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府。


    秋菊幫百裏綰綰絞幹頭發,百裏綰綰看了一眼備好的三套衣服,她讓秋菊取了左邊那套淡青色蘇繡祥雲紋服飾。


    秋菊伺候著百裏綰綰一件一件穿戴整齊,又為她梳了單羅黛發髻,在發髻上插上了一對流蘇釵。百裏綰綰自己描了眉,點了朱唇。好一番裝扮,看著十分淡雅清新,氣色也白裏透著紅。


    秋菊看著這張精致的臉,恍惚間走了下神,聖女濃妝淡抹總相宜。即使是女子也會情不自禁多看兩眼。


    張天清那廂,冬雪幫她絞幹發。張天清猶豫片刻,還是選了藏青色道袍。冬梅不解地看了一眼,眼眸裏透出些惋惜。如果脫下道袍換上女裝,容色雖不及聖女絕色,放眼都城也是個大美人來著。


    這兩件女裝,款式新穎,材質是上等蘇錦,顏色淡雅清新,很貼合天師的氣質。可惜,天師沒有選。猶豫一瞬,冬雪是開口勸道:“天師,女婢覺得那兩套服飾,您穿在身上定是極美的。”


    張天清淡淡地嗯了一聲,衣服是綰綰在徽城給她買的,那定是極好的。隻是,身上的道袍穿了二十多年,脫下那日必是她為一個男子心動之時,願意為那人穿上女裝,為他描眉點唇。


    冬雪見張天清態度堅決,她也不再相勸,張天清收拾完畢離開寢室。百裏綰綰已在客廳等候,聖女府的馬車已備好。


    秋菊命人將備好的點心盒放入車廂內,她上車檢查仔細檢查一番,車廂小方桌上擺著兩盤點心和蜜餞,車內也放了暖爐,暖爐上燒著茶水,茶具旁放著太子贈送的新茶。軟榻上放著兩個湯婆子,還有四個軟枕。秋菊眼露出滿意的眼神。


    她返回客廳,百裏綰綰和張天清已在等候。


    “主子,可以出發了。”


    “清姐姐,走吧。”百裏綰綰站起身,眼裏充滿了期待,十分明亮。


    張天清起身,溫潤地笑了笑。


    三人上了馬車。


    張天清身子靠著軟榻,目光打量著車廂的布局。這車廂比墨衍白那輛空間更大,裝飾更奢華。暖爐燒著熱茶,茶香味在車廂內彌漫著,光聞著茶香味就知道是頂級名茶。小方桌上擺著兩盤精致的點心,還有兩盤蜜餞。


    張天清神情愜意,隻是看向著點心和蜜餞的眼神淡淡的,興趣缺缺。這些零嘴途中吃了十來日,現在有些膩了。她興趣缺缺隻是飲茶。


    “好茶。”張天清讚歎。


    秋菊瞄了一眼百裏綰綰,輕聲回答道:“茶是太子所贈。”


