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也有附和三人者,不過是逐利的牆頭草,空有一張嘴,實際根本不知內情。且不提穆清彥,便是聞寂雪也懶得在那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挨個兒查吧。  三人得益於告發的功勞,得到夢寐以求的高官厚祿,但數年後,相繼死去。三人皆不是死在京中,所以在田家事畢,穆清彥就打算離京。從三人死亡地點分布來看,他們這一行要花費頗長時間,因此先回一趟鳳臨,屆時走水路。  臨行前一日,陳十六送來一張帖子。  “穆兄,有人請你踏春。”陳十六把帖子遞上。  穆清彥好奇,什麽人竟勞動陳十六送帖子。  帖子是淺綠,壓著竹葉暗紋,十分清雅。打開看時,原來是帖子主人要在上巳節於城外辦曲水流觴,賞春吟詩,道久仰穆清彥大名,特邀赴會一聚等語。看落款,寫著“付景春”三個字。  “付景春?”他聽著耳生,想不起是誰家。  陳十六道:“福惠長公主的長子!”  初時長公主乃指皇帝姊妹或皇女中尊崇者,隻不過後來通常用在皇帝姊妹身上,但福惠公主是當今嫡女,雖非嫡長女,卻是元後所出,且為元後子女中唯一存活者,身份異常尊貴,帝王尤其寵愛,特賜“長公主”封號。其駙馬乃是皇帝欽點的探花郎,郎才女貌,夫妻和睦。可惜自元後病故,公主傷痛太過,自此纏綿病榻,便是年節宮宴都不去了,但多年以來聖眷尤濃,並愛屋及烏,對公主府長子付景春頗多照看。  這位公主都將近五十歲了,可想而知當今皇帝多大年紀,當真是高壽。  說來有趣,皇帝子嗣多,不算夭折的,皇子們都有一二十個,但排在前頭的幾個皇子熬不住,比皇帝死的早。而那位恪郡王,三十七八,皇子裏排行十五。宮中最小的一位皇子如今不足十歲,在老皇帝眼中,小兒子肯定比其他皇子順眼的多。  “是他啊。他為人如何?”穆清彥問。  “為人清雅,喜歡宴飲,辦詩會,好雜學。還行吧,但我跟他沒什麽交集,作詩弄文什麽的,不適合我。”陳十六撇撇嘴。  穆清彥本身來講,不大想去赴宴,但帖子是陳十六遞來的,若不去,倒是對陳十六不大好。他看向聞寂雪:“你覺得呢?”  聞寂雪笑道:“既然是踏春的好時節,那就去走走。上巳節很熱鬧。”  的確熱鬧。  這日清晨陳十六坐車來同他們一起走,即便他們起的早,卻又更早的人。城門口擠著各色車馬行人,都是出城去賞春的。如同別的節日一樣,這樣的日子最受年輕男女的喜歡,束縛比平常少,更有很多趁機相看的。  陳十六也是其中之一。  陳十六坐到他們的車內,長籲短歎:“我母親說了,讓我今日趁機去瞧一瞧,估摸著過幾日就要正式去提。他們都拿定主意了,我看了有什麽用?那個蘭家的小丫頭,就是個胖嘟嘟的淚包,又特別煩人……”  “你認識她?”  “是啊,我們兩家算是世交,小時候常在一塊兒玩。”隻是後來漸漸大了,男女要避嫌,自然就不能再擱一處。對方的事兒聽的不少,可算起來有七八年沒見過麵了。  印象裏就是個淚包小丫頭,實在無法想象娶來做媳婦。  陳十六臉色灰暗,再看麵前兩人,羨慕非常。  設宴之地選得好,青山繞綠水,杏花在後,芳草在前。依著溪水,鋪設厚實柔軟的長毯,之上再設小桌坐墊,一群年輕公子三三倆倆坐著,小廝們正布置酒菜果品,如今溪水中倒沒有放酒,隻飄著零星杏花,引得魚兒來啄。  聞寂雪根本沒下車,隻穆清彥和陳十六過去。  馬車停在路邊,到處都是踏春遊人,各家小姐們在丫鬟們的簇擁下,精心妝點,蒙著各色麵紗,一麵賞景,一麵交談說笑,引得遠近男子頻頻顧望。  陳十六一概往日做派,端著臉,幾乎目不斜視的從幾步外快速走過。  穆清彥注意到他身姿略顯僵硬,可見緊張。  終於離得女子們遠了,陳十六長籲一口氣:“真嚇人!”  穆清彥笑出聲:“你怕什麽,她們還能吃了你?”  陳十六一臉苦色:“你是沒見過那些貴女們的厲害。她們若是一兩個,我倒不怕,那時她們肯定是淑女。可若她們是一群,不僅能相會打趣,還敢拿我們這些小爺們開涮,上回魏小三一個沒受住,把腳都崴了。”  