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留人!”


    吳起眉頭一皺,極目遠眺,隻見數騎飛馳而至,為首一人,身穿傳統樓煩服飾,赫然是英姿颯爽的樓夫人。


    吳起轉過頭,壓低聲音,卻又不失威嚴地喝道:“斬!”


    鋒利的環首刀高高舉起,又猛然劈下,特烏東那顆油膩膩的大腦袋如同西瓜一般“骨碌碌”滾了出去,口中兀自塞著滿滿的馬糞。


    樓煩部原本尚有一萬兩千餘兵力,隨同林胡王殺回朐衍城後,又與義渠王的大軍血戰數場,死傷無算,此時隻剩下七八千兵力了。


    這點兵力,在漢軍全副武裝的包圍之下,又見首領特烏東也被斬首,全軍立即陷入絕望之中,看來不免遭到屠殺!


    但從飛奔而來的人群中,卻看到了一個熟人:演突部的族長,演柒柒!頓時眾人又心生一絲生機,紛紛向著演柒柒高喊:


    “演族長,救救我等!”


    演柒柒護送著樓夫人飛馬趕到,目光如電般地掃視了全場如饑似渴般的樓煩部眾,高亢而又威嚴地喊道:


    “先王之愛女,樓煩長公主——闌宛居次在此,凡我樓凡國人,大禮相見!”


    樓煩人地近三晉,對諸夏文明接受度較高,在魏國率先使用“公主”一詞後,也開始漸漸接受並使用。


    言畢,演柒柒率領演突部眾紛紛下馬,一溜小跑來到樓夫人馬前,按照樓煩禮節,非常虔誠地行參拜之禮。


    闌宛居次!


    樓煩諸部眾先是一個迷糊,然後又是彼此之間竊竊私語、交頭接耳,從他們驚愕的目光之中,記憶在一點一點回歸。


    從麵前這位一身樓煩服飾、英風浩氣的女子身上,隱約之間看到了老樓煩王的影子,想起了那個在部族中間活潑伶俐地跑馬的小女孩。


    “闌宛居次……”


    “老樓煩王的寶貝女兒回來!”


    “老王在日,我樓煩何曾有此屈辱,刀疤這些年把咱們害苦了!”


    “哥哥弟弟,還等什麽,如今能救我等的隻有闌宛居次了,還不趕緊上前參拜!”


    ……


    眾人一陣私語和思想鬥爭之後,在求生欲的驅使下,一隊接著一隊的樓煩部眾來到了樓夫人的馬前,撫胸、彎腰、下跪、低頭、雙手掌心向上,向著樓夫人大禮參拜。


    七八千人的隊伍,呼啦啦跪倒一片,將樓夫人如同眾星捧月般圍在中心。


    甚至更有甚者,呼喝著將手中牽著的馬匹也給按跪下來,人畜共同向樓夫人行禮,表達自己的臣服之心。


    樓夫人獨立風中,絕世不群,一言不發。


    此時此刻,她想起了當年父王被叔父所殺,自己和弟弟在風雨飄搖之中連夜出逃的狼狽;想起了童年安寧祥和、無憂無慮的景象;想起了馬奶香,想起了篝火紅,想起了羊羔白,想起了青草綠……


    而如今,整個家族,隻有自己孤身一人,再次回來……


    但是,還有星星點點的少數樓煩人,依舊像木頭樁子一般地站立不動,揚著倔強的脖頸,桀驁不馴地盯著樓夫人,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吳起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卻看到樓夫人翻身下馬,吳起遂停止了自己高高舉起的手臂,靜觀其變。


    樓夫人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去,走過演柒柒的身旁,走過其他樓煩部眾虔誠的膜拜,走過伏臥在草叢中的樓煩馬兒,穿過隨風搖擺的野草,野風撩起了她額角的碎發,露出一張如水的麵容。


    她走到了特烏東麵目猙獰的首級跟前,慢慢地彎下腰去,用纖纖素手,一點一點將他口中的馬糞挖出,一點一點清理他血汙縱橫的麵部,直到清理幹淨為止。


    樓夫人用力撕下自己的一角袍擺,仔細地將特烏東的腦袋包了起來,將那不甘的眼神與恐懼的麵容一點一點包裹起來。


    她緩緩起身,抱著特烏東的腦袋,走到他那撲倒在草叢中的屍身旁邊,將腦袋正正地安在了脖頸的位置。


    “演族長,厚葬特烏東!”


