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彥把應酬都交給聞寂雪,自己則開啟異能,回溯事發經過。 小年夜,本該闔家團聚,但張湖是個風流人,又兼沒了老婆,就來了春風巷找丁香。之所以沒去別處,大概跟他妻子的死有關,外麵青樓不如春風巷清淨。 張湖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來了就找丁香。 丁香瞧上去十五六歲,身材嬌小玲瓏,容貌俏麗,聲音嬌脆,說話討喜,張湖來時似乎還有些寡悶,不一會兒就被丁香哄得高興。兩人就在丁香房裏吃酒,你我我往,不多時就滾到床上去了。這兩人倒是精力充沛,興許是酒水中有助興之物,雲雨了兩回還不饜足。 丁香嬌弱,撒嬌求饒:“張郎,好歹疼惜香香,歇一歇吧。” 張湖卻不肯:“今晚總得讓你知道我的厲害。別藏著,我知道你這兒有好東西,拿出來我用一用。” 見他實在不肯停歇,丁香隻好順他的意,將螺鈿妝奩打開,小抽屜內有個扁平的白瓷盒,打開看時,裏頭是三顆花生粒大小的朱紅丸藥。 張湖拿了一顆塞進嘴裏,不過片刻就抱著丁香再次動作。 這張湖不知哪裏來的濃興,一次作罷,又去拿藥丸,把剩的兩顆都給拿了。他自己吃了一顆,把另一顆塞進丁香嘴裏,兩人越發沒了顧忌,淫聲浪語把外麵守門的小廝都給臊的跑開了。 可想而知,太過激動,兩人雙雙死在床上。 正如嚴朗所猜測的,張湖猝死雖有縱欲的原因,卻也和藥物脫不得幹係。助興藥在青樓娼門是常見東西,哪家都有,但為防出事,用量都會控製。算來,張湖就吃了兩顆,引發了猝死,是運氣不好麽? 不知另一件猝死案,原因是否一樣? 再者,若能拿到藥丸,可以請仵作驗一驗。 他沒去詢問丁二娘,丁二娘肯定不會承認,再者他們的身份也不合適詢問。 穆清彥起身:“回去吧。” 聞寂雪衝著丁家擺擺手,跟著穆清彥一起離開。 丁二娘雖奇怪,但也隻以為兩人是無聊晃到這裏。畢竟兩人看上去出身不凡,出手又那般豪爽,她家兩個女兒姿容差些,對方看不上眼也在情理之中。 路上,穆清彥把查探到的事跟聞寂雪說了。 聞寂雪道:“告訴嚴朗,讓嚴朗去查。” 這不僅是嚴朗的職責所在,且嚴朗是捕快,又熟知廣林情況,查起來更加便利。 穆清彥點點頭,畢竟他還記著這回來廣林查案隻是順便。 把線索給了嚴朗,兩人次日出了城。 在城外不遠有條河,如今雖凍住了,但晴朗了好些天,冰層已解凍,隻邊緣尚有些薄冰。岸邊停泊著漁船,便是冬日裏還是有垂釣人。有些漁船上有手藝好的人,煮魚燙酒招待客人,也是個進項。 嚴朗介紹了一隻漁船,他家的燉河魚十分有名。來的客人可以自己垂釣,岸邊尚有白雪,樹木枯丫,滿目蕭條,卻意外的視野開闊,心胸清朗寧靜。 愜意了大半日,回到城裏,嚴朗那邊也有了進展。第157章 譚婆婆 嚴朗得了消息,一早就去丁家詢問。 丁二娘不敢得罪縣衙捕頭兒,可再次被追問丁香的死,心下很不耐煩。倒不是她冷血,而是小女兒即便是客人掐死的,可偏偏客人也一起死的,還是一起床上,她們娼戶人家開門迎客,發生這等事情,外人隻會將責任推在女人身上。丁香死的可憐,但丁二娘還是一家子要養,實在不願被這種事一直糾纏。 沒奈何,嚴捕頭兒親自登門,隻能捧出好茶招待。 嚴朗問起藥丸的事情。 