說話間已經看到溪水邊的一群人。  “陳小六,快來!”魏小三也在,見了兩人忙伸手招呼。  陳十六掃了一眼,低聲給穆清彥介紹每個人身份。不算穆清彥陳十六以及魏小三,那邊一共有七個錦衣公子,十五六的有,二十七八的也有,大致都在這個年齡段內。從陳十六的介紹來看,這些人大致身份相當,但跟陳十六曆來不是同一個圈子,如魏陽羽都有幾分拘謹。  細想來,魏陽羽出現在這兒本就有點奇怪。  魏陽羽是繼後的弟弟,付景春卻是元後的外孫,兩人差著一個輩分,但付景春比魏陽羽年長。  陳十六又道:“那個坐在中間,穿紫衣的就是付景春。”  付景春果然是個清雅人物,一眼看去,首先讓人注意的便是氣質,他的眉眼輪廓柔和,長帶笑容,觀之可親。  他在打量別人,別人也在打量他。  今日穆清彥穿著一身雪青錦衣,發上係著玉帶,腰間綴有美玉,麵對諸多權貴子弟,神色淡然自若,全無畏縮或諂媚。這般風采,無疑令人讚賞,尤其是付景春,起身相迎。  “穆公子,久聞大名,今日一會,著實有幸。”付景春話中姿態很低,語氣神色又分外誠懇,盡管與他身份不符,但並不讓人覺得虛假。  “付公子言重,區區薄名,不足掛齒。”穆清彥自然得謙虛一下。  付景春不與他客套,笑著將他引到身側落座,道:“我平時隻寄情詩書聲樂,也是舊年底才聽聞穆公子的事,著實敬佩。前幾日從魏三公子口中得知穆公子來了京城,心中好奇,這才冒昧送了帖子。”  穆清彥道:“付公子相邀,不敢不來。隻我尋常農家出身,不通詩書,怕擾了諸位雅興。”  有人出言道:“我聽說你讀過書。”  “的確讀過兩本書,認了幾個字,隻是以往家中窮苦,又體弱多病,蒙學也隻讀了一年,哪裏敢說什麽懂詩書的話。”穆清彥可不是二愣子,他先把話挑明了,省得被人挖坑。  “嗤,穆公子倒是謙虛謹慎的很。”依舊是那位少年郎。少年大抵好意氣之爭,未必有多壞的心,卻絕對是想跟穆清彥過不去。  穆清彥隻是笑笑,不理他。  穆清彥不言語,可陳十六不是忍氣吞聲的,他隻是在付景春麵前拘謹,卻不代表怕其他人。陳父乃是正一品刑部尚書,加太保,兼東閣大學士,實權在握,又得皇帝信重,京中除了皇子王爺,也沒幾個人比的過他家。  見有人說話帶刺兒,當即就挑了回去:“我當是誰,這不是鍾家三爺嗎!我早聽人說你書讀得特別好,尤其會作詩。正好,我自己雖不會作詩,但品一品還是可以的,這樣好的景色,不如你作詩一首,我們大家共賞。”  被陳十六指名道姓的叫鍾俊,和陳十六同齡,自傲慣了,但的確是有真才實學。隻是這會兒被陳十六一通話說下來,氣得臉色漲紅,顯得受不得挑撥。  付景春笑笑,忙出來打圓場:“作詩還早,不忙。”  付景春二十七八,兒女都大了,看待陳十六他們自然寬容。他們這個圈子少年是有,但不多,且多半都是新入,多數還是如付景春這般的。他們個個都可稱句才子,隻是少有為官者,或是管些庶務,或是隻做學問,亦或者遊走山水。  付景春把話題引到穆清彥擅長的領域,不至於彼此冷場。  那個鍾俊大概覺得失了麵子,亦或者覺得風頭被奪,總是看穆清彥不順眼,找準機會便說:“穆公子擅長查案,倒巧,我正遇上一件難事,還請穆公子幫忙。”  眾人都朝他看去。  其身側男子無奈道:“又鬧什麽。”  鍾俊道:“我是真有事求助。前些時候不是出了田家的事麽,其中不就是有惡奴依仗主家之勢做訛謀利。我母親擔心自家也有這等事,就想肅查一番,還真找出幾個不妥當的。這倒也沒什麽,各自處置了就是,偏生不知什麽緣故,母親院中一個二等丫頭不見了。母親並未查出她身上有什麽不妥,她又無親無故自小賣了死契進來的,那日隻說出去買花粉,自此就沒了蹤影。”  眾人沒料到他說出這等家中隱秘,自然不是假話。  且鍾俊這些話,的確引出眾人猜疑,都覺其中有什麽內情。  鍾俊笑問:“穆公子,可否尋到她?”  “你若委托,我便去查。”找人是最簡單的事,穆清彥倒不是對失蹤的丫鬟好奇,而是當著這些權貴子弟,不能不應。鍾俊用的是激將法,不過無所謂。  陳十六憋不住笑,在旁解釋:“穆兄有個規矩,若要查案,須得有委托者。