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渠梁、菌改、甘龍、杜摯等一幹人等,齊聚議事大殿,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西陲失地,嬴虔被擒,蕭關失守,重修棧道,漢國對秦磨刀霍霍,一下子將秦公師隰的計劃給徹底打破了!


    秦公師隰強壓住自己心中的慌張,故作鎮定地道:“秦立國近四百年矣,強敵壓境至此,從未有之。今,形勢危殆,岌岌矣!二三子,請為我謀。”


    菌改起身道:“臣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今形勢驟變,兵亂忽起,臣請君上盡起舉國之兵。”


    “其一,陳重兵於故都雍城,死守大散關,以絕故道之南、渭水上遊之敵。”


    “其二,嚴控秦嶺三條通道,不放一人一騎入秦。同時盡燒秦嶺棧道,以絕南來之敵。


    “其三,迅速增兵焉氏塞,既防範蕭關之敵南下,亦防義渠之賊趁機發難。臣,自請西出焉氏,伺機而動,收複西陲故地,以赴國難,以解君憂。”


    菌改作為專業的武將,一番應對做得嚴絲合縫,滴水不漏。


    但他的這一番對策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重西而輕東,將秦國的整個軍事重心全部壓向了西北部邊境。


    這樣部署,固然是因為西部有事,同時也有菌改個人的小九九。


    菌改一生的功業之地盡在西北邊境,自從秦國遷都櫟陽之後,菌改與魏軍有過幾次小的摩擦,但在魏武卒的麵前,菌改均落了下風。


    菌改覺得,西方或許才是自己的幸運之地,此次西部有事,是故他立即主動跳出請纓,並將舉國軍力壓向西北,並試圖在西部重立新功,重樹信心。


    秦公師隰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卻未發一言,不置可否。因為他的心裏非常矛盾,既惦記著趁亂攻魏,又不得不麵對西部邊境。


    “甘龍!”秦公轉而點了甘龍的將。


    甘龍道:“君上,臣覺得此事事出蹊蹺,秦漢乃舅甥之國,君上對漢侯有南鄭之恩,漢國犯國邊境,師出無名啊!”


    甘龍不提“南鄭”二字還則罷了,一提這兩個字,秦公師隰覺得一肚子邪火無處發泄,感覺像吃了一隻蒼蠅一般難受。


    俱酒這個大尾巴的白眼狼,是自己一手養成的啊!都這個時候了,甘龍還對他抱有幻想。


    想到這裏,秦公師隰冷哼一聲:“哼!甘龍,莫不是尚念昔日與俱酒之舊乎?”


    秦公本意是敲打甘龍,但此話一出,堂上的四人中有三人都心底一凜。


    若論與俱酒有舊,何況一個甘龍?菌改、杜摯都逃不脫幹係,秦公此話真是殺人誅心,一句話將三位重臣都給敲打了個遍。


    麵對君主的懷疑,甘龍嚇得撲通將腦袋就紮地上了:“臣絕無此意,絕無此意!臣隻是覺得,秦國當務之急,當趁魏亂而收河西,此時西陲突然有事,何其巧耶?”


    秦公師隰一聽,有道理啊!


    魏侯擊將亡,秦國麵臨著東出的難得機會;偏偏漢國在這個時候對秦國動手,天下有這麽巧的事嗎?


    秦漢雖是舅甥之國,但魏漢卻是翁婿之國啊!翁婿比舅甥,那,是實在親戚啊!


    心念至此,秦公菊花一緊,大為緊張,說話竟然不由得口吃起來:“甘龍,汝汝汝……汝意如何?”


    甘龍被這位疑心頗重的君主剛剛懷疑過,恐多說多疑,故而頭也不敢抬起來:“臣隻是揣測,君上英明,自有判斷。”


    得!甘龍話說半截,不肯再說了。


    秦公怒道:“寡人恕爾無罪,講來!”


    甘龍期期艾艾地道:“臣揣測,若魏漢同謀,則東線危矣。”


    堂中諸人聽了,心底都是一沉,這個假設太可怕了。如果魏漢翁婿之國真有合謀,那麽他們的胃口可不止是一個西陲,而是整個秦國。


    在這種假設下,秦國將不得不與兩大強國雙線作戰,這對於尚處於“諸侯卑秦”階段的秦國來說,是致命的!


