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史書上確切記載過“赤焰之火”毀天滅地,導致生靈塗炭之事,可以說在西涼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不過它發生在千百年之前,早就成了一個神話傳說,很少人相信了。 伊利亞就從未當真過,但雅爾塔是一早就知內情的,眼下是肅然領命。 濟納雅莉驚惶的臉色和伊利亞差不多,她瞪著眼,有太多問題想問,一時慌張竟不知從何問起。 “濟納雅莉,你代本王傳令群臣,明日起早午晚三朝,商議如何抵禦天災。還有,西涼即將遭遇赤焰之火的事,誰也不準透露給王後知道。”烏斯曼說完,別有用意地瞥了一眼伊利亞。 伊利亞正想著炎肯定不知道這事,得趕緊去通知他,被君上這麽冷眼一瞧,立刻心虛低頭。 “……末將領旨。”濟納雅莉定了定神,步履匆匆地下去了。 “君上……”伊利亞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了,“您是因為西涼即將遭遇大難,才逼王後離開的嗎?” 烏斯曼沒有回答伊利亞,麵無表情的轉身下樓。 伊利亞緊隨伺候,但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而自那以後的三個月,烏斯曼都沒去過王後殿,一直往返在禦書房和朝堂之間,沒日沒夜地籌備著應對大災難的一切事宜。 西涼雖然被亡國的陰霾籠罩,但由於烏斯曼事必躬親、處置得力,民間倒也沒掀起騷亂來。 時間一晃就是半年,炎這一路上走得有些慢,帶著剛出生的孩子自然要經常歇腳。 煜兒天天在車馬、駱駝上顛簸很是辛苦,但大約是身子強壯的關係,倒也不見頭疼腦熱,長得是白白胖胖、很結實。 今日又是坐馬車趕路,景霆瑞忍不住說道:“煜兒到底是有著一半西涼人的血脈,夠健壯的。” “我那一半也不差啊,至少不會說謊騙人。”炎說著,一個大大的白眼翻給了景霆瑞。 景霆瑞被嗆得無話可說,唯有抱著煜兒哄著。 煜兒咧嘴笑著,口水滴在景霆瑞的胡須上。 “你那胡子什麽時候能剃了?都紮我兒子臉上了。” “他喜歡被紮呢。”景霆瑞說著抱起煜兒,用胡子去搔他的小肚肚。 煜兒咯咯咯直笑,兩條小腿蹬得可帶勁了。 “馬上就到大燕邊境了。”炎看著前方說道,“一到那兒,我就折返回西涼去。” “你舍得就這麽撇下煜兒?” “煜兒在大燕國境內是安全的,要不然烏斯曼也不會拚命地趕我走。”炎拿起兒子的撥浪鼓,輕輕轉動著,“我怕再耽擱下去會出事。” “這是天災……就算你趕回去又有什麽用。”景霆瑞看著煜兒道,“要我說,你還是留在大燕照顧煜兒好,也不枉費烏斯曼的一番心意。” “那是他的心意,我有我自己的。”炎不爽地說。他這一路上從坐上車輦出發開始就魂不守舍,等到了驛站,抱著兒子歇息時,心中所想的都是烏斯曼美好的笑顏,想著他滿眼柔情的說著:“炎炎,我愛你。” 一個人怎麽可能變臉變得這麽快,先前還說要殺死丹爾曼,轉臉就說共存亡,這實在不像是烏斯曼會做的事情。 誠然,他是有看到烏斯曼割腕的傷口,說明他是真的想要殺死丹爾曼,可是轉念一想,烏斯曼怎麽會用這麽蠢的方式去殺丹爾曼呢? 他們共用一個身體,這血放幹了,丹爾曼死了,烏斯曼也活不了啊。 他要趕走丹爾曼,一定有別的、更行之有效的法子,而不是衝動到自殺。 還有,烏斯曼冊封煜兒為西涼太子,可是卻不阻攔自己帶走煜兒,這不是自相矛盾? 哪有太子帶往別國撫養的,又不是質子交換。 炎心中的疑點越來越多,而一旦心存質疑後,烏斯曼說和離時的每一個表情,都似乎充滿著卓越演技。 