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斯曼對炎豎起一個大大的拇指,仿佛在說:“炎炎,你真是太聰明了!” “你知道嗎?我很高興你也一起掉下來了,要不然我被你害死了卻連個陪葬的人都沒有。”炎的笑容逐漸凝固,變成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烏斯曼,我就知道你拿我下棋,必定得搭上你自己的命!” 眼下他們被困在這裏,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是未知數。 “嗚嗚唔唔!”烏斯曼又是一陣哼哼。 “你說什麽?”炎被他嗚咽煩了,伸手解開他的啞穴。 “炎炎,本王怎舍得讓你一人遇險。”烏斯曼大言不慚道,“眼下這副光景,難道不正說明我們是有福同享、有禍同當的夫夫?實乃天定的姻緣!” 炎頓時火冒三丈,又要點他啞穴,但這次烏斯曼先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意思不會再說了。 “算你識相!”炎要問他不少事,總是點著啞穴不方便,便趁機算了。 “炎炎,我們可以留在這裏,等到濟納雅莉挖開這些石板來救我們,或者……” “或者什麽?” “你看這火折子。”烏斯曼指著火折子上麵的火苗道,“雖然它抖動的幅度不大,但一直朝著一個方向。” 炎仔細看了看,確實如此,火折子怕冷似的一直哆嗦。炎一開始以為是這裏空氣不暢通的緣故,經烏斯曼一提醒才發現火苗一直偏向右側燃燒,還時不時跳躍一下。 “有風?” “很弱,但確實有。”烏斯曼點頭,看向風吹來的方向,就是他們身後的那堵石磚牆。 牆壁是由黑泥和暗紅色燒磚所砌,這麽多年了,看起來還跟新的一樣。 但當炎走過去用手摸著磚頭時,發現表麵已經鬆脆不堪,手指輕輕一抹,就有紅黑色磚粉沙沙掉落。 “要等你的大將軍來救,恐怕不現實。”炎抬頭看著殘破的天花板道,“她一鏟子下來,這裏隨時會再次垮塌,我們就被活埋了。” “對。”烏斯曼點頭。 “這風……”炎又伸出手掌,貼著磚牆仔細尋找,終於在左側的磚石前,感覺了一絲絲寒涼如冰的微風。 而磚石間嵌著泥土,風還能吹過來,就說明這風力不弱。 既然有這麽大的風在吹,意味著牆的另一邊可能是一處空闊之地,說不定還連通著地麵! 但是冒然打壞牆壁也會導致這裏完全塌陷,那他們可就真的“死則同穴”了。 想著要和烏斯曼一起往生,感受著“不能同日生也要同日死”的境地,炎就覺得他無路如何也要拚命逃出去。 隻要打破一個可以讓人走出去的洞就可以了,不能破壞磚牆的承重點。 “你們讓開點。”炎道,雙手握拳,暗暗測算著多大的力道才是剛好合適的。 “好。”烏斯曼聽話地躲去一邊。霜牙個頭太大,幾乎撐滿這個角落,它讓無可讓,隻能低著頭。 炎深吸一口氣,“砰”的一拳頭砸在牆的正中央,心喊道:“碎!” 隻見磚牆喀啦作響的裂開長長的一條線,一直貫通上下,炎心裏有點打鼓,“不是全碎了吧。” “轟隆!” 磚牆頃刻向外倒塌,塵土飛揚,風一股腦地撲了過來,炎被風沙迷了眼,什麽都看不清,隻覺得有人一摟他的腰,他便雙腳離地,躍了出來。 “阿嚏!阿嚏嚏……”霜牙一口氣打了連環十八個噴嚏!連尾巴尖的毛都炸了! “沒事吧?”烏斯曼溫柔的聲音在炎的耳邊響起。炎依然眯著雙眼,眼裏噙著兩汪淚,滿頭的灰塵,比霜牙好不到哪裏去。 “別揉眼睛,我吹吹。”烏斯曼湊過來,想要幫炎吹走眼裏的灰塵。 “這是哪?”炎卻一巴掌蓋住烏斯曼的臉,然後從他懷裏掙脫開,選擇用淚水衝走眼裏的灰塵。 他的視野裏依舊是白花花的一片,而鼻子裏全是泥塵味。 “好像……是一條走廊。”烏斯曼前後一張望,這裏和剛才那間石屋一樣很暗,他剛才拉著炎跳出來時,還不忘拿上火折子。 