丁二娘連連搖頭,苦笑一聲:“嚴爺,不是我二娘欺瞞,我們家有事會用電助興的小玩意兒,但隻是些常見的香粉,放在熏香或者酒水裏,頂多催情。這在各家都一樣,嚴爺說的藥丸,我們家可沒有。” 嚴朗道:“你別一口斷定沒有,我這兒有確鑿消息,你小女兒丁香有這種藥丸,還給客人用過。方才我去丁香房裏,她妝奩抽屜內那個白瓷盒是做什麽的?盡管空了,還有藥味兒呢。” 丁二娘直皺眉叫屈:“這我實在不知道,要麽就是她私下弄的。我喚燕兒來,燕兒是丁香身邊的小丫頭,丁香又不出門,若真弄了藥,燕兒必然知道一些。” 當下叫人傳話,不多時一個八九歲小丫頭進來,因著膽怯,在門邊兒就站住了。 嚴朗叫來取來那個扁平的白瓷盒,問燕兒:“這東西你可知道?” 燕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聽香姐兒說,這裏麵裝的是紅丸,給男人吃的藥。” “這藥從哪兒來的?”嚴朗問。 “不知道,不過……”燕兒猶豫著,說:“可能是譚婆婆帶來的。” “譚婆婆?” 丁二娘忙解釋:“譚婆婆是個孤寡婆子,聽說她家是做香粉的,隻是家裏人都死了,她又遭了難,就重操舊業。她做的胭脂香粉十分好,可以依著個人喜好細調,尤其受歡迎。不止我們這邊的春風巷,便是群芳樓、怡香閣、翠雲院也常出入,我家也用她做的香粉,每月她都會來一次。” 嚴朗立刻追問:“你另外兩個女兒有沒有這種紅丸?” “這……”要是在之前,丁二娘肯定說沒有,但這會兒也不敢斷口。 “你去問問,我要實話!”嚴朗給了退步。 丁二娘忙應諾。 不多時丁二娘回來:“嚴爺,我問了,她們都說沒有。我把話說明白了,她們不敢瞞著。” “那譚婆婆住在何處?” 丁二娘想了半天,搖頭:“不清楚,或許聽說過,可忘記了。譚婆婆做的香粉很有名氣,她也不開店,隻在家裏做了,兜售的客人也是我們這類人家。那回見她從對門錢家出來,我正想換香粉,就叫她進來問問。” 沒問出來住址,嚴朗也不著急。 譚婆婆常在青樓進出,定然有人知曉她的底細。 嚴朗打發人去詢問,自己則去了翠雲院。 翠雲院在一年前也有個客人馬上風猝死,陪客的是院內一個叫玉嬌的女子。據說這兩人十分相好,男人一個月裏大半時間都在玉嬌這兒,在男人死前,還有傳言說要贖玉嬌做妾,這對深陷風塵的女子而言,是個很好的出路了。怎知男人突然死了,玉嬌被男子妻子使人贖取,沒多久自縊身亡,對外說是殉情,實則是被逼死的。 時隔久遠,嚴朗隻能尋個跟玉嬌關係親近的探問。 青樓大白天不待客,嚴朗也沒張揚,帶著人從後門進去。樓裏老鴇也算是有背景靠山,各方打點,但所謂閻王好躲小鬼兒難纏,對於衙門裏捕快衙役,不管心裏怎麽看,嘴上要和氣。 老鴇跟嚴朗也不是頭一回打交道,況且嚴朗也是青樓常客,別看是個捕頭兒,卻模樣英俊氣度瀟灑,不止樓裏的姑娘們,便是老鴇也喜歡見他呀。 才一進門,老鴇麗娘就佯做嗔怒的打趣:“喲,這不是嚴捕頭兒麽,什麽風把您這位爺給吹來了?別是走錯門了吧?我可聽說你近來跟怡香閣的芙蓉姑娘親熱著呢,我們家的鈴蘭得了消息,眼淚不知流了多少,直埋怨你這個負心漢哩!” “是鈴蘭想我,還是麗娘想我?”嚴朗放鬆著姿態跟對方調笑,但他眼神清亮,非但不讓人反感,反而惹人喜歡。 麗娘縱然四十來歲,但她自小在樓裏長大,見慣了男人,又保養得好。