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住的人很少,楊如柏說要住,很容易就弄到穆清彥隔壁的空房。遵照穆清彥所說,吃了一頓飯,簡單清洗了,合衣倒頭就睡著了。 聽著隔壁的呼嚕聲,穆清彥和聞寂雪出了客棧。 “先去確認一件事,陶鵬是否真的被曾家控製過,還有那個神秘的男人,是否曾家的人。”這等大事,若真是曾賀主使,絕對會用心腹。在案子蓋棺定論前,那人都不會在外露麵。 隻是,劉屠戶也是鎮子土生土長,竟沒聽過那個男人的聲音。想來,那人要麽跟劉家從未有過交集,要麽是極少在外走動。 穆清彥傾向於後者。 甚少露麵的人才保險,便是後來不露麵,外人也不會起疑。 揣摩著陶鵬的性格處事,哪怕是登門勒索,也一定不會走小門。這跟勒索劉雲芝不一樣,勒索劉家,那是他窮的想錢想瘋了,隻能黏著劉家索要,他自己心裏知道不占理,也清楚自己惹人厭,所以劉家父女一發狠,他就得跑。 來曾家卻不同。 他自信捏住了曾賀的大把柄,何況曾家家大業大,隻要漏一點點兒就能堵他的嘴,難不成曾賀敢拒絕? 他卻忘了,若真如他猜測的那般,曾賀可是一個殺了幾條人命的凶犯,豈能輕易被他要挾! 曾家宅子在鎮子北邊,並不臨街,但臨街的好幾間鋪麵都是曾家的。從旁邊的巷子進去,青石鋪設的道路,比旁的巷子寬,通到底就是曾家大宅。 穆清彥在雜貨鋪門口找了個小孩兒,給他兩顆糖,問他:“前兩天有沒有看到陶鵬?” “那個被殺死的陶鵬?”小孩兒將糖塞進嘴裏,另一個緊緊的攥住,搖頭:“沒看見。他都死了,難道變鬼了嗎?” ……這小孩兒誰家的,真會想。 “你們問陶鵬幹什麽?”雜貨鋪的掌櫃走出來,一邊問一邊將小孩兒扯開,板著臉罵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當心被拐了!快回去!找你娘去!” 穆清彥隻當沒聽見後麵的話,接著前半句道:“就是好奇。我們是過路的外鄉人,之前還在楊家莊吃了喜酒,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慘事。就是想問問陶鵬是個怎樣的人,怎麽會對劉家姑娘下那樣的狠手?” 這話倒是引起了掌櫃共鳴:“可不是麽!唉,別說劉家的姑娘,就算是陶鵬那麽不成器,那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誰知越長越歪。喏,就因為他不成器,好賭,把他家雜貨鋪給堵沒了,還把他爹給氣死了。他娘是個婦道人家,就知道寵著慣著……” 穆清彥笑著打斷對方的話:“你家這雜貨鋪……” 對方倒是坦然:“對,這原先就是陶家的鋪子,我給頂下來的。陶鵬啊,前兩天還打這兒經過,跟我誇口,馬上要發大財,還要把他家的鋪子給贖回去。誰信啊,他不把自己給輸沒了就算好的了。” “他從這兒經過,去了哪兒?那是哪天還記得嗎?” “我想想啊,他是朝巷子裏去的,我還奇怪呢,巷子裏進去就隻有一家,他總不能去找曾家的人吧?那天……對,那天是個大集,十六,五月十六。” 從四月十九到五月十六,將近一個月,時間挺長。 陶鵬隔這麽久才找上曾家,可見用金飾換來的銀子帶給他不錯的運氣。 時間回轉,果然看到陶鵬大搖大擺的來到曾家大門前。 “勞煩告訴曾老爺,我有要緊事跟他談。”陶鵬眯著眼,滿臉紅光,好似已然看到金山在眼前。第88章 “報官” 陶鵬進入曾家後,一直沒有出來,可見他幻想的發財路沒能成功。 鑒於陶鵬嗜賭,連日不歸家是常態,陶母便是尋不到他也習以為常。到劉雲芝出嫁,中間隔了半個月,這半個月應該足夠曾賀想出一箭雙雕的毒計。 時間跳轉到劉雲芝死亡的當夜,一輛馬車繞路來到曾家後門,下車的是男人和陶母。 “等著!”