    百裏綰綰神情平靜,無絲毫波瀾。


    張天清又飲了一盞,茶香味口鼻間回味綿長。見她隻飲茶,秋菊主動講起這甜心的來曆。


    張天清聽後,眼裏透著興趣,臉上有了精神。她伸手拿了一塊點心,將點心放入口裏細細品味著。


    原來做這點心的嬤嬤,之前曾在宮裏禦膳房做事,因為年紀大了出了宮。後來看到聖女府招錄點心師,那嬤嬤就來聖女府應聘。


    張天清信以為真。


    皇帝吃過的東西,定是極好極好的。吃完一塊點心,張天清點頭如搗蒜,“這點心真的太好吃了。”她又拿了一塊,臉上透出驚喜和滿足。


    秋菊端莊地笑了笑。


    百裏綰綰平靜的目光掃了一眼點心,覺得這點心樣式很熟悉。思遐一瞬,頓時想起之前在藏經閣翻閱書籍,她吃過這樣的點心。


    那點心是太子命人特意準備的。


    這樣的點心出現聖女府,秋菊說是那嬤嬤自己來聖女府應聘的,但她隱約覺得是太子故意安排的。心裏歎了聲,太子和墨青悠即將大婚,他何必如此。


    秋菊看了一眼百裏綰綰,乖順的微微低下頭,提著茶壺為百裏綰綰和張天清斟了一盞茶。她又安靜地坐回原處。


    張天清嚐過點心之後,根本停不下來,一盤點心很快光了盤。百裏綰綰勾著勾嘴角,愉悅的目光看著張天清,無聲地將另外一盤點心推向張天清。


    馬車在大街上行駛,街兩旁喧鬧聲傳入車廂。張天清掀起車窗帷簾,看向街市熱鬧的人群。


    百裏綰綰想起張天清喜歡吃烤地瓜,於是讓車夫停車,吩咐秋菊去買烤地瓜,糖炒板栗,還有冰糖葫蘆。百裏綰綰特意提醒秋菊,糖葫蘆要買三串。


    秋菊下了車,幾個攤位離得近,沒走多遠很快就將東西買齊。她拿著這些零嘴上了車,百裏綰綰將三串糖葫蘆,先給了張天清一串,然後提給了秋菊一串。


    秋菊微微張張了嘴,眼眸劃過一道驚訝之光。她立即揮手拒絕。


    “拿著,不可拒絕。”百裏綰綰語氣堅決,直接逼迫秋菊收下。


    秋菊道謝,雙手接住冰糖葫蘆。她心裏即感動,又有些自責。她心裏一直把太子當真正的主人,對聖女有尊重尊敬之心,但沒有真正把她當作主人,隻是當作保護的對象,麵上稱呼一聲主子。


    今日聖女讓她近身伺候沐浴,這舉動說明聖女在接受她,將她視為自己人。之前她還以為聖女永不會信任她,如今看來是她小人之心了。


    太子遇刺後,張管家得太子消息,太子已將兩人的身份告訴了聖女。今日聖女種種行為,沒有嫌棄懷疑,嚐試接受和信任。她心非石,怎會不感動?


    馬車啟動,繼續趕路。張天清吃著冰糖葫蘆,掀開窗口帷簾看向窗外。忽然,瞧見李瑾主仆三人進了濟仁堂。


    “綰綰,我剛才看到李瑾了,他進了濟仁堂。”


    百裏綰綰蹙眉,神情若有所思。


    秋菊低頭吃著冰糖葫蘆,心裏甜蜜蜜的。偷偷地看了一眼聖女的神情,習慣了察言觀色,這是她下意識的舉動。


    聖女聽了那人姓名,她蹙了蹙眉,這李瑾到底是何人?


    太子命她和張伯保護聖女,認聖女為主人。但太子也委婉地提了下,若遇到男子糾纏聖女,他們要及時送消息給東官。


    聖女多次救過太子性命,她容貌又生的絕豔,都說英雄難關美人關,太子自然也被聖女吸引。太子為聖女默默做了那麽多,聖女卻表現的冷冷清清的。太子即將大婚,聖女也看不出一點的傷感。


    這份感情,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單方麵的相思。


    剛同聖女建立信任,縱使聖女身邊出現追求者,這樣的消息要不要傳遞東宮,需要三思再三思。秋菊無聲思量著心事。


    百裏綰綰目光看向濟仁堂,淡淡道:“他應該去買藥材了吧。”


    “綰綰,要不停下車,我去問問李瑾,他缺少哪幾味藥。我可以寫信給我師兄,或許我們青城山就有。”


    猶豫一瞬,百裏綰綰讓車夫停了車。


    張天清站起身,拿著糖葫蘆就下了車。百裏綰綰看了一眼手裏糖葫蘆,拿在手裏也跟著下了車。


    三人從馬車裏走出來,迎麵遇見了張幕安。百裏綰綰裝作不識,同張天清一起朝濟仁堂走去。


    猶豫一瞬,張幕安大步跟了上去。


    “安兒,你幹嘛去?”張夫人喊著張幕安,充滿惡意的目光看向百裏綰綰。她的兒子自然是去找百裏綰綰的,她是明知故問。


    張一鳴眯著眼,眼神中透著不解和疑惑。安兒向來沉穩持禮,他方才看那姑娘的眼神,有些慌亂又有些局促。這姑娘姑娘難道是?


    張一鳴別過臉,看著一旁的夫人,“夫人,你可認識那位姑娘?”


    “曉得。”張夫人眼裏充滿了厭惡,就是因為她,她恭順的兒子才同她離了心,她對她恨之入骨。沉默一息,她冷冷道:“她就是百裏家的病嬌女,百裏綰綰。”


    百裏綰綰?


