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孩子回來了  鳳臨縣周邊村子多,想要一一排查很耗費時間。  陳十六將神斷局裏雇來的幾個人都撒了出去,每人負責一部分村子,他跟何川也同樣在奔波,每天晚上碰個頭匯總。穆清彥托他的事,他也沒忘,左不過是多問一句話。  轉眼就是三天,陳十六跑的都要中暑了,可還是沒找到賣出嬰孩兒的人家。  然而次日一大早,沒等他再度出發,何川急匆匆的跑了來。  “少爺,餘有財那邊有新消息。”何川大口喘氣,連珠炮似的說道:“剛剛我在路上遇到黑猴兒,今早城門剛開,餘有財家的下人就來報官,說昨晚家裏出事了。剛尋回來的小少爺不見了,小床上留了一具嬰孩兒的屍體,奶娘嚇暈了,還有那個小姨娘,她瘋了!”  “啊?”一連串的變故太多,陳十六愣愣的,就似沒睡醒一樣。  等反應過來,陳十六連忙叫備車,早飯也沒吃,立刻趕往餘有財家。  出了城,覺得應該跟穆清彥說一聲,幹脆先拐到渡口。  聽說了餘家變故,穆清彥著實驚訝,叫上聞寂雪,一起過去。  剛進大餘村便見村裏人都在外麵,很多人都望向村尾餘家大宅指指點點,談論的都是昨夜的事。馬車穿過村子,隻見餘家大門前也圍攏著不少人,但宅子大門緊閉,哪怕村民們嗡嗡的說著話,還是能依稀聽見宅子內有女人的叫喊。  何川上去拍門。  穆清彥放開精神力。  餘家亂糟糟的。  有幾個捕快站在大門邊兒上,其中為首的便是穆林,正對的前堂,餘有財、餘太太等人都在,餘家下人們立在兩側,有兩個粗壯的婆子正抓著個不停喊叫的女人。這個女人正是小姨娘。  跟前幾天看到的不一樣,此刻的小姨娘發髻散亂,麵色發白,眼神時而呆滯,時而狠厲,衣裳扯的歪歪扭扭,腳上也沒穿鞋。  “那不是我兒子!我的兒子,鬼母娘娘帶走了我的兒子,把我兒子還回來!啊!”  餘有財除了愛財,也是要麵子的,當著家下人和捕快們,隻覺得臉麵都丟盡了。  “快帶姨娘回房去!她失心瘋了!”餘有財連連擺手,又是煩躁又是憎恨。  瘋子的力氣雖大,但隻要老爺發了話,兩個婆子就不怕傷著小姨娘,當即加足了力氣,硬是將人拖走了。哪怕隔的很遠,小姨娘一聲聲的撕喊還是傳了過來,聽得人頭皮發麻。  穆林聽到外麵何川的聲音,將門打開,四人才進來。  穆林忙將大門又關好,以免看熱鬧的村民闖進來。  “二弟,聽說你在這查那個鬼母?昨晚的事不會是鬼母幹的吧?”穆林小聲的問。  別說是參與者案子的人,就算是之前為小兒子回來歡喜的餘有財都隱約明白了什麽。那麽多丟孩子的人家,誰家不是好好兒的,偏自己家招來捕快,又鬧出這麽一場,不怪有人搗鬼,難不成怪神佛懲罰自家嗎?  “一會兒說。”  穆清彥先回溯昨晚的事發經過。  *  早先便提過,小姨娘的兒子尚未滿月,孩子平安回來,她誌得意滿,處處借著孩子謀好處。  餘有財對此事並非一丁點兒猜疑也沒有,但這個孩子除了健康,模樣似乎差不多。他沒覺得小姨娘會認不出親兒子,孩子又很乖巧,能吃能睡,比之前病懨懨哭哭啼啼惹人喜歡得多。加上小姨娘左一句有一句的描補,餘有財深覺有理,越發疼愛小兒子,畢竟這是被上天眷顧的孩子。  小姨娘提出要給孩子辦滿月酒,餘有財自然同意。  隻是操辦席麵等事,餘有財交給餘太太去辦。倒不是別的,餘太太跟了他二十來年,深知他的脾氣,不會胡亂花錢。  小姨娘卻覺得是因自己隻是姨娘,一家都看不上自己,心裏更嫉恨大房。  如今小姨娘對孩子也親近很多,畢竟之前的孩子縱是哭鬧生病,哄一會兒耐性就被折騰的沒了,幹脆甩手給奶娘。現在的兒子卻能吃能睡,不愛哭鬧,小手小腳又抓又踢,著實喜人。  晚上小姨娘抱著孩子嘟嘟囔囔,把一肚子的委屈都說了,又督促他快快長大給自己撐腰等語。  夜色漸深。  一抹黑色人影越過高高的院牆,恍若一片黑色羽毛飄落。  月光皎潔,推開門進去,月光傾瀉而入,將屋內一切映照的分外清楚。屋子是一明一暗,正對門這間是喝茶待客,左側一道簾門,裏頭是睡房。