如今她不接客,自己也養了個男人,但眼看芳華逝去,再得句男人的恭維,別管真心假意總是令人高興。 麗娘又跟他說笑兩句,倒是沒忘正事:“嚴爺又是為玉嬌那事兒來的?” 嚴朗點點頭,突然問她:“你可知道譚婆婆?” “你問她?”麗娘深感驚訝,點頭道:“知道,譚婆婆供應香粉……”頓了一下,麗娘又笑:“實話與你說了吧,我們這地方用的香粉多著呢,姑娘們臉上抹的、身上熏的、香爐蠟燭裏頭的,還有用在酒水裏的,都加了點兒特別的東西,為著方便,也為安全,總要找個妥當人。譚婆婆有好手藝,能調製各種香,又做會香脂,但凡我們要用的,她都有,東西又好,還送貨上門,這兩年,我們都用她做的東西。” “這個譚婆婆什麽來曆?” “我問過,據說‘譚’是她夫家的姓,她自己的本姓沒提,顯然也是有一肚子故事。她說丈夫死了,沒兒沒女,夫家也沒什麽親戚,就靠著娘家學來的手藝謀生。她手藝那般好,想來娘家也是製香的。 譚婆婆個子不算矮,跟我差不多,身形偏瘦,頭發半白,臉上、手上都有很多傷疤,像是火燒的。據她說,幾年前家裏失了火,丈夫燒死了,她沒死,但落了一身疤,平時出門在外,她都戴著黑紗,嗓子似乎也被濃煙嗆壞了,聲音嘶啞。 她說的是一口官話,口音聽不出來,畢竟她嗓子已是那個樣子,能話音清楚就不容易了。不過,她不是本地人,至少不是廣林府的人。她也說是外來的,至於家在何處,她沒說。過去的事情她都不願意提,我也不是衙門公人,犯不著刨根問底,若是知道嚴爺對她有興趣,我就留心了。” 聽她描述的這般詳細,嚴朗已是意外,便問她:“她住在哪兒?” “離這兒不遠,在柳枝兒巷,不過現在你尋不到她了。” “怎麽?” 麗娘道:“年前,也就是臘月初十那天,譚婆婆來過。她說要離開廣林府,往後就不來送香了,讓我們年後再尋別人。我問她要去哪兒,她隻說去個好地方。後來小年那天,我想起她,就打發個小子跑一趟,她家已經空了,房主說譚婆婆初十那天就退了房子。” 嚴朗不由得皺緊了眉頭,這人一離開廣林,哪怕又可疑也難查了。 甚至他忍不住懷疑,難不成真跟譚婆婆有關?否則怎麽離開的時機這樣巧合? 麗娘打量著他的神色,好似譚婆婆真的很要緊一樣,不由得笑道:“嚴爺,我這兒還有一個要緊消息,說給你聽,你準備拿什麽謝我?” “什麽消息?”嚴朗當即笑道:“若真有用,我陪鈴蘭一個月,如何?” 麗娘撲哧一笑,啐他一口:“真敢說,這是誰得了便宜?”說是這麽說,麗娘卻是很知趣,告訴他道:“人人都稱她‘譚婆婆’,可實際上,她的年紀絕對超不過三十歲。” “當真?可是……”嚴朗難掩驚訝,卻沒有輕易質疑。麗娘別看是個女人,但在青樓幾十年,閱人無數,眼光十分敏銳。 麗娘笑道:“她的外貌瞧著蒼老,可那雙眼睛,你若是細看就會發現,那是一個女人的眼睛,不是一個老婆子的眼睛。甚至我能知道,她若是沒毀容,定然是個絕色女子。” 樓裏每年都要收小丫頭,好苗子會仔細教導,麗娘對這一切熟的很。所以當她看到女人,習慣性的看長相、氣質、舉止等等,從此估量女子的價值,這是職業使然。所以當她無意中發現譚婆婆年齡並不如外表那樣蒼老,就留了心,從而發現譚婆婆舉止也和尋常婦人不同。 從麗娘這裏這裏收獲巨大。 嚴朗壓製喜悅,又找到玉嬌在世時交好的女子詢問。 時隔久遠,再提起當初的事兒,對方並未避諱。哪怕嚴朗問起紅丸,女子略一猶豫,點了頭,從床頭小抽屜內取了個小盒子出來,裏麵裝的正是紅丸。 