    張一鳴別過臉,方才不解疑惑的眼神,頓時清冽複雜起來。八年未見,她竟出落的落落大方,明豔動人。方才瞧了一眼,幼時的病態如今已看不大出來,她容貌這般傾國傾城,明豔端方,難怪安兒見了她亂了心神。


    安兒失神之態,說明他心裏根本沒放下她。兩人是娃娃親,幼時關係那麽好,青梅竹馬的情意最讓人難忘卻。夫人沒有問過安兒的意見,就直接答應了百裏家退親的決定。這一刻,終於明白了兒子和夫人之間,關係驟然惡化的根本。


    他意難平,心不甘啊。


    退親之事,夫人籌謀已久。她故意疏遠百裏家,導致百裏家不滿主動提了退親之事,名劍山莊又順水推舟應了退婚之事。夫人一直想同鎮北王府結親,退親不久就如了願,同鎮北王府聯了姻親。百裏家徹底不再同名劍山莊往來。


    後來百裏家得了機緣,竟出了一個聖女,百裏強還被封了異姓王。夫人這般折騰,如今讓他騎虎難下,名劍山莊沒落多年,他一直致力恢複名劍山莊昔日榮光,對夫人的決定向來睜隻眼閉隻眼。


    如同鎮北王府訂下婚約,又如夫人為了她的外甥女趙惠寧,一意孤行竟派人去聖女府行刺百裏綰綰。因為百裏綰綰,安兒開始疏遠他們夫妻兩人。


    前些時日太子遇刺,大理寺全力偵查。皇族暗衛也參與其中,一是查太子遇刺之事,二是查聖女府那場刺殺。


    張一鳴眼神變得不明幽深。


    太子和百裏綰綰之間的緋聞,他也有所耳聞。今日得見百裏綰綰,心下了然那緋聞自是真的。那暗衛若是太子的人,找到聖女府那場刺殺的真相,定是太子為搏美人芳心,血氣方剛的年紀做這樣的事在正常不過。


    那暗衛如果是陛下的人,他查聖女府那場刺殺,那動機就複雜多了。鎮北王雖是陛下親弟,但他手持兵權同東巫打了多年的仗,軍中威名赫赫,有擁兵自重的嫌疑。陛下若動了收兵權的念頭,定會從鎮北王女眷下手尋找證據。鎮北王是謹慎的人,拿捏他不太容易,但女眷總歸容易的多。


    念及此,張一鳴眼神更黯然了。


    名劍山莊上了鎮北王的船,前路不明,心中駭然。轉睛一想,既然上了船,若中途下船就等於背叛,那下場更淒慘。安兒和趙惠寧大婚再即,如今隻能咬著牙一條路走到底了。


    心中唏噓,也暗自慶幸,刺殺善後之事夫人處理的很幹淨。不然不知會掀起什麽驚濤駭浪,張一鳴暗暗噓了一口氣。


    張幕安進了濟仁堂,他大步跟上百裏綰綰,“綰綰,有些時間不見,你還好嗎?”


    張天清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張幕安,她別過臉看向綰綰,那眼神好似在問,這人誰啊?


    李瑾回頭,看到門口站著百裏綰綰等人。她身旁有一位年輕俊朗的公子,他正殷切地看著她。


    “我很好,多謝張公子關心。”百裏綰綰淡淡道,她轉身朝李瑾走去。


    張幕安目光看向李瑾,那張溫潤又俊朗的臉,他覺得有些刺眼。張幕安的目光漸漸的冷了,眼神充滿了敵意。這人又是何人,他同綰綰是什麽關係?


    走了幾步,綰綰沒有開口,張天清小聲問一旁的秋菊:“這人,誰啊?”


    秋菊靠近張天清,輕聲道:“他叫張幕安,是郡主趙惠寧的未婚夫,是名劍山莊的少莊主。”頓了頓,神情猶豫一瞬,又如實道:“聽說,他以前是聖女的娃娃親對象。”


    張天清眼睛瞪得如牛眼,心裏的震驚全寫在腦門上。秋菊看了一眼張天清,她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隻是略微低下頭。心道張天師這人真是喜形於色,她這麽不藏事啊。


    張天清別過臉,冷冷的目光看著張幕安,那眼神像似在看負心漢似的,又狠狠地咬了一口冰糖葫蘆。


    百裏綰綰距離李瑾三步距離站著。


    濟仁堂掌櫃的正一臉憂愁的看著李瑾,嘴裏嘟嚷這那些藥材是鎮館之寶,對外不出售,少主想全部取走寶物,必須持有家主明確示下的信件。


    掌櫃的還說,他念及少家主親自登門,他這個掌櫃的極限的權力,可讓少主取走一味藥材。若是少主想全部拿走,又沒有家主的明確信件,他定抵死不從。


    李瑾以少主身份,同掌櫃的據理力爭。他揚言整個藥鋪都是他的,區區幾顆鎮館之物,有何拿不得。


    掌櫃的態度堅決,絲毫不妥協。他一直強調自己隻是按章辦事,莫要為難他這個打工人。


    聽了兩人對話,百裏綰綰心下了然。


    李瑾溫潤的臉被掌櫃的氣得變了顏色,變失了體態。他指著掌櫃的臉,怒道:“迂腐迂腐。”


