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院子先前出過事,沒有誰會特地靠近,令他疑上了穆清彥。  嘴角忽而溢出血跡,習以為常的抬手抹掉。  血漬在玉白的指尖,透出黑紫,乃是中毒的症狀。  若非受了內傷,且中毒,他原也不必藏身於此。  此時穆清彥跟蹤著采花大盜,穿街過巷,最後翻牆進入一家飯館兒的後院。  仔細觀察了那間屋子,挨著後廚,房屋較小,應該是夥計住的地方。  時間速進,及至天光初亮,房門開了,可看到屋內走出來的人,令穆清彥驚訝不已。  女人?  從屋內出來的居然是個妙齡女子,雖是布衣布裙素顏素發,但膚色白淨,眉目清秀。這女子出來後直接進了後廚,開始燒水忙碌。  等了許久,屋內並沒有第二個人出來。  穆清彥皺眉,一個猜測在腦中出現,他不由得仔細打量那女子容貌長相。  昨夜在追蹤時雖然天色很暗,但依稀也將其容貌看了個大概,這會兒一比較,果然發現兩者十分相似。再者,這妙齡女子比尋常女子較高,且飯館裏的人都稱她“啞姑”,哪兒有那麽多巧合,這根本是采花大盜的偽裝,裝啞巴也是為避免嗓音出紕漏!  怪不得無論衙門怎麽查都找不到人,誰想到采花大盜是個“女人”?  三天後,啞姑離開了飯館兒,去了牙行。  穆清彥將其三天內的舉動看得清楚,啞姑每天都要趁著空閑外出,看似閑逛,實則是在踩點。啞姑沒有特意打聽黃家,因為在飯館裏忙碌,總有客人或多或少提及黃家、黃員外、黃家小姐,這幾天啞姑去過牙行,因為他得知黃家要買人,是預備給黃家小姐做陪嫁的。  令人驚訝的是,采花大盜不僅是扮女人,甚至還會一手不錯的繡活兒,也正憑著這個手藝,順利的通過黃家管事的篩選。  此時穆清彥已經站在黃家大門外,臉上難掩驚色。  ——采花大盜一直藏身在黃家,隻怕現在仍是。  對方想脫身也很容易,早先買人是給黃小姐準備的陪嫁,現今黃小姐都死了,那些人自然不需要了。不管黃家怎麽處理,事情一淡,對方就能利落脫身。  細思極恐!  狼吃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狼披著羊皮裝出溫順的模樣,猝不及防吃掉你,又隱藏在羊群之中。去狼群裏找凶手,怎麽可能找到?  “幹什麽的?”兩聲嗬斥,便有三四個捕快圍了上來,狠狠盯著他看了一通,卻又皺眉搖頭:“就這弱不禁風的樣兒,估計連個小娘們兒也打不過,不是他!”  “沒事兒別在這兒亂晃,要是惹了黃家人的眼,有你苦頭吃。”其中一個捕快警告也是提醒。  因為弱,根本不必解釋就洗脫了嫌疑,但穆清彥一點兒也不覺得高興。  “二弟,你怎麽在這兒?”穆林遠遠兒見到動靜,覺得像是自家二弟,誰知真是。  其他捕快一臉驚訝:“大林子,他是你二弟?你倆不是親生的吧?”  穆林卻沒心情跟他們玩笑,有些擔心的看著穆清彥:“二弟你臉色很白,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這會兒穆清彥的臉色透著一股子蒼白,額頭還滲出一層細汗,臉色也很疲憊。  從棗花巷追到黃家,看似回溯了二十天的時間,實際上隻有半個時辰。但一來他現在身體還沒養完全,二來回溯很費精力,事情越久遠,耗費越大,同時若不停的轉移地點,也會增加負荷。  凡事都不可能盡善盡美,這樣逆天的能力,總有所製約。第4章 打草驚蛇  穆清彥一再表示自己沒事,隻是有些累。  