    甘龍繼續道:“西陲之地,皆戎狄也,況有大散關、焉氏塞之險,可以層層阻敵,梯次防禦;而魏武卒若大舉西出陰晉,一日之間,可達櫟陽城下,君上不得不防啊!”


    甘龍盡管沒有明說,但他的意見很明顯,西線戰事可以憑借山川險阻拖延一下,而東線則必須有重兵防守。


    菌改聞言皺起了眉頭,他對甘龍阻止他西進的計劃非常不滿。因為甘龍的意見,全部都是建立在揣測基礎上的,而西部的敵情,卻是實實在在的。


    菌改道:“甘大夫,如此一來,敵從西而入,則故都雍城亦危矣,寧顧首而不顧尾乎?”


    甘龍道:“今,秦國雙線承壓,以一國之力,必然難以應付。此時此刻,自當尋求盟友,並肩禦敵。”


    秦公師隰道:“漢在我南,魏在我東,皆敵與我,何盟之有?”


    甘龍道:“臣為君上找到兩大盟友,若結盟成功,小則可亂敵陣腳,大則可滅人之國。”


    菌改憤憤地道:“秦之國事,西部之敵,可付者誰?”


    甘龍徐徐地道:“義渠!”


    “義渠?!”


    菌改聞言又驚又恨,要知道他和義渠人可是打了一輩子。而且秦公師隰繼位以來,在東部與魏國休兵不戰,對西部的義渠國則是不斷蠶食。


    在這種情況下,甘龍提出利用義渠人,不僅菌改吃驚,滿堂重臣都麵有訝色。


    甘龍不徐不疾地分析道:“夫義渠,重利而輕義,唯財而是圖,君上派一使臣甘辭厚幣,許以重利,誘其出兵。彼與漢鬥,互為消耗,我則可坐觀其變。待其兩敗俱傷,我軍則可徑取之,以坐收其利。”


    秦公師隰聽了有些動心,他問道:“我有何利,可令義渠盟我?”


    甘龍道:“財貨糧帛自不必言,但以西陲故地,贈予義渠,請彼自取之,可也!”


    甘龍玩得一手空手套白狼,西陲之地本來已經被漢軍攻占了,現在拿出來當作誘餌,誘惑義渠人下場,當真好盤算。


    當漢與義渠打到兩敗俱傷之時,秦國正好下場收拾殘局,無論是漢敗還是義渠敗,西陲之地都應唾手可得。


    甚至更進一步,可以收複南鄭之地,或者滅掉義渠國。


    秦公師隰頻頻點頭,認為甘龍的話有些道理,當今天下,大爭之世,諸侯之間分分合合,見怪不怪。


    同理,秦與義渠,也不是非要硬扛到底,隻有與秦有利,互相利用一下,有何不可?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秦公師隰對甘龍的建議也來了興趣:“甘龍,另一盟國為誰?”


    甘龍道:“臣以為,當使楚。”


    秦公師隰不無憂慮地道:“前者,魏曾使我,言道楚、漢、越三國組成南方聯盟,楚既與漢有盟有先,安肯許我?”


    甘龍笑了,戰國諸侯之間的結盟,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隻有利益足夠,背盟不要太簡單。


    甘龍道:“楚重利之心,比之義渠,有過之而無不及。臣無他法,唯有重利耳!”


    秦公師隰道:“夫楚,大國也,秦有何利,可令其甘心背棄南方同盟?”


    甘龍道:“楚有郇陽之地,秦有南鄭之地,皆為漢以租為名而巧取。秦不甘南鄭歸漢,楚寧甘心郇陽歸漢乎?“


    “臣請君上,以南鄭許楚。楚欲取南鄭,必先奪郇陽;楚取郇陽,則楚漢必有一戰;楚漢戰啟,則西陲、秦嶺之兵自回。”


    “而我則可暗修棧道,伏兵秦嶺,待楚漢相鬥,兩弱之勢,舉兵圖之,則南鄭可歸矣!”


    “善!”


    秦公師隰不由高聲叫了出來,這一聲“善”化解了甘龍被猜忌的風險,但同時將菌改意圖西進的戰略給否定了。


    秦公師隰立即命令甘龍統籌出使義渠和楚國的人選,星夜攜帶厚禮出使。


    甘龍領命而去,菌改跪坐在旁邊則悶悶不樂。


    秦公師隰將頭轉向杜摯,杜摯可是個老實人呐:“杜摯,爾欲何言?”