    同行數日,第一次看見李瑾臉上出現姹紫嫣紅的顏色。真是難得一見,百裏綰綰莞爾一笑。


    “掌櫃的,你去忙吧。”百裏綰綰示意掌櫃的先行離開,她從櫃台上取了那張寫滿藥材的清單。不看不知道,一看眼睛頓時愣了下。她醫毒精通,雖不擅長女子之症,但這些藥材都識得。這清單上的藥材,每一味都是千金難求。


    她的眼神頓時凝重了。


    “秋菊。”她轉過身喚了身後的人,張幕安站在原地沒有走,百裏綰綰看也沒看他。


    “主子。”秋菊走向前,雙手接過百裏綰綰遞來的清單。


    百裏綰綰看著李瑾,不解地問:“李公子,你圈起來的藥材,是你已經有了的,還是需要準備的?”


    “圈起來的,是已經有了的。”


    百裏綰綰微微點了點頭,她側過臉看向秋菊,“記得皇後娘娘賞了不少名貴的藥材,當時你登記入庫的。如今,你對那些藥材,是否還有印象?”


    “奴婢,記得。”


    百裏綰綰眼眸亮了亮,她從櫃台借了一支毛筆遞給秋菊,“你將府中有的藥材圈起來。”


    秋菊接過毛筆,肅穆的目光看著清單上藥材的名字。她神色凝重,落筆圈著。


    “圈得大些,別跟他們的混了。”百裏綰綰在旁提醒著秋菊,她別過臉又看向李瑾,“我一會兒去武安王府,家裏庫房應該有些,湊一湊應該能湊齊。”


    李瑾點了點頭,憑一己之力湊齊這些稀缺的藥材,得花不少的時間,快也要一兩個月。她的病情耽誤不得,早些湊齊盡快醫治。他是醫者,但非醫者仁心,因她是兄長愛慕的女子,更因她合他的眼緣,不願看到她失去生育子息可能。早日入藥調養,希望就多一份。


    李瑾正色道:“待我這邊備好藥材,今日下午我帶著藥材去拜訪聖女府。”


    這麽急?


    百裏綰綰看著一臉正色的李瑾,還有清單上十分稀缺的藥材,她確定自己或許傷及了根本。眼眸裏凝重加重了幾分,她卻強顏歡笑,打趣著李瑾,淡淡道:“勞煩李公子登門就診,聖女府奉上千兩診金。”


    李瑾展扇,輕輕搖了幾下,也打趣道:“本公子不缺錢,隻缺娘子。”


    “李公子缺著吧,愛莫能助。”她幽幽道,轉身離開。


    秋菊跟在她身後,張天清也隨著她離開。


    百裏綰綰同張幕安擦肩而過時,張幕安啟口問:“綰綰,你生病了嗎?缺什麽藥材,你可以告訴我,或許我家裏有。”


    他是真心想幫她,他覺得自己愧疚她。


    李瑾眯著眼,打量著張幕安。


    “我同張公子不熟,不勞煩張公子。”百裏綰綰提起裙擺,看都沒有看張幕安一眼,她抬起腳邁過門檻,走出濟仁堂,朝馬車方向走去。


    這時,街道中央駛過一支隊伍。一輛豪華的馬車,後麵跟著一支精煉的隊伍,他們身著異國服飾。馬車前是青安一名禮官騎著馬,他身後有二十名青安士兵,禮官行在最前頭。


    眾人避讓,待車馬駛過,百裏綰綰也上了馬車,張天清問道:“這些異國使臣,是來參加太子婚禮的嗎?”


    百裏綰綰道:“應是的。”


    張幕安定定地站在原地,滿眸悲傷的目光看著百裏綰綰的馬車,久久未能收回視線。他的眼尾紅紅的。


    張天清目光看向張幕安,綰綰既然退了婚,一定是張幕安的原因。綰綰這麽好,他卻不懂珍惜,真是有眼無珠。如今瞧著像是後悔了,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退婚總歸是件傷心事,看看綰綰的神情好似不願提及此人。既然綰綰不願說,她絕不會主動向綰綰問此事,揭綰綰傷疤,她幹不出來這事。


    張天清放下帷簾,眼不見心未淨。


    李瑾默默打量著張幕安。嘖嘖,到都城第一日,便看到被美人迷倒的人,這人是兄長的情敵之一?他不是東方濟昭,又不像皇子,不是六皇子,更不是太子,那他是何人?


    他的氣質同東方濟昭相似,都是溫潤型的男子,比起冷清的兄長,他這氣質是討喜的。容貌相比東方濟昭和兄長,他也不遜色。他又端著一副貴公子派頭,家世應該還可以。


    不是為何,美人對他十分冷漠。美人對仇家之子的兄長,眼神看著平平靜靜的。這男子卻被美人冷漠以待,應是有故事的?