    “屬下遵命!”


    演柒柒隨即指揮一幫人,將特烏東的屍體抬上一輛大車,並扯起幾把青草覆蓋在其屍身表麵。


    樓夫人義葬特烏東,讓那些原本準備慨然赴死、始終站立不拜的樓煩人,又匍匐下去了許多,他們對這位老樓煩王的唯一骨血、樓煩部闌宛居次,表達了絕對的臣服。


    樓夫人在侍女的保護下,再次上馬。


    演柒柒走向前去:“左千轤族長、嘎爾信族長、沙滿族長、卻不虞族長,我等一起去扶起狼頭大纛!”


    眾族長從地上爬起來,一起走向仆倒在地的狼頭大纛,齊心協力將之扶起,然後邁著堅定的步伐,共同將狼頭大纛抬到樓夫人馬後,五位族長一起用力,將狼頭大纛筆直地插在泥土之中。


    恰好草原風來,狼頭大纛迎風獵獵作響,更襯托得樓夫人偉岸高大,盡顯王者之氣。


    樓煩女王,就此誕生了!


    樓夫人高聲道:“當年樓煩生亂,先王遇襲薨逝。今者禍起河南,舍弟伏踔遇襲。萬千罪孽,罪在刀疤!如今刀疤父子業已授首,從者餘罪皆免!蒼天護佑我樓煩子民!”


    “蒼天護我樓煩!蒼天護我樓煩!蒼天護我樓煩!”一片歡呼之聲響徹草原。


    遠處仍有一個孤獨站立的身影,靜止不動,既不臣服,也不言語。


    樓夫人看了他一眼,回首對吳起道:“吳太尉,其心不服,不可勉強,放之即可!”


    吳起恭敬地拱手道:“遵命!”


    隨即大手一揮,眾軍閃開一條豁口,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個孤獨的身影。


    樓煩眾人見八麵威風、憚赫千裏的軍神吳起,對樓夫人如此卑微,俱是吃了一驚,對樓夫人由此更加敬重。


    那人並沒有逃走,而是向著樓夫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待到樓夫人馬前時,深施一禮。


    “居次,當年罪臣愚鈍,為刀疤所迷惑,親手刺傷老王,臣之罪,罪無可赦。”


    樓夫人鎮靜地道:“老婦適才講過,隻辦首惡,餘者不問!”


    那人道:“有仇而不報,非人女也;弑君而不問,非人臣也。不明此理,如何治國?罪臣今日得見居次,知樓煩得遇明主,必將大興。”


    說完,突然抽出腰間彎刀,順著自己脖子就是“哧啦”一下,硬生生將半個脖梗都給拉開了,一股鮮血飆得老高老高,在陽光下顯得尤其壯烈!


    這個耿直的樓煩勇士,用自己的生命救贖了心中之罪,卻也因此為樓夫人的上位做了一筆背書。


    樓夫人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連眼都沒有眨一下,輕啟朱唇,說出兩個字:


    “厚葬!”


    樓煩部經過河南地一役,精銳盡失,實力大損,短時間內翻不起什麽風浪了。


    在強大漢軍加持下,樓夫人的適時回歸,迅速統一了群龍無首的樓煩部。


    在不久的將來,上郡攻下之後,樓夫人就可以越過大河,回歸樓煩本部,建立起一個漢國支持和控製下的樓煩政權。


    到那個時候,俱酒的勢力範圍終於重回河水東岸,漢國圍繞諸夏的包圍圈向東更進一步,兵鋒直抵趙國的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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