    杜摯拱手道:“君上,無論敵情如何,秦必有一戰。臣請君上緊急下令,召集舉國青壯,束載、備糧,厲兵、秣馬,以備不時之需。”


    杜摯沒有順著之前君臣的對話進行,其實他也提不出什麽獨到的見解。杜摯的長處不是謀略,也不是戰力,而是執行力。


    不得不說,他提出的意見還是很中肯的,無論打與不打,東出還是西進,備戰永遠是第一位的。


    秦公師隰大袖一揮:“準!”


    杜摯也奉令而起,菌改見秦公主意已定,留此無益。自己也以巡視軍務為由,退出了議事堂。


    此時此刻,秦公師隰才發現,公子渠梁,一動不動地跪坐在那裏。而且,整個朝議的過程中,公子渠梁沒有吭過一聲。


    “渠梁啊,剛才諸臣之議,汝意如何?”


    秦公師隰一臉疼愛,又滿懷期許地望著這個自己鍾愛的小兒子,希望從他這裏聽到一些有見地的答案,畢竟秦國這駕馬車,最終是要交到他手上來駕馭的。


    公子渠梁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君父,諸臣之議臣覺得都有道理。不過,有一疑點,諸臣皆未提及,臣頗不解。”


    秦公師隰頗具玩味地掃了公子渠梁一眼,這個孩子總是不會讓自己失望,總能提出一些新鮮的看法,頗得寡人之心呐!


    “渠梁,何疑之有?”


    “兒臣觀漢軍路線,一攻綿諸,再攻蕭關,戰事延宕至今,漢軍呈南北一線之勢,卻未有入秦之後續舉動,頗為奇怪。”


    “我兒之意……”


    “兒臣覺得,漢軍誌不在秦,而在乎河南地!”


    “何以見得?”


    “兒臣觀漢軍兵形,似乎在打開並保障一條通道,然後漢軍雖眾,既不入渭河而攻散關,亦不沿涇河而攻焉氏,若許軍力其何往之?恐怕是義渠之北的河南地。”


    “河!南!地!”秦公師隰眼睛一亮,一字一頓地將這個地名給念了出來。


    他腦海中一下子想起了當初,監突在自己麵前,為俱酒求河南地之封,自己反其道行之,最終將南鄭之地封給了俱酒,沒想到成就了這個戰國最大尾巴的白眼狼!


    更沒想到的是,這隻白眼狼對河南地仍然念念不忘,寧願繞遠路,冒風險,也要北上河南地。


    對於河南地,秦國曆代君主一直沒有興趣,這一直是個謎。


    直到秦始皇時期,才派大將蒙恬率軍北上,一舉攻占了河南地。


    但蒙恬攻占河南地,最大的原因是當時匈奴已經坐大,嚴重威脅到了關中平原的秦王朝。某種意義上講,是被動為之,而不是主動為之。


    公子渠梁敏銳地發現了這一現象,同時做出了最合理的推測。在整個戰局之中,秦國方麵能夠猜透俱酒意圖的,竟然隻有一個少年。


    秦公師隰問道:“若西部之舉是為了進入河南地,而在秦嶺大修棧道,又是為何?寧不為攻秦乎?”


    公子渠梁道:“兵貴於奇,明修棧道,已失其奇。兒臣以為漢國此舉,意在牽製我軍兵力,不使我軍顧及西陲耳。”


    秦公師隰道:“我兒以為,秦國當如何處之?”


    公子渠梁沉吟半晌道:“君父適才之部署,皆有道理,不妨繼續行之。此外,君父可派斥候深入河南地周邊,探聽動向;同時派出使臣,前往成都,求見姑母。”


    秦公師隰微微一怔,他明白了自己兒子的意思,自己雖然和這個妹妹沒有什麽親情,但畢竟還是有血脈聯係的,由秦嬴夫人出麵,或許能夠緩和一下秦漢之間的緊張關係。


    秦公眼中露出讚許之色:“我兒,以為誰可使漢?”


    公子渠梁道:“大夫杜摯,曾使漢,可令彼再入成都。”


    秦公師隰道:“杜摯此人,忠厚有餘,詭詐不足,寡人再給他派數名助手吧。”


    公子渠梁想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君父,此前兄長被漢國所執,還望此次使漢,能夠將兄長救回。”


    秦公師隰聞言頓時將老臉拉得老長老長:“他還有臉回來?回來寡人也要割了他的鼻子、打斷他的狗腿!哼!讓這個不肖之子死在成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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