    李瑾搖著玉扇,揣測著張幕安。張幕安驀然回頭,冷冷的白眼看向李瑾。李瑾手裏動作微頓,無聲地回應著張幕安。


    兄弟你幾個意思?


    你把我當情敵?


    李瑾勾了勾了嘴,被掌櫃氣的鬱結之氣氣,頓時消失殆盡。濃濃的笑意綻放在臉上,溫潤的麵色故意露出得意的表情。


    看著李瑾得意又溫潤的臉,想到綰綰離開前看都沒看他一眼,臉色沉了又沉,張幕安別過臉去。他撩起衣袍大步踏出濟仁堂,垂下來的衣角大幅度地擺動著,隱約透著主人的心裏的怒氣。


    李瑾身子慵懶地靠著櫃台,神情老神在在,笑不可支。


    掌櫃的懷裏抱著一味藥材,遠遠的觀察著李瑾。見少主臉上鬱結的怒氣散去,還饒有興趣的把名劍山莊的少莊主氣了一通。他老神在在,笑不可支的神色,看起來心情不錯。


    思及方才,他擺出一副不畏強權,大義凜然,公事公辦的態度,明確拒絕了少主的要求,此舉是下了少主的臉。明知少主也定會生氣動怒,他還是對著幹了。心裏依仗的李家定的規矩,他雖是醫館藥鋪的掌櫃,但也是按李家規矩行事。


    濟仁堂是都城最大的藥鋪,達官顯貴經常光顧之地。掌櫃的迎來送往的,為人精明的很。知道方才的舉動惹了李瑾不快,少主的麵子不能全駁,但又不能全依著他來。故而,他動用了自己權限權力,從鎮館藥材裏取了一味出來。


    “少主,這一味藥材您拿去。其他的幾味藥材,若沒有家主信函,即使您砍了我的腦袋,我也不能給您。”掌櫃的擺出大氣凜然的態度,卻恭敬的將懷裏的藥材盒子,雙手遞給了李瑾。


    “何掌櫃…”


    “…你很好,非常好,好極了。”


    李瑾溫潤的臉上,依舊帶著笑意,咬著後牙槽說著誇讚的話。意思不明而喻,懂的人都懂。


    何掌櫃露出笑臉,向李瑾微微俯身行了一禮,虔誠道:“多謝少主誇讚,在下定竭盡全力經營好濟仁堂,不負家主和少主期望。”


    嘖嘖,這啞謎打的真是漂亮。李瑾心裏冷哼一聲,伸手拿走藥材盒,不鹹不淡看了一眼何掌櫃。作為李家少主,自家的規矩他心裏清楚的很,何掌櫃雖下了自己的麵子,對方守得是李家的規矩,口口聲聲說著他是按李家規矩行事。


    他又有何錯,他又有什麽錯呢?!吃了憋,既罵不得,又打不得,還得誇他做的好,真是氣人!


    李瑾又一次抿了抿嘴,難怪爹爹對他這麽信任,還誇他可堪大用。這個人真確實不好對付。


    “少主,方才離去的那位公子,他是鎮北王的乘龍快婿,也是名劍山莊的少莊主。聽說還是聖女退了婚的娃娃親未婚夫。”


    李瑾今日才到都城,對都城之事不甚了解。何掌櫃瞧著李瑾對張幕安饒有興趣,他便自作主張提及張幕安的身份,還特意瞧了一眼李瑾的神情。


    李瑾眉頭挑了挑,眼眸裏閃爍著釋然的清明,原來如此。那人竟是美人的娃娃親未婚夫,兄長那日卻未曾提及。


    勾嘴笑了,笑意濃鬱,兄長竟吃張幕安的醋,他不願提及張幕安。李瑾手中玉扇,愜意的搖了搖。


    何掌櫃嘴角悄悄揚起,他猜的沒錯。


    張幕安沉著臉走出濟仁堂。


    張夫人看著走來的兒子,她的臉色也不悅。惠寧是她的外甥女,也是未來的兒媳婦,幸虧今日她沒在身旁,哪有女子容得自家夫君心裏裝著別的女人?幸虧惠寧今日不在,若被她看到安兒這副失意的模樣,小夫妻婚後的生活定是不得安寧,少不了一地雞毛。


    為了名劍山莊,為了親上加親,她是沒有問過安兒的意見,就擅自同意了百裏家退婚提議。退婚之事,安兒同她生了嫌隙,又因刺殺之事,安兒又同她漸漸離了心。她這個當娘的,為了兩個大家族,為了慧寧的幸福,也為了兒子婚後生活的幸福,她除掉禍根之源,她又有何錯?