女子說道:“這丸藥我們雖有,但尋常不用,一來是價錢貴,二來,能買得起丸藥的人,男人見到就軟了骨頭,哪裏需要這東西。不過是有備無患,總有些客人喜歡玩點花樣,若客人不提,我們還舍不得用呢。” 更何況,她們淪落風塵,多非自願。哪怕是因生計自願賣身,也不代表喜歡被男人睡,因此誰又願意吃丸藥,最後苦的還不是她們自己。 “當初那客人當真說了要贖取玉嬌?”嚴朗順口一問。 女子嘲諷笑道:“說過,正是他說了那話,把玉嬌哄得暈了頭,多年攢下的銀錢都給了那人,最後落得什麽好處?我當初就勸過她,不要那麽傻,可她不聽。”女子說著落下眼淚:“我知道她,她是想離了這火坑,抓著那男人不遠撒手。人人都想從良,可良人哪裏好尋?多是出了這個火坑,又落入另一個火坑罷了。” 嚴朗走時,從女子這兒取了一枚紅丸。第158章 仇人 隔了兩天,嚴朗來尋穆清彥,把案情進展說了說。 末了不由歎氣:“我這兩日跑了大大小小十來家青樓,包括春風巷那些小戶人家,用譚婆婆所製香粉的不少,有的是個人買的,有幾家卻是固定往來。那些香粉我取了些,令人仔細驗查,倒是沒什麽不妥當。至於紅丸,用的人少,因著它價格較貴,尋常人也根本不知道這東西,譚婆婆並非逢人便推薦。隻不過,這紅丸我也請人驗查了,催情的效用的確很好,但配置成分拿捏妥當,並不傷身,哪怕一次吞服三四顆,左不過精力疲軟,將養幾日便好了。想要造成衝擊,令身體承受不住,隻怕是得一次吃上七八顆,亦或者身體有疾受不得刺激……” 說著又搖頭,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多疑:“興許真是多想了,原本就是意外。算起來,那譚婆婆盡管來曆不明,但和死去的人有什麽仇?更何況,紅丸已經出售,她如何算得到東西何時用?又恰恰好用在想報複的人身上?” 越這般想,越覺得不必再追究了。 原本穆清彥沒將這件案子放在心上,可聽了嚴朗的探查進度,反而來了興致。 “既然原本的方向沒了進展,不妨換個方法。我覺得,若真有內情,原因一定在譚婆婆身上。她是外來者,當初租房子定然記錄了戶籍信息,先查一查她是哪裏人。再找她周圍鄰居,常來往的青樓,雖說很耗費功夫,但點滴積累,總能得到一些被忽略的線索。” 嚴朗何嚐沒想到呢,甚至譚婆婆的戶籍信息他已經查過,隻是因為對早先猜測有所質疑,所以才沒有進行下一步。如今見穆清彥有意再查,也覺得可以繼續,就算最終證明譚婆婆是清白,也算是收獲了。 於是說道:“譚婆婆的戶籍我查過,死了丈夫,無子,她就是戶主。上麵寫著祖籍弋陽府天水縣。名下無田產。兩年前來到廣林,據說是投親,可能就是個由頭,她到廣林後就租房居住。當初坊間查詢,每每都要嚴查外來居住者,她的住處一直沒有變更。 另外,從戶籍上記錄的生辰時日計算,她如今當是五十一,但麗娘說過,譚婆婆實際歲數不過三十,我懷疑戶籍並非她本人所有。” 也就是說,戶籍上的信息沒用。 盡管戶籍上有持有者外貌身高等描述,但隨著年齡增長或是意外發生,人的容貌會變化。朝廷規定隔一段時間要更新戶籍,但這是收費的,尋常百姓都不願意去換,倒是常出門的人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