早先有意低調,囑咐過陳十六在外別提他在京城,所以眼下他也不打算出門。 另有一樁事,著實出人意料。 淨閑自從去過寒葉寺,便一直守門閉戶,以往與人賞花宴飲諸事全都停歇,好似收斂孟浪,洗心革麵一般。這隻是不知情的外人戲謔,又有見從前與其交好之人被拒之門外而譏笑的,穆清彥對此是心知肚明。 卻不料,不足一月,淨閑竟然回了劉家! 當然,劉家肯接納她回去,卻絕不能讓她用現今的名字,劉家是不可能承認“淨閑花主”是劉家女兒的。對外,淨閑乃是離開了京城,另尋清淨地方出家修行去了。 回到劉家的淨閑,不再是劉賓女兒,而是劉家遠房姑娘,更名換姓為“劉清然”。 外界知曉此女存在,倒不是劉家有意宣揚,而是消息瞞不住。 劉清然作為劉家遠房姑娘,初來京城短暫時日,忽而飛上枝頭變鳳凰,嫁給禮部侍郎獨子鄧旭之為妻。 鄧旭之年已三十五六,並非初婚,劉清然入門乃是繼室。即便如此,劉清然名義上隻是劉家遠房姑娘,其父說得好聽點是個讀書人,實則隻能仰賴京城劉家權勢。縱然是劉家族裏姑娘,畢竟隔得遠了,身份著實低了些,在講究門當戶對的婚姻市場,能入侍郎府做繼妻,也是高攀了。 實則,若非鄧旭之自己的意思,鄧家肯定不樂意這門親事。 鄧旭之乃是獨子,雖說早前有個原配,但隻留下一個女兒,已有十三歲,正在說親。其原配去世五六年了,鄧旭之頗為挑剔,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沒有再娶。因此,如今娶個名不經傳的劉家女,著實是件新聞。 不過,鄧旭之雖娶妻慎重,但並非修身養性之人。 相反,這鄧旭之自小聰慧,詩畫雙絕,乃是風流文人做派,最喜紅袖添香之事。他身邊有名分的妾侍好幾個,沒名分的婢女也個個靈秀動人,且無一例外,識字通文墨。 鄧旭之娶劉清然,衝的就是淨閑花主的容貌與才情。 隻因淨閑名聲不大好,折中之下,給其換個身份。 也是鄧旭之性子執拗,他若不肯娶,誰說都沒用。鄧家也是焦灼,且不說家中沒女主人不像話,應酬往來都不方便,單說將近四十的人了,卻沒個兒子承繼香火,這不是要絕嗣麽!這回鄧旭之要娶劉家女,“劉清然”的底細自然是知曉的,也不知鄧家如何商議,最終同意了。 不少人都對此感興趣,劉家鄧家一貫沒來往,居然突然做親。 劉家女兒做了康郡王妃,而鄧家卻是親近莊郡王的。 鄧家也是大族,鄧旭之的大伯乃是封疆大吏,正二品的總督,其堂叔也官至四品知府,族中子侄皆讀書。鄧旭之雖未謀官,並非沒有才能,而是誌不在此,他是參加過殿試的,若有心,家中早為他尋了差事。 鄧家放任他,也是因他才華出眾,自己在文林中頗有聲名,於家族自有益處。 早前陳十六來報喜,還就此事犯嘀咕:“沒想到那淨閑居然肯嫁人,還是嫁給鄧家的鄧旭之。難不成、端郡王倒了,康郡王想要……嘖,不大像啊。” 關於淨閑真正身世,陳十六並不知情。 甚至關於淨閑乃是劉家女兒的事,也是淨閑回到劉家後,陳十六才探聽到的。改名換姓也就是瞞一瞞平頭百姓,真正有根基的人家,誰能不知道“劉清然”真實身份。按理,淨閑出身不低,作為劉賓女兒,嫁給鄧旭之做繼妻頗為合適,偏她名聲有損。 認真說起來,淨閑做的事,隻是斷了她做正妻的路,好比私下裏不少人想納她為妾,或私養為外宅的,淨閑那等清傲之人,哪裏願意?甚至跟人吟詩宴飲,也是她挑人,從來不是人挑她。 正是她姿態擺的極高,又的確才貌雙絕,才惹得鄧旭之念念不忘,甚至願意娶回家門。 不過,若僅僅如此,鄧家沒那麽容易鬆口。 穆清彥不必猜,知曉淨閑突然改變主意,肯定跟其母牌位裏那封書信有關。她那麽憎恨劉家,卻肯回劉家,並以劉家女身份嫁給一個老男人為繼室。 這隻是淨閑的第一步,她是想毀了劉家。 劉家不知道嗎?便是劉家沒想到,那位康郡王妃會糊塗? 都不是,而是他們無力阻攔。 他們不敢違抗康郡王。 這門親事略顯倉促,早前就隱約有消息傳出,如今臨近婚期,且端郡王之事已風平浪靜,人們才有閑暇關心別的。 婚期就在八月,很近了。 這段時間為著操辦嫁妝,劉家繁忙不已。“劉清然”身份特殊,劉家如何能暢快,卻又不敢敷衍,麵對對方挑刺兒也是一忍再忍。整個劉家,未見戰火,卻暗濤湧動。 在淨閑出嫁的這一天,秋陵縣送來了消息。 消息是高天拿進來了,照例是密封的小竹筒。 夜色已深,大多數人家都已安睡,穆清彥和聞寂雪也睡下了。隻是秋陵縣的消息不同尋常,高天不敢耽擱,在窗外稟報。 聞寂雪立時醒了,直接開窗,將竹筒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