    天下無不是父母,她沒做錯什麽!


    張夫人沉著臉,不悅道:“安兒,你即將大婚,過往之事都已是過往,心裏要放下那些不相幹的人。你的妻子是惠寧,她才是陪你一生的人,你不可負了她。”


    張夫人嘴裏的不相幹之人,自然是指百裏綰綰。明知張幕安此時心情很不好,她還是拿出母親的架勢,語氣十分強勢地責備著他。


    張幕安抬頭,眼神黯然無神,卻對視上張夫人冷冷的眼神。他從小耳熏目染孝為天,他也如是做到了,事事遵從母命。退婚這樣的大事,母親沒有問過他的想法,擅自做主同意了退婚,沒有做任何挽留。退親又迫不及待同鎮北王府聯婚,他如同一個擺件一般,隨意被安排,隨意被支配,也不問問他是不是喜歡,需不需要。


    母親口口聲聲說愛他,她的愛過於武斷,過於霸道,從沒有真正傾聽過他想要什麽。惠寧同他一起長大,他心裏更多拿她當妹妹。他是寵過趙惠寧,但那是無關男女之情的寵,不是愛。


    大婚在即,他一點都不期盼,也一點都不快活。心裏壓抑的難受,隻有難過。


    “爹娘,我身體不適先回了,你們兩人去吧。”張幕安獨自離開,他做不到激烈的指責,激烈的憤怒。


    張夫人神情不滿,欲要追上張幕安繼續說教。一旁的張一鳴冷冷道,“你就少說一句吧,沒看到兒子最近臉上都沒有笑容嗎?”


    張一鳴轉身離開,張夫人看著離開的丈夫,又看了一眼賭氣的兒子,她的臉色十分的難看。


    阿財抱著藥材盒,跟著在李瑾身後。三人走出濟仁堂,同張夫人插肩而過。


    武安王府。


    百裏夫人特意換了一身衣服,又搗拾了下妝容,她帶著一家人在武安王府大門口等候著。按理她是長輩,不需要出門迎接。因她心疼女兒外出遭了罪吃了苦,又連著綰綰帶著未來大兒媳登門。激動之餘,什麽規矩不規矩的,她全不在乎了。


    聖女府的馬車停了,秋菊提著點心禮盒先出了車廂。她一手挽著帷簾,一手提著禮盒。百裏綰綰和張天清從車廂裏走出來。


    “娘親爹爹,二哥三哥。”


    百裏夫婦臉上抑製不住的歡喜,寵溺的眼神看著綰綰,異口同聲激動道:“閨女回來了,回來就好。”百裏夫人握住綰綰的手,百裏強咧著嘴憨憨的笑著。


    須臾間,百裏夫婦的目光移向張天清,夫妻兩人明亮的眼神裏,遏製不住眼眸裏的暖暖的歡喜的笑意。


    張天清打量著百裏夫婦,兩人親和的笑容看著很是親切。她朝百裏夫婦行了一禮,溫聲道:“百裏夫人,百裏家主好,晚輩青城山張天清。”


    “張姑娘,無需多禮。”百裏夫人嘴角高高勾著,她伸出另一隻手主動牽起張天清的手。突來的親昵舉動,張天清頓時恍惚了下,臉上神情看著有些局促,更多的還是感動。


    來的路上,她有想過百裏家的人應該都很好相處。百裏夫人親昵的行動,她一手握著綰綰的手,一手握著她的手。從小沒有享受過母愛,也沒有婦人這樣對她過,一時有些不適,但心底是感動的,好似自己是一個被母親疼愛的女兒。


    她努力克製著,心底卻久久不能平複。臉微微泛起了紅,張天清低下了頭。


    “外麵冷,我們進去吧。”百裏夫人嘴角勾著,牽著兩人進入武安王府。看到張天清第一眼,那青澀圓潤的臉龐,明亮清澈的眼眸,便知道她是一個心思純真又善良的人。這圓潤的臉蛋,看著嬌憨可愛,她越看越歡喜。


    這準兒媳,她愛了。綰綰果然好眼光,她家那大傻小子,有這樣可愛的媳婦,日子準會熱鬧有趣。


    春桃從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身側擠了過來,“小姐…”


    百裏綰綰看了一眼春桃,見她發型變了,衣服便了,頓時會了意。她衝春桃打趣道,“你如今也是府裏的小姐了,怎麽還叫我小姐,應該喚我姐姐才是。”


    春桃嘟嚷著:“小姐,你不要我了嗎?”