穆林幹脆大方一回,請其他同僚去茶攤子喝茶歇腳,帶上穆清彥。攤子上的茶水很尋常,一碗茶水加一小碟兒炒豆子,也就一文錢。  捕快們都跑了好幾條街了,一碗茶水下去,開始罵那該死的采花大盜。  穆清彥端著茶碗喝了一口,苦澀的茶湯彌漫齒間。  采花大盜的事情他是弄明白了,甚至其藏身之地也清楚了,可該怎麽說?說了誰信?便是穆林願意信他,也得黃家肯信,否則便是捕快也不能硬闖黃家去搜人。再者說,先前出了個黃小姐失貞已經令黃家覺得顏麵盡失,若再說采花大盜一直藏在其家中,那黃家其他女眷們的名聲都不要了麽?  要他說,此事隻有私下裏解決。  但問題還是在於,沒人會信他。  看來隻能打草驚蛇了。  穆清彥狀似聽著捕快們說話,順勢加入:“大哥,你之前說采花大盜作案的時候,除了受害女子,其父母絲毫沒被驚動?”  “是啊,所以這人肯定武功很好。”  “大哥,我覺得應該換個思路,如果總把他設想稱一個武功高手,這案子你們就很難破。如果他隻是比普通人多懂些拳腳,犯案之所以沒被抓,是他行事謹慎,犯案前踩過點,事先準備了藏身之處,低調隱忍,甚至會反其道而行。”  “穆家二弟,聽你這口氣,難道有什麽線索?”捕快裏有個叫何川的,跟穆林年齡相仿,脾氣相投,最為要好。本身就對穆清彥抱著善意,聽到這話,倒是心有觸動,生出兩分期望。  “對,二弟你有什麽想法,說說。”穆林也鼓勵道。  “查過案發前去過棗花巷的陌生人麽?不論男女。”穆清彥問。  “查過,但我們都查男的,你的意思……他有同夥兒?”穆林驚訝。  何川等人也很吃驚,從一開始他們就沒覺得采花大盜會有同夥兒。  “對,我覺得他肯定有同夥,同夥的任務就負責踩點。正是因此,他才對小院布局十分清楚,當夜直接摸入女子睡房。再者,他也要清楚那家都有多少人,萬一女子成親了?或有其他姊妹同住呢?”  何川突然問:“可黃家不一樣啊。黃家宅院那麽大,仆從上百,幾十個護院,采花大盜功夫不好怎麽敢闖?又怎麽能不驚動任何人就離開?”  “如果他有內應呢?”穆清彥反問。  穆林瞪大眼:“不、不會吧?”  穆清彥為他分析:“黃家仆從多,良莠不齊,難保不被人拿住短處誘引或脅迫。再者,我聽說十幾天前黃家為給小姐選陪嫁,從牙行買了一批新人,怎麽能肯定其中沒有心懷叵測者?但凡有內應,采花大盜就會很清楚黃家內部情況,可以挑選最好下手的時機,且有內應接應掩護他……”  “二弟等等,你等會兒。”穆林激動的擺手:“照二弟的說法,黃家有內應,那如果抓住那個人,不就能順藤摸瓜抓住采花大盜?”  何川等人頓時都精神了。  抓不到人,天天挨罵,隔三差五挨板子,拖下去怕差事都保不住。如果抓到人,苦日子就結束了,還能得到黃員外的賞錢,二百兩銀子啊,大家夥兒分分也能得不少。  穆清彥輕笑,極淺淡:“你們信我?”  穆林點頭:“當然!”  何川等人也道:“我們是走投無路了,試試也沒壞處,真抓到了人,穆家二弟,我們記著你的好兒,賞錢你拿頭份兒!”  穆清彥看了眼何川,發現這人挺會處事,也看得明白,懂得失。  “行,那你們就去一趟黃家。”穆清彥細細的教了一番。  商議定,穆林何川等人都心急,當下就去了黃家。  尋常百姓見了捕快都敬著,但黃家不同,在當地有錢有勢,唯有捕頭可以讓對方正視一眼。然而蔡捕頭早上才挨了板子,正躺在家裏養傷,李副捕頭帶隊出了城,昨日有船工在清水河的蘆葦叢裏發現了幾具屍體,縣令擔心是有水賊劫擄過往客商。  黃家顯然消息靈通,因此見了穆林等人,倒也請了進來。  