想當初,烏斯曼假扮成鴉靈術士赫連烏羅,不也把他騙得團團轉嗎? 眼下,烏斯曼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再扮演一回負心漢也有可能啊。 還有就是景霆瑞的態度了,他那麽顧著大燕、顧著皇兄的麵子,怎麽會對烏斯曼如此無禮的悔婚無動於衷,依照景霆瑞的脾氣,應該直接帶兵開打才對。 所以烏斯曼八成又是在演戲,而景霆瑞就是他這出戲裏最大的馬腳! 炎原先還以為要暴揍景霆瑞一頓,才能從他嘴裏撬出秘密,但沒想自己才開口,景霆瑞就如同竹筒倒豆子般,統統“招”了。 什麽烏斯曼要保護西涼,消滅“赤焰之火”,什麽烏鴉星座就剩一顆星……還有烏斯曼做了最壞打算,怕他不能救下西涼,那王後和孩子就沒了生路,才想到利用丹爾曼的事,演出一場“負心漢”的戲碼…… 炎聽完,愣了好久,又狠揍了景霆瑞一拳,這才哭出聲來。 痛哭過後,炎想要直接折返,但看著繈褓中酣睡的煜兒,又不敢拿他冒險,思量再三後,決定把兒子送到大燕邊境,再折返回丹煬。 隻是這一路上帶著奶娃實在走不快,這都半年才勉強到西涼與大燕的接壤之地,炎心裏焦急萬分,恨不得插翅飛走。 “籲!”忽地,馬車突然停下。 煜兒載在景霆瑞的肩頭,小鼻子大概撞疼了,哇哇哭起來。 “這是怎麽了?”炎有些惱,一邊拍著兒子的脊背,一邊問外邊道。 車簾掀起,是沈方宇。 “殿下,是、是……”沈方宇激動得滿麵通紅,他也曬黑不少,這一激動就更顯深色了。 “不會在這裏還有沙匪出沒吧?”這路上他們遇到過幾次匪徒,全都拿下了。 “不是、是皇上!皇上在這兒!”沈方宇抹了一把臉上的熱汗,終於把話說出來了。 “什麽?!皇兄!” “卿兒?!”兩人驚得齊齊起身,倒把煜兒的哭聲給止住了。 炎第一個跳下馬車,前麵就是大燕的國境,景霆瑞先前便駐紮在這練兵,此時崗哨上站著大燕精兵,旗幟颯颯,很是威武霸氣。 哨崗立在一座山坡前,皇帝專屬的金黃儀仗布滿山崗。 “是卿兒!”景霆瑞抱著煜兒邁下馬車,“他竟然來這裏等我們。” “把馬給我。”炎直接借過一旁侍衛的馬,飛身而上後直奔皇兄的儀仗而去。 “這小子。”景霆瑞嘖一聲,抱著丹煜坐回車上,下令馬車快些跟上。 不一會兒,炎就已經飛奔到愛卿的麵前。愛卿穿著明黃龍袍,站在山崗上翹首而望,見到炎朝他飛馳而來時,激動得熱淚盈眶。 “炎兒!”愛卿急切地伸出手。 “皇兄!”炎一把握住愛卿的手,兩人相視一眼後,緊緊相擁在一起。 周圍的侍衛統統跪下,還齊齊喊道:“卑職等恭迎永和親王歸來!” “皇兄……臣弟……”炎直掉眼淚,“臣弟對不起您。” “從小朕都是哭包,怎麽今日輪到你掉淚了?”愛卿輕輕擦拭炎的麵頰,“不哭,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不,臣弟沒有受委屈,”炎深深吸氣道,“是臣弟讓您操心了才是,竟還跑到這樣的荒山僻壤之地……” “瑞瑞一早就捎信給朕說,西涼有變,你可能要回來,朕實在坐不住,便讓父王和爹爹暫理朝政……炎兒,你瘦了,我就沒見你這麽瘦過……” 愛卿一邊說,一邊眼淚嘩嘩地掉。 “皇兄,你別擔心,我身子好著呢。”炎心疼地看著愛卿,“我原以為來到西涼,可以為您和父皇、爹爹探尋巫雀族起源,結果……除去零星的線索,我什麽都沒找到,也沒能追溯本源。” “傻炎兒,”愛卿輕撫著炎的臉頰道,“或許巫雀族的先祖是有在西涼生活過,但這不重要,這都已經成為了過去,重要的是未來。在未來,我們巫雀族一定會世世代代傳承下去,你就放心吧。” “皇上說得對。”不等炎表態,景霆瑞就插話進來。 “瑞瑞!”愛卿這才瞧見景霆瑞抱著丹煜來了。 “微臣攜西涼太子丹煜,恭請皇上聖安!”景霆瑞一本正經地行禮。 “快免禮!”愛卿放開炎,兩眼放光地盯著景霆瑞懷裏的丹煜,“這就是朕的小侄子?” “是。”景霆瑞應道,“可惜還不會說話,不然讓他給你行禮。” “誰家的孩子半歲就能說話了!”炎狠狠瞪了一眼景霆瑞。 “這娃聰明著,應該開口也早的。”景霆瑞聳聳肩頭。 “讓朕抱抱。”愛卿伸手要抱。 “皇上,他有些怕生。”景霆瑞說著,把丹煜遞過去。 愛卿才擁住小煜兒,想要親一親他的小臉蛋,沒想丹煜小眉頭一皺,開始哭了。 “真不給大燕皇帝麵子啊。”景霆瑞在一旁說道。 愛卿很舍不得,但還是給景霆瑞抱去哄了。 “皇兄,煜兒就拜托給您了。”炎說道,“臣弟很想多留一會兒,但更想回丹煬城幫烏斯曼的忙。” “有關西涼天災的事情,景霆瑞有寫信告知朕。若可以,朕不想你回去,聽說赤焰之火一來,天地都會變色,這太危險了。”愛卿深深歎氣道,“但朕也知道你的心在那兒,朕不可能攔得下你。所以炎兒,你去吧,不用擔心煜兒,朕會看顧好他的。” “臣弟謝皇兄成全……”炎下跪,連磕三個頭,愛卿想要攔都攔不住。 接著,炎充滿柔情地看著兒子,摸了摸他的小臉蛋,抽身離去。 景霆瑞一個眼神示意,一支全副武裝的精銳兵緊隨炎而去。 愛卿頗為讚許地看了景霆瑞一眼,因為他正想要這麽做。 “卿兒,”景霆瑞左手抱著煜兒,伸出右手道,“來。” 可是愛卿的目光卻追逐著遠去的炎,滿麵的心疼和不舍。 景霆瑞回想了一下烏斯曼是怎麽和炎撒嬌的,於是厚著臉皮湊近些道,“卿兒,你知道我在西涼過得有多辛苦嗎?整日的提心吊膽。” “提心吊膽?”愛卿立刻回頭,看著景霆瑞。 “烏斯曼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我,日日找我商議,卻要我瞞著炎,你說這種事……我說或不說,到最後都是裏外不是人。”景霆瑞順勢摟上愛卿的肩頭,“再說,炎是那麽好哄騙的人嗎?烏斯曼那出戲演得再逼真,炎還不是瞧出了破綻。這一路上啊,炎氣得天天喊著要殺我……卿兒,你在聽我說嘛?” “啊?”愛卿愣了愣,隨即不好意思地道,“炎兒要殺你,我聽到了,但你放心,他那隻是嘴上說說,不會真的動手的。” “怎麽不動手了?若不是要照顧煜兒,我天天被他打。”景霆瑞注視著他朝思暮想的愛卿,心裏有些委屈,這和他幻想中的重逢不一樣,愛卿的神情看起來怪怪的,嘴角都在抽搐。 “炎兒從以前就嚷嚷著要宰了你,但有哪次當真過,而且你們的武功都一樣厲害,誰也殺不了誰的。”愛卿安撫般拍了拍景霆瑞僵硬的肩頭,然後問道,“你這胡子蓄了多久了?” “也就一年……卿兒,你是因為我的大胡子所以一直在走神嗎?”景霆瑞眉頭皺皺,“真有那麽醜?” “沒、挺好的,煜兒不也在瞧你的胡須。”愛卿笑了笑,而這一笑嘴角就再也繃不住,抽搐得更厲害了,“就是……長得有點像……山羊。” 說完,愛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景霆瑞原是想剃胡子的,但一路上很顛簸,又要照顧煜兒就懶得弄,如今被愛卿一笑,立刻轉頭道:“剪子呢?讓我絞了它!” “別,回頭我幫你剃。”愛卿連忙道,“你這麽亂來,會弄傷自己的。” “你總算心疼我一回了。”景霆瑞歎氣,“我撒了半天的嬌,你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光顧著看我的拉碴胡須。” “你什麽時候撒嬌了?”愛卿一臉不解,“我怎麽不知道?” “在我說提心吊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