男人丟下一句話,將馬車送入宅子,稍時再出來,將肩上扛著的麻袋丟在地上,麻袋裏傳出一聲悶哼。 “鵬兒。”陶母跪在地上,手忙腳亂的解開麻袋,果然路處於捆縛住手腳,又被堵了嘴的陶鵬。 男人居高臨下,冷聲威脅:“你們殺了人,被官府抓到死路一條!現在你們隻有一條活路,收拾東西,立刻離開石竹鎮。” “可是、可是……”陶母殺人的時候沒哭,這會兒看到兒子受罪,母子倆即將背井離鄉的逃亡,痛苦又絕望。 男人冷笑:“看在你們配合的份兒上,老爺許你們一樣東西。回去帶上你們的戶籍,天亮前出發,過了楊家不遠的路邊有家茶寮,茶寮旁邊有兩棵交纏的大樹,樹根底下埋有一個紙包,裏麵是為你們準備的路引。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陶家母子倆到底是聽從了對方的安排,卻不料,歸家就是一條死路。 男人說什麽路引、戶籍,看似為陶家母子考慮的十分周全,其實就是打消兩人疑慮,令他們乖乖返回家中。陶家母子不得不照著辦,因為就算要逃亡,沒有戶籍和路引,他們根本逃不遠。 若官府通緝他們,的確會張貼通緝榜文,但隻要不是嚴查,還是很可能蒙混過關。 起碼在逃亡的初期,戶籍路引必不可少。 陶鵬卻多個心眼兒,在歸家途中,將陶母盜來的錢財藏於路旁的荒草坑裏。 熟料,男人在後尾隨,又將財物取走。 穆清彥兩人返回客棧,果然聽楊家下人帶來的消息,在陶家搜遍了,並未搜到任何財物。至於茶寮樹下的路引,不必去查看,定然是子虛烏有。 可惜,穆清彥不會畫肖像,否則將男子的樣貌畫下來,可以找楊如柏認一認。 不過這點影響不大,隻等陳十六那邊有了結果,就可以進行下一步。 縣城裏大大小小的當鋪不少,陳十六和高天兵分兩頭,還將圖樣子多臨摹了幾份,雇人分別去找,終於在天黑前找遍了所有當鋪。其中三四家反饋了消息,陳十六又逐一親自嚴查,終於確定有一家當鋪裏的東西跟穆清彥描述的完全一致。 當初經手的夥計回憶說:“那人來當東西,不止是這兩樣金飾,還有一副銀鐲子,三個棗核兒大的玉花兒。他說是他娘當年的陪嫁,誰不知道他呀,他家就算有好東西也早被他賭光了,何況那首飾縫隙裏還有泥呢,肯定是土裏……” 掌櫃在旁邊大咳,製止夥計嘴沒遮攔。 土裏挖出來的東西,豈不是盜墓麽。 掘墳可是犯法的事情,他們當鋪收陪葬品,傳出去豈不壞了名聲,也晦氣不是。這些東西,能收不能說。 陳十六很有眼色的略過這點,笑著問:“你們認識他呀?” “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但他來過好幾回,都是當東西。這樣的人,又沒病沒災的,肯定是賭坊常客。” 陳十六遵照穆清彥吩咐,將東西贖回,花了二十五兩銀子。 兩樣金頭飾分量並不是很重,反倒是做工難得,基本沒任何損壞,所以價格可觀。再加上銀鐲子和小玉花,又是死當,才有二十五兩銀子的高價。 陳十六剛要走,想起什麽,問道:“這金飾知道是哪家的手藝麽?” “知道,上麵有標記,祥瑞齋的。” 陳十六將牡丹花簪翻過來,簪子的背麵果然刻有一朵祥雲,另外在花朵的底座上有個小小的“莫”字。以時下習慣,說明擁有首飾的女子姓莫,或其夫家姓莫。 陳十六又打聽了祥瑞齋的一些情況,歡歡喜喜回到石竹鎮。 有了陳十六帶回的線索,當晚就開始布局。 * “哐、哐、哐!” 一大清早,石竹鎮大鑼敲響,並非是開戲的鑼聲,這個節奏鎮民們很熟悉,一般是有大事宣布的時候才會敲響。不少準備出攤、開鋪子的都停了下來,望著鑼聲傳來的方向,很快就見一人在大街上邊跑邊敲。 “二順,出什麽事了?” “有死人!”二順一臉驚魂未定:“是死人骨頭,好些呢。保長讓我通知大家,看好各家孩子,不要往南邊去。我還要找大根他們去,保長已經讓人去縣衙報官了,南邊要看守起來。” 