嬰孩的小床也安在裏屋,奶娘睡在旁邊的橫榻上,方便照料。  自從先前丟了孩子,這回奶娘更警醒。  外間門一響,奶娘一下子就嚇醒了,睜開眼,倒是沒聽見什麽聲音,正以為是多疑,卻見一抹人影靠近了小床。  奶娘張口就要叫,卻見那人影轉頭盯住她,奶娘頓時一口涼氣竄上頭頂,聲音硬生生卡在喉嚨裏叫不出來。那張臉、那張臉實在太恐怖了,這真是人嗎?一定是鬼!  奶娘眼皮子一翻,嚇暈了。  這個夜半到來的黑影正是乞丐婆,然而時隔兩年,她的變化很大。那雙眼睛陰冷陰冷的,半張臉毀了,像是火燒的,一片疙疙瘩瘩的疤,蜈蚣一般趴在臉上,頭發依舊是亂草一樣。這般形象本就嚇人,又是在夜裏突兀出現,而她懷裏居然懷抱著一個死去的嬰孩兒。  她走到大床邊,把懷中嬰孩兒放在小姨娘身邊,還輕輕拍了拍,似怕驚醒他一樣。  月光透過床帳照在嬰孩兒身上,絕對讓人倒吸一口冷氣。  孩子的臉已經腐爛,露出森白的鼻骨、下頜、額頭,蛆蟲在腐肉裏爬行湧動,陣陣濃烈的屍臭。孩子身上並不是包著包被,而是整整齊齊一套大紅的小衣裳,綢緞裁剪的,十分精細。他的兩隻小手腕上各套著一隻細細的金鐲子,帶著兩個精巧的純金小鈴鐺。  小姨娘睡夢裏被屍臭熏醒,第一反應是孩子拉了,張口就喚奶娘:“人呢,睡死了?快看小少爺是不是拉了……”  話未說完,眼睛已經睜開,忽覺不對。  她的手摸到身側懷裏有個東西,冰冷、僵硬,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臭味。她低頭看了一眼,借著月光,視線十分清晰。  “啊——鬼啊!”小姨娘嚇得魂飛魄散,雙手連忙亂撥,要將嚇人的東西甩下床去。  “他想娘親了。”突然一道沙啞陰冷的嗓音響起。  小姨娘尋聲望去,這才發現屋子裏站著一個黑影,恍若鬼魅,聲音又似地府來的勾魂使者。小姨娘是做了虧心事的,一見之下就嚇破了膽,這才明白剛才的眼熟從哪兒來。  床上這個事她的親生兒子,她讓老娘帶走埋了的。  盡管沒親眼目睹埋葬的過程,但她覺得愧疚,又到底是親兒子,所以給了老娘不少錢,還特地將一對帶鈴鐺的金鐲子給老娘,讓老娘給孩子帶著下葬。夭折的孩子是不立墳的,況且還是不能公開的死亡,老娘說過,是尋了林子裏一處隱蔽地方埋的,坑也挖的很深,不會被野獸刨出來。  所以,這孩子、這孩子回來找她報仇了嗎?  “不,不,不是娘害死你的,你是病死的……”  “他要跟娘親在一起,他說冷,要我帶他回家。”沙啞陰冷的聲音在繼續,不管她怎麽捂耳朵,聲音依舊往她耳內鑽。  小姨娘縮在床腳,抱緊了被子,拚命搖頭:“不,不要,他死了,他是鬼,你也是鬼。”  “我不要死,不要找我!”  “是我不好,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是你娘啊。”  黑影卻置若未聞,隻把孩子往她懷裏塞,陰冷狠厲的說道:“他要娘!他要娘!你是他娘,你要陪著他!照顧他!保護他!”  小姨娘不想抱著死孩子,可她更不敢丟開,她怕惹怒了眼前的人影,對方會殺死她。  “哄哄他,他在哭。”黑影命令道。  小姨娘全身冒冷汗,一直在發抖,哆嗦著,哼出不成調的聲音:“小、小搖床,輕輕晃……”  在小姨娘斷斷續續不成調的哼唱裏,黑影抱起小床上熟睡的孩子,如來時一樣,走得悄無聲息。  小姨娘卻無所覺,繼續在哼唱,慢慢兒的,曲調越來越嫻熟通順,帶了母性的柔和慈愛,在這月光如銀的寧靜夜晚,分外和諧。  但若仔細去看,便會發現她已是雙眼發直,麵色發青,一頭冷汗,恍若丟了魂兒。  當奶娘蘇醒過來,看到小床上沒了孩子,又聽見小姨娘在哼調子,以為是小姨娘在哄孩子。之前的記憶,更像是一場噩夢,她真的以為是夢。孩子肯定是醒了,自己卻不知道,吵醒了姨娘,姨娘肯定很生氣,指不定天一亮就要把自己打發了。  奶娘覺得這一個月簡直折騰的不輕,真離開也不會舍不得,隻是怕被克扣工錢。  