炎的眼睛終於好了,隻是眼圈兒通紅。他回頭一看,身後的屋子徹底坍塌,巨石把他砸出來的洞口堵得嚴嚴實實,要不是烏斯曼反應快,將他一把撈出,他們還真得活埋了…… “你力氣大,我眼神好,我們可是天作之合。”烏斯曼笑眯眯地說。 在這烏漆墨黑的地方,也隻有烏斯曼和霜牙能看得清清楚楚。 但霜牙不會講話,而且它隻聽烏斯曼的話,所以炎能指望的“大活人”也隻有烏斯曼了,想到這一點,炎心裏就瓦涼瓦涼的。 炎觀察著這裏,太黑了,但就如烏斯曼說的,這是一條長長的不見首尾的走廊。 風呼呼地吹,卻不是從走廊的兩頭來,而是頭頂。 炎抬頭看著,走廊上壓著長條狀的灰色石板,就像是地下皇陵裏的墓道。炎在兒時,跟隨父皇祭司先祖皇帝,貪玩地去皇陵深處玩耍,那邊有許多像這樣長而窄的幽深走廊。 眼前的這座千年前的古城,擁有同樣高超的建築工藝。炎不禁心生感慨,若不是地處天氣惡劣的西涼,這些擁有無數智慧的沙漠之國早就稱霸天下了吧。 “這不好辦呀。”烏斯曼同樣抬頭在看天花板,輕歎道,“果然是陷阱。”第49章 誇媳婦 “陷阱?” “你看這些石板, 乍看是很規整地拚接在一起, 但事實上是通過力的平衡搭在一起罷了, 隻要一受力,整座天花板就會塌下來,砸死我們, 問題是我們還不知道上麵是什麽情況。”烏斯曼皺皺眉頭,“臨澤不愧是‘陷阱之城’。” “你說什麽?”炎瞪圓著眼, “陷阱之城?” “那個時候不是有很多戰爭嘛, 城中的老百姓經常睡到半夜都要起來打仗, 不是偷襲別人,就是被別人偷襲, 像臨澤這樣富裕的城市,自然會布下許多陷阱誘捕敵人。在古書上,臨澤也有陷阱之城的別稱,可以說是在皇城內部布設機關暗器的始祖級城池了。” “所以我剛才砸牆, 是極有可能害死我們的?”萬一觸動機關,萬箭齊發什麽的,不是全完蛋了? “對呀,所以炎你的運氣可好了!”烏斯曼笑得燦爛, “我們剛才待的那間屋子, 看來沒有什麽機關呢,就算有, 我們掉下來的時候,把它整壞了吧。” 炎忍了又忍, 終究是忍耐不住地衝烏斯曼咆哮道:“這麽重要的事情,你為什麽不早說啊!” “這、這、這……”烏斯曼往霜牙邊上站,一手還撮著霜牙脖子裏的白毛,“我怕你心裏壓力太大,不太好砸穿牆。” 炎愣住,想著如果事先得知牆的另一邊可能是插滿武器的陷阱,他確實很難下手,可是不把牆壁砸穿他們也沒有出路。 至少剛才那一拳還是挺果斷有力的。 霜牙回頭瞅了瞅主人,烏斯曼訕訕一笑。其實他是忘了這茬,可剛才他還在對炎侃侃而談有關西涼古國的過往,顯示自己博古通今,卻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記了,炎會覺得他很笨吧。 陷阱之城的說法隻記載於野史雜冊中,因為臨澤國君一直否認通過廣設機關陷阱殺害萬餘人,其中包括不幸中招的普通百姓。 之前烏斯曼回想的都是正史,所以這段曆史他暫時沒想起來,直到他看到走廊上那奇異的用石板條湊搭出來的天花板,才想起有這麽回事。 “哎。”炎扶著額頭,“陷阱……還有刺客……” 是的,他不能保證刺客沒有一起掉下來。之前,炎還想著不過是一座地下古城,總有出去的路子,再不濟就強行打洞出去,可這遍布的陷阱等於一副鐐銬,將他的武力都鎖死了。 “刺客?”烏斯曼左右一看,“沒有啊。” “啪嗒、啪嗒……” 一陣急促雜遝的腳步聲從他們身後響起,霜牙登時瞪眼,挺起胸肌,守在烏斯曼跟前。 炎左右看了看,除霜牙那山一般壯實的身軀,這裏確實是什麽掩體都沒有。 炎飛快地彎下腰,從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子攥緊在手心裏,隱約見到人影時,炎冷聲喝問道:“來者是誰?!” “哎喲哎喲!原來這裏也有人啊!”沒想到來者是一位婦人,而且她身後還跟著不少人。 “前麵的人是誰哇?”婦人的身後有人問道,這聲音聽來蒼老渾濁,應該是個老頭。 等他們小心謹慎地走近了,炎才看清是二十多個西涼人,他們有男有女,裹著滿身的灰塵,像是剛從垃圾堆裏爬出來一樣,且至少一半的人都受了傷,不是胳膊綁著破布條就是腿瘸了,有個年輕的漢子傷得比較重,由兩個中年人架著走,他的臉麵上紮著手絹,血還在往外滲。 另一半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擦傷,但看起來問題不大。 “君上?!” 那些人的眼裏都沒有炎,因為他們看到了霜牙,繼而看到了霜牙身後的烏斯曼。 “君上救命啊!君上!” 幹瘦得像枯樹的老頭兒衝在第一個,其餘人跟著他紛紛把炎擠開到後邊,然後他們噗通跪倒在烏斯曼跟前,以額頭觸地行禮。 連那臉部受傷的年輕人也是一樣,都是激動不已地磕頭跪拜。 也有人扯著嗓子嚎哭著,想抱住烏斯曼的小腿,但霜牙一個瞪眼,他就不敢了。 “免禮,都先起來吧。”烏斯曼微微頷首,很有帝王風範,“起來慢慢說。” “謝君上。” 一個中年漢子一邊抹淚,一邊起身說道,“君上,我們在這轉了大半個時辰,想找一條生路,可這裏不是死胡同就是坍塌的空屋子,什麽出口都沒有,我們不會就活埋在這兒了吧?” “都說鬥獸營的地底下有一座吃人的古城,沒想是真的,這該怎麽辦呀!”另一個漢子麵色蒼白地哽咽著,“我不想死!我家裏還有老婆、孩子呢!” “你們別瞎說了。”那名婦人反倒鎮定些,“不就是座古城,西涼哪兒沒有?而且我們怎麽能隻顧著自己的命呢,應該是我們保護君上才是。” 仿佛是醍醐灌頂,這些人又忙不迭地下跪磕頭:“對!君上,這裏沒有武衛營在,就讓我們來保護您。” “我既是西涼國君,自然是要保你們平安無事,放心吧,我們一定能活著出去的。”烏斯曼不緊不慢地說。神態沉穩、眼神堅毅,很能安撫人心。 這也確實鎮住了場麵,讓這些失魂落魄的人都放鬆不少,還有人破涕為笑。 炎看著烏斯曼這副“深仁厚澤”的模樣,一直腹誹:“明明就是罪魁禍首,還當那救世的主子。” 烏斯曼從這些人中間走過,腳步不快不慢,麵帶著微笑,雙眼輕輕掃視過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龐,爾後站定到炎的身旁,問他們道:“你們是從哪裏掉下來的,又去過哪些地方?” “我猜……大約是東邊吧。”婦人道,“但地下沒個確切方向,我和這老頭是一並掉下來的,後邊那些人是走著走著遇到一起的。這小夥子最可憐了,踩到陷阱,被飛下來的石頭砸中臉麵,鼻骨都斷了。” 婦人說完,所有人都同情不已地望向那傷得最重的年輕人。他大概還不到二十歲。 年輕人大約是不方便開口吧,隻是點點頭,挺感激大家相救的樣子。 還有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手裏抓著一隻簡陋的火把,不知道是不是火把有些年頭了,燃燒起來黑煙濃得很,所以味道嗆人。 拿火把的男人一直站得比較遠,但炎還是被焦臭味的煙嗆得輕輕咳了一聲。 烏斯曼立刻回頭,關切地問:“炎炎,你沒事吧?” “沒有。”炎扭過頭,態度冷淡地道。 “君上,這位異鄉人到底是什麽人呀?” 那滿臉褶子、牙齒歪斜的幹瘦老頭兒,大約是仗著年紀足夠大吧,鬥膽問道,“怎麽對您如此傲慢,真是該死!” “他嗎?”烏斯曼微笑地看著炎,說道,“他是大燕皇帝最疼愛的弟弟,永和親王淳於炎。” “大燕皇帝的啥人?”老頭兒耳背,聽不大清。 但其他人聽得明明白白,吃驚得眼珠子瞪得老大。因為他們臉上都是泥灰,這眼珠子一瞪大就特別顯眼,跟牛眼似的緊緊盯著炎,把炎看得渾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