    “你再叫我小姐,我可真的不理你了。”


    百裏夫人看著女兒和春桃的對話,她側過臉看著張天清,認真解釋道:“桃兒和杏兒同綰綰一起長大,三人情同姐妹。我也一直把桃兒和杏兒當半個閨女看待,早就想著認了她們養女的身份,卻一直被家裏的事耽誤。最近才完成這個儀式,桃兒還沒習慣新的身份。”


    “可惜啊,杏兒那丫頭沒有福氣,她替綰綰擋了一劍早早去了。這一日她沒能等到,是我這輩子的遺憾。”


    百裏夫人眼眸裏露出真情實意的遺憾之色。綰綰在青城山替春杏供奉了香火,也做了一場超度的法事。當時,她就在綰綰身旁,綰綰當時的神情也是悲傷極了。


    大家世族裏門派裏,陪主子長大的下人比比皆是,被認為養子養女的卻沒有幾家。綰綰有情有義,百裏夫人更是通情達理,甚至是為人豁達不拘一格。心裏突然有個念頭,她若是綰綰名義上的姐妹該多好,那樣就可以同綰綰成為一家人了。


    眼神裏充滿了羨慕,張天清抿了抿嘴,心頭有一絲失落。


    百裏夫人察覺張天清眼裏的一絲失落,知道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這樣的場麵或許是觸景生情。她握著張天清手稍微加了些力道,握了更加緊了些,又朝張天清親切地笑了笑,更是說出安慰的話。


    “以後,你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


    那一瞬,張天清淡淡失落的眼眸格外明亮,眼波蕩漾著層層漣漪。臉上神情是驚訝的,欣喜的,又一次深深地感動著。


    走過一道又一道走廊,百裏夫人一路同張天清親切的聊著天。張天清開始的局促感漸漸地消失了,看著百裏夫人心裏越發的喜歡,綰綰的父母真好。


    抵達會客廳,百裏夫人拉著張天清和綰綰,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府內仆人端著菜接憧而來,一會兒功夫一張大的圓桌,滿滿當當二三十道菜上棄。


    真真是滿漢全席。張天清掃了一眼,看著賣相擺盤就非常好吃,她抿了抿嘴,眼神也亮了。


    百裏夫人見狀,立即牽著張天清和綰綰的手,朝飯桌走去。


    一家人圍坐一桌,食不言寢不語這樣的規律,今日顯然不合適。張天清第一次同百裏家的人見麵,又頭一次坐在一起用膳,人還沒認齊,拘著規矩悶頭幹飯,算個啥事。


    百裏夫人指著老二百裏亦滕,介紹道:“這是老二,百裏亦滕。”她又指望老三老四,“這是老三百裏泓書,這是小老四百裏謙若。”


    “娘,在聖女府我和清姐姐就正式認識過了。”百裏謙若插嘴道,臉上還有得意的表情。他又別過臉看向張天清,聲音故意加大了幾分,“是吧清姐姐?”


    百裏綰綰嫌棄的看了百裏謙若一眼,就顯得你了關係親近了,顯擺什麽。


    張天清看著綰綰嫌棄的眼神,又看了憨笑且得意的百裏謙若,她咧著嘴笑了笑,“嗯,我們正式認識過了。”


    “清姐姐。”百裏亦滕開口,直接隨著老四的稱呼叫了,這樣也顯得親切。小老四倒是會套近乎的。


    百裏泓書見二哥都這樣稱呼了,雖然心裏認為初次見麵這樣親昵的稱呼一個姑娘家,太過親昵顯得做作,但還是隨大眾那麽叫了聲:“清姐姐。”


    張天清朝兩人微笑著點了點頭,回敬一聲:“二公子,三公子。”雖然她穿著道袍,但是百裏夫人開口就喚她“張姑娘”,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稱呼,心底竟不排斥,隱約還有些興奮。


    “老大不在家,以後有機會,定好好介紹張姑娘認識。”


    百裏綰綰怕娘親激動的過了頭,一些事百裏家的心知肚明,但不能操之過急。百裏綰綰笑著朝百裏夫人拋了眼,百裏夫人頓時會了意,嘴裏的話生生吞了下去。


    “天冷,菜涼得快,張姑娘快起筷子,趁熱吃。”百裏夫人笑著,拿起筷子夾了塊紅燒肉放入張天清碗裏,又立即夾了一塊放入綰綰碗中。


    百裏綰綰怕張天清在百裏家拘謹,席間她時不時的為張天清夾菜。張天清麵前的碗菜堆的高高的,有百裏夫人的,綰綰的,甚至還有百裏謙若的。


    百裏強咧著嘴笑著,自家夫人對張天清的喜歡,明晃晃的寫在腦門上。女兒兒子們也十分的喜歡,他能不滿意嗎?他敢說不滿意嗎?