她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姨娘,我、我來吧。”  姨娘沒理她,聲音依舊。  奶娘又重複了一遍,還是沒回音,頓覺不對。  依著小姨娘的脾氣,哪怕不把孩子給她,肯定也會罵兩句,這會兒怎麽……  尤其是,屋子裏始終彌漫著一股子怪味,就屬姨娘床上味道最濃。  奶娘試探的掀起床帳,一股濃烈的屍臭撲麵而來。  小姨娘突然衝她咧嘴一笑:“別吵,小少爺睡著了。”  奶娘在哆嗦,當目光觸及姨娘懷中抱著的東西,一聲尖叫徹底將餘家眾人吵醒。第48章 終於尋到  從餘家大宅出來,一行人麵麵相覷,多少有些感慨。  最初隻是因著“鬼母偷子”的傳聞而好奇,誰知一查之下,竟查出餘家小姨娘換子的事情。現在小姨娘事跡敗露,餘有財已讓人通知劉家來領女兒,否則直接把人趕出去。這也是看在劉家也在大餘村多年的份兒上,否則依著小姨娘做的事,一個妾又沒地位,是可以通買賣的。  餘有財算計的清楚,反正小兒子沒了,小姨娘又瘋了,白養一輩子麽?  總歸劉家做了虧心事,現在讓他們領人也不敢多話,如此也算是出口氣。當初被劉家算計,他沒忘呢。  穆林幾個準備回縣衙。  若僅僅是餘家家務事,犯不著驚動衙門,也是一開始不清楚內情,餘家還以為小少爺被人偷走了,驚慌下到處找,又報了官。後來聽著小姨娘鬧騰,又審問了奶娘,個中滋味兒難以言說。  陳十六揉了揉腦袋:“穆兄,你說昨晚抱走孩子的人,會不會是傳說中的‘鬼母’?”  畢竟餘家宅子高大,尋常人進不來。  “可是,之前傳什麽鬼母,那是小姨娘撒謊做局,但昨晚……鬼母銷聲匿跡兩年,難不成見有人拿她的名義作惡,這才現身懲罰?那,她抱走那個孩子,送回去了?”  陳十六覺得餘家大宅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但這次查案他並不滿意,因為在查證的方向上,都是依靠穆清彥引導。再一個,看似案情落幕,偏生從一開始“鬼母”就影子似的貫穿始終,並在這時終於躍至幕前,讓他覺得隻有揭開鬼母的神秘麵紗,才算真正解了這件案子。  穆清彥隻說了一句:“查孩子。”  陳十六頓時苦了臉:“這幾天,我腳都磨破了,可村子那麽多,誰知道究竟從哪兒買的孩子……”話音一頓,何川整個人精神起來:“不對啊,現在小姨娘事情敗露,我們可以直接去問劉家人!”  何川主動說道:“我去。”  的確是何川去比較合適。  別看劉家現在處在劣勢,可如果是一臉急切的陳十六去問,劉家很可能借此要錢。何川做過捕快,言語圓滑,借勢威嚇十分熟悉,不怕劉家不老實說。  穆林走前將穆清彥拉到一邊叮囑:“我覺得這個鬼母挺邪門的,這回不是胡說,肯定是個懂功夫的高手,二弟你可要小心啊。要我說,咱家也不缺錢,你也有鋪子,這種危險的案子不查也罷。”  大概覺得他不會聽勸,穆林歎口氣,瞥了聞寂雪一眼,聲音壓得更低:“二弟啊,那個人一看來頭就不小,咱們普通百姓,走得太近不合適。”  穆清彥隻是點頭:“大哥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他看得分明,當發現他跟聞寂雪一起出現,穆林整個人都是緊繃的,警惕又懷疑的目光輪番在聞寂雪身上打量,壓根不信兒對方是什麽客棧老板。在穆林眼中,聞寂雪是危險分子,甚至是刻意接近,若是可能,穆林自然希望把他們隔離開。  送走了穆林,穆清彥朝聞寂雪看了一眼。  聞寂雪離他有十來步遠,臉上也沒什麽特別神色,但穆清彥就是覺得方才穆林的話都被對方聽見了。內功高深的人,五感敏銳,聞寂雪功夫有多深他不清楚,但這點距離,絕對躲不過對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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