接待他們的是管家黃忠。  黃忠先是關問了一句蔡捕頭,而後便直奔主題:“諸位,可是有線索了?”  因著出了采花大盜的事,黃家顏麵大失,黃員外動不動就發火,黃忠也是著急。  何川說道:“我們懷疑尊府內有人受了脅迫,做了采花大盜的幫凶。”  “什麽?”黃忠臉色一變,厲聲道:“是誰?我非剝了他的皮!”  穆林道:“黃管家,你們府上前不久才買了一批人,能不能讓我們查問一下?”  黃忠明白他的意思:“這個我做不了主,要去請示老爺。”  沒多久,黃忠就帶了黃員外的話回來,允許捕快們查問。  黃忠吩咐人將不久前買回來的人都叫到前堂。  通常大家族嫁女,嫁妝堪稱十裏紅妝,除了財物,還要陪送人。黃家在當地也算望族,更何況結親對象是官家之子,方方麵麵都不能簡薄。貼身丫鬟等人,必然不能用新人,這回采買的主要是各色手藝人,比如針線、裁剪、藥理,也有車轎夫、年小的丫頭小子等等。  因此,來到前堂的共計二十人,年女老幼都有。  這回得了穆清彥指點,穆林何川等人都不敢大意,挨個審視盤問。  穆清彥特地交代了穆林,要他格外注意女人,看女人的膚色、耳朵、手和腳。  穆林對他自是信任,也嚴格執行,因此當看到針線上的一個女仆,他先盯著對方仔細審視,又道:“將手伸出來。”  這個女仆正是啞姑。  啞姑微微低著頭,看似羞怯,心裏犯了疑惑。  穆林看了她的手,皺皺眉,又盯著她的臉,問道:“你叫什麽?原本是哪兒的人?”  旁邊一個小管事笑道:“捕爺,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她說她是栗縣來的,本是尋親,但她表姑一家都不知去向了。她有身份文書,我看過,沒錯。”  “她賣的死契?”穆林又問。  “不是,這些有手藝的都不是死契,簽了二十年。”  穆林點點頭,有瞥了啞姑的手,躊躇了好半天才走向下一個。  啞姑手心兒裏已出了一層冷汗,他仿佛感覺到穆林的目光時不時的落在他身上,令他如芒在背,心下也生出慌張。  其實穆林隻是按照穆清彥教導的在做,在這些人麵前,故意表現出猜疑猶豫。啞姑偷眼四顧,發現捕快們重點懷疑對象都是女人,更是覺得大事不好。可見捕快們調整了偵查方向,不再隻盯著男子嫌疑者,這還是第一回 查問,下次仔細甄別的時候,很難保證他身份不暴露。  啞姑覺得,黃家有些危險。  但就此離開,又太貿然,外麵還不如黃家安全。  穆清彥一直在黃家外麵,通過精神力關注著啞姑的一係列神色變化,雖然啞姑的確出現驚慌,但似乎並沒有決定脫離黃家。  他正考慮是否要加把火,卻看到有個人去了啞姑屋子,啞姑神色明顯變化,竟是羞怒?哪怕掩藏的很好,但逃不過他的感知。  這倒有趣了。  穆林正在焦急:“二弟啊,這、會不會有用?萬一沒人出來……”  “大哥,別急!凡事不可操之過急,你得有耐心。”穆清彥 一麵安撫他,一麵靜靜觀察黃家內正上演的一幕。  天色已暗,青色衣帽的小廝催著啞姑。  “別磨蹭了,快些兒吧,少爺還等著呢。”  啞姑暗自咬牙,卻不敢不去。  在這黃家,除了黃員外,就黃少爺地位最高,所以自從遇到這黃少爺,他的日子就不好過。  黃少爺住處燈火通明,卻沒什麽人,房門敞開著,裏頭擺了一桌酒菜,隻黃少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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