既然你想找人,穆兄也願意接,那很簡單,下委托,付酬金。”  鍾俊嘴角一撇,沒料到陳十六居然直白的跟他要錢:“多少?”  陳十六咧嘴一笑:“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給五十兩吧。”  鍾俊氣惱,他一個月才五兩銀子的花用呢,但話是他先說的,總不能跟對方討價還價吧。鍾俊把手一揮:“五十兩就是五十兩,但要三日內找到人。”  “限定三日?”陳十六朝穆清彥看了一眼,見他沒動靜,便道:“可以,但是這就不是五十兩的價兒,再加五十兩!”  鍾俊沒忍住蹦起來:“找個人就要一百兩銀子?!你當銀子是天上掉下來的!”  付景春忍著笑,忙出聲道:“這樣,各退一步,八十兩。如何?”  鍾俊意識到失態,麵色微紅,也不再爭執:“八十兩銀子,三日後我要結果!”第167章 癡心錯付?  因著鍾俊挑釁,離京的行程不得不推遲。  查案不能憑空去查,既然要查那個丫鬟的去向,那麽首先要了解丫鬟的一些信息。僅從鍾俊口中問詢並不夠,更何況,這位少爺對一個小丫鬟又能知道多少?即便如今丫鬟失蹤成了疑案,鍾俊也沒能記住丫鬟的名字。  “去我家?”踏春結束,鍾俊聽到陳十六提出的要求,不算意外。點點頭:“可以,不過,有什麽話最好一次問完。”  那個丫鬟是鍾夫人院中的,詢問自然是針對同院之人,事涉內宅,頗為敏感。鍾俊能一口答應下來,自然是有自信說服鍾夫人,但可一不可二。  付景春見其他人也頗為好奇,但肯定不能全都跟去,率先說道:“這樣吧,三日後,我在府中設宴,諸人一同赴席,聽此事後續。”  眾人皆無異議。  鍾俊父親是從四品翰林侍讀學士,在權貴雲集的京城,這個官位品級不高,但鍾家是世代翰林,鍾家祖父曾官至翰林院掌院學士,一門清貴,才子輩出。鍾俊雖才十七歲,但依照祖訓,是正經參加科舉的,已有秀才功名,可謂少年俊才。  別看鍾俊清傲好與人意氣之爭,但鍾家家風嚴謹卻不死板,從家宅布置便可見清雅。  引三人在花廳落座用茶,鍾俊先去內宅跟母親稟報。  之所以三人,乃是除了穆清彥和陳十六,還有個魏陽羽。  陳十六對著魏陽羽,端著範兒囑咐:“魏小三,我說的話你可要記住,一會兒開始的時候,你隻能看,不能說,免得驚擾了辦案。”  魏陽羽覺得他小人得誌,但有求於人,少不得忍著點頭答應。  神斷公子辦案現場版,他實在好奇啊。  不多時鍾俊返身回來,身後跟著管家。  “母親答應你問詢下人,隻是此事結果不能輕傳。”實際上,他剛說這件事的時候,挨了好一頓數落。哪怕要詢問的都是丫鬟,那也是夫人小姐們身邊的近侍,都是清白姑娘家,別說被人詢問,便是去見外男也不合適。  穆清彥再會查案,到底不是官身,若是官身,還容易對外解釋。  鍾夫人少不得罵鍾俊是“胡鬧”。  不過事已至此,付景春等公子哥兒們都知道了,再拒絕也無益。更何況,一日尋不到那丫鬟,鍾夫人心裏頭就不踏實。不管是好是歹,總要有個定論才好。因此,最終就容許了鍾俊胡鬧,又怕他年輕不知分寸,特地囑咐管家過來幫襯。  穆清彥開口:“先說一說基本情況。”  陳十六在旁邊補充:“失蹤丫鬟的年齡、姓名、性格,與誰交好,跟誰不合。她什麽時候進府,在外有無認識的人,出府的頻率等等。”  管家道:“這些要問夫人院中的大丫鬟。”  每個院子都有一個掌事大丫鬟,統管底下的小丫頭們。  待人丫鬟過來,他們並沒有直接麵對麵,中間豎了一道屏風,穆清彥三人坐在後麵,隔著屏風看到外麵進來的人,因著迎光透亮,能將對方容貌看個五六分。如此做,倒不是講究男女有別,下人和主人沒那麽多講究,主要是他們這邊三個男人,免得進來的丫鬟們見了緊張。  倒是鍾俊坐在屏風前,管家立在門外。  這大丫鬟有二十了,模樣俊俏:“三爺。”  “青梅姐姐,陳公子要問你一些事,你隻管照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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