    眾星捧月,從沒有過的溫暖和愛意,張天清來著不拒,將碗裏的飯菜全吃了。結果自然是吃撐了,最後不受控的打了一個飽嗝,她的臉羞得通紅通紅的。


    無人敢嘲笑。


    午膳結束,聊了一會兒,百裏強和老二老三離開。百裏夫人又陪著聊了許久,最後她也不舍得離開。給年輕人多留些空間。


    百裏綰綰帶著張天清逛了逛武安王府,走累了最後去了大哥的院裏。孤影從外麵回來,看到百裏綰綰那一刻,先是愣了一瞬,緩過神後朝百裏綰綰奔跑而來。


    孤影的身子在百裏綰綰腿邊蹭了又蹭,嘴裏發出低低地嚶嚀聲。百裏綰綰俯身抱了抱孤影,又在它的頭上來回撫摸著。一個月未見,個頭又長大了許多。


    百裏綰綰告訴張天清,孤影是她下山時,在半道撿來的。當時她還以為是小狗崽,結果有人出一千兩要買它。她才知道原來它是狼,不是狗。


    買它的人是趙惠寧,百裏綰綰卻沒有提。


    進了屋裏,奶媽正抱著小靜姝在房間裏溜達。老嬤嬤看到百裏綰綰,激動的喚了聲:“小姐,您回來啦。”


    老嬤嬤是大哥的乳母,百裏綰綰對她很尊重。百裏綰綰笑了笑,關心問道:“嬤嬤,身體可好?”


    “好,老奴身體好得很,我以後還要幫大公子照顧小小姐,小公子呐,我可得好好養著身體。”


    小靜姝的奶媽,是老嬤嬤的兒媳婦。老嬤嬤示意兒媳婦,將小小姐抱給小姐看看。小姐過來院裏定不是找她們聊天的,自然是來看望小小姐的。


    “小小姐最近又胖了些,小姐您瞧瞧,肉嘟嘟的很是可愛,跟小姐您小時候一模一樣呢。”


    百裏綰綰抱過小靜姝,發出咋舌之聲逗趣著小靜姝。張天清看著肉嘟嘟的孩子,小小年紀五官極其精致,長大容色不輸綰綰。生出這樣的女兒,她的娘親也是極美的吧。


    以前沒有聽綰綰提及百裏灝淵娶妻,這院裏已有小小姐,那定是妾室所生了。張天清覺得自己猜得沒錯。


    “這孩子生的極好,長大不輸綰綰哦。”定定看著小靜姝,張天清讚歎一聲。沉默一瞬,她又道:“她的娘親,定也是個極美的女子,你大哥倒是會選女人。”


    百裏綰綰聽後,猛地愣了下,之前她沒有向天清姐姐提過撿小靜姝的事。


    額,天清姐姐方才這話,錯把孩子當成大哥妾室生的子嗣了。這鍋大哥背得委實冤了些。


    “這孩子的娘親,應該是個極美的。她是我撿得,大哥覺得他是家裏的老大,有責任照顧撫養這孩子,他就將孩子養在自己院裏。”


    “這孩子,墨衍白也知道。之前我們幫太子追捕赤炎靈狐發生墜崖,我們醒來時,這孩子就在我們身邊了。”


    百裏綰綰秉承有誤會,理解說清楚,長著嘴就是用來說的。


    百裏謙若精光的眼睛在眼眶裏打著轉,沒有女子嫁人就喜當後娘,怕張天清多想,立即插話解釋道:“若大哥結婚,我會將小這孩子接我院裏養著。”


    “你想得美,孩子是我撿得,要養也是我養。”百裏綰綰反駁著,朝百裏謙若送上一記白眼。那眼神好似在說,就你不靠譜貪玩的樣,你還想養孩子,你養空氣怕都會生黴吧。


    張天清看著小靜姝,眼眸裏流露出憐惜。她是被父母遺棄的孤女,眼前這個弱小的女嬰,如此可愛瓷娃娃,也是被父母所棄。一種同命相連的感覺,讓她對小靜姝產生了深深的同情。那種被人遺棄的感受,誰也無法體會。目視著小靜姝許久,張天清明亮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愛意。


    “我也喜歡小靜姝,我也想養。”張天清弱弱道。


    她同情這個孩子不幸的遭遇,想把她的愛給這個同樣被遺棄的孩子。她隻是百裏家的一個客人,沒有資格說養她。所以,她的底氣不足,但想養她的心,是十成十的堅定。


    百裏謙若瞪著圓圓的大眼睛,他偷偷地擰著自己的大腿,嘴角揚起勾得高高的。這大嫂他認定了,誰要給他弄跑了,他百裏謙若跟他玩命。


    百裏綰綰露出狡黠的笑容,眉眼間又透著一股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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