一番話說的沒頭沒尾,但“死人、骨頭”等字眼,挑動了鎮民們的神經。才出了殺人的凶案,莫不是又死人了? 一時間眾人大為恐懼,竟不敢往南邊去看熱鬧。 太陽越升越高,陽光驅散了陰霾,人們好奇的天性又冒出來,紛紛湧向南邊。 南邊曾家老屋的地方圍了不少人,都知道如意戲班住在這兒,人們以為是戲班子出了事。等到了地方一看,原來不是戲班子出事,甚至不是死了人,或者說,人不是才死的。 “死人骨頭!我親眼看見的,就在竹林邊兒上,塌出了一個大土坑,露出白森森的骨頭。戲班子裏有個膽大的,還動手扒拉,哎喲,沒想到啊,不止一具白骨呢。保長臉色都變了,趕緊讓人去報官去了。” “這坑是怎麽出現的?我記得以前這兒也塌過吧?曾家還來填過呢。” “瞧見那院牆沒有,塌了!” 的確,曾家老屋挨著竹林的這側院牆,也不知是什麽緣故,整個倒塌了。這一倒,不僅是院牆外出現個大土坑,院子內也有一大片土坑,但眾人看的明白,院子內的土坑應該是地窖,地窖口還留著呢。 “據說是吃早飯的時候,戲班子的人突然聽見轟隆悶響,跑來一看,院牆倒了,然後才發現坑裏的死人。” 保長組織了人將土坑圍住,一臉沉重的站在那裏。 如意戲班的李班主同樣神色凝重,眉頭緊鎖。 在人群之外,穆清彥和聞寂雪姍姍來遲。 “穆兄,你看!”陳十六早跑了過來,翹著嘴角,掩飾不住的得意。 楊如柏在其身邊,他不知內情,但看到那些屍骨,神色很不好看。 這一出戲是穆清彥設計的,為的就是引官府介入,正麵接觸曾家。 土坑是趁著夜色提前挖好的,做了偽裝,掩飾了挖掘的痕跡。那道院牆的坍塌是高天踹的,就踹了一腳,力道十分的大,也並不擔心被人發現院牆倒塌的真實原因,因為看到那些屍骨後,人們的注意力就會轉移,根本不會為院牆去費心。畢竟曾家老屋閑置多年,基本都不維護修繕,倒了一麵牆也沒什麽稀奇的。 院內那部分地窖被顯露出來,是個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地窖年代久遠,土層有些薄了,當初就是因此陶鵬和劉雲芝才掉下土坑。 鬧出動靜,令戲班眾人發現。戲班是外來人,未免沾幹係,自然不敢妄動現場,盡快通知了保長等人。 李班主本來是要去通知曾家,但被葉落秋幾句話打消了念頭。 死人不是小事,常年戲班也借住在曾家老屋,萬一曾家甩手不管或誣賴在他們身上……別說曾家老爺和善什麽的,出了大事,人都是自私的。 李班主的確不敢賭,尤其是知道曾家一點兒隱秘,於是默認了去通知保長。 因著石竹鎮才出過大案,這次報官又是發現了屍骨,縣衙來的很快。 清理土層,挖掘屍骨,仵作一一勘驗。 眾人看到屍骨,不由自主後退兩步,驚奇又恐懼。 一共三具屍骨,其中兩個女子身上有首飾。 首飾便是陳十六從當鋪裏贖回的那些,又重新埋了回去。 仵作初步驗查:“兩名女子,一名男子,死亡時間大致一樣。男子大致三十到四十歲,顱骨有鈍器擊打的痕跡。戴金飾的女主人有過生產跡象,戴銀鐲子的女子身上看不出什麽傷痕,兩人具體死因還要再勘察。” 薑捕頭兒問:“死了多長時間?” “時間肯定很長了,初步判斷在三五年,具體的還要仔細驗查。”仵作們驗屍各有手段,再者,他們很大程度上可以借鑒經驗,因此仵作看過屍骨情況,就會跟以往接觸到的類似屍骨做對比。 “抓緊點兒,縣令大人很震怒,要我限期破案。”薑捕頭兒臉色十分難看。 薑捕頭兒算是子承父業,頗有幾分才幹,也破過不少案件。然而最近幾天石竹鎮接連出事,鬧得他心神不寧,身為捕快的閱曆,令他隱隱覺得這些案子彼此可能有所關聯。 屍骨上的各樣首飾取了下來,放置在白布上。 薑捕頭兒經驗老道,很快發現了金飾上的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