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有兩條路,你永遠隻能走一條,而懷念另一條。


    選擇了一條路,其後的千差萬別,齒輪就在這裏開始轉動了。


    俱酒護送樓夫人北上,剛到南鄭,就接到了端木伯禦的飛鴿傳書:秦軍朱圉山設伏,伯禦放棄臨洮路線,轉攻“秦嶺門”。


    秦、漢兩國的意外接火,屬於軍事行動中的重大變故,必然引起一係列的連鎖反應!


    俱酒緊接召見太尉吳起,以及長期駐守南鄭的“四征”之首——征北將軍章蟜,南鄭守、安西將軍吳耕,緊急共議軍情。


    俱酒還對端木伯禦不放心,他首先問吳起道:“以太尉判斷,此事可為端木伯禦擅作主張?”


    吳起道:“不會!端木將軍信中有言,秦軍設伏在先,說明我軍行軍路線已經泄露,極有可能是白馬氐國方麵出了問題。況此事白幕也有佐證。”


    俱酒目光犀利:“白馬弱於我,焉敢麵從背違,擅毀盟約?莫非視我漢劍不利乎?”


    吳起道:“王上息怒,昔日,臣亦曾與右護國介山恢有過一麵之緣,且白氐與我貿易,獲利頗多,臣以為應當不是氐王之意,或為其下機謀不密。”


    俱酒麵色一寒:“哼!骨田乙!派兵渡過嘉陵,雕忍要是管不了骨田乙,朕就替他管教管教!”


    吳耕勸道:“王上息怒,可暫派使者問罪,不必操之過急。”


    俱酒哼一聲表示同意,繼續麵色鐵青地與三位心腹議事:“伯禦既攻秦嶺門,則漢秦起釁,不可避免。當務之急,如何行事?二三子請為我謀!”


    吳起道:“王上,兵貴於專。我軍意圖,出秦嶺、越隴山、入河南地。故為今之計,我軍當北進秦嶺,牽製秦軍,以確保西側道路暢通,不為秦軍所阻。”


    俱酒道:“西征方亂,北進秦嶺?此不為兩線作戰乎?”


    吳起道:“北進秦嶺,非出兵也,修棧道耳!”


    俱酒茅塞頓開,脫口而出:“明修棧道,暗渡秦嶺!”


    吳起道:“誠然!秦軍挑釁在先,端木將軍攻破秦嶺門在後,其理在我。”


    “為防秦軍大規模西出,阻塞我軍北上,臣建議,在秦嶺與南鄭之間三條主要幹道上,大張旗鼓,修複棧道,作北伐之勢。”


    “如此,秦必疑我,置重兵於秦嶺北麓,嚴陣以待。”


    “待西部我軍突破隴山,進入河南地之後,王上可再燒棧道,以絕秦人南下之念。”


    俱酒感覺到吳起入漢以後,其用兵方式有了些許的變化,在持續注重練兵的同時,也開始講究策略。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個曆史上著名的計謀,被吳起硬生生提前了近二百年。隻不過,這次不是為了進攻關中,而是為了確保西路的安穩。


    俱酒撫掌大笑,高聲稱善!然後又轉頭問吳耕與章蟜二人:“兩位,以為如何?”


    吳耕向來老成持重,他補充道:“臣以為,北出秦嶺雖為佯攻,但南鄭兵力亦不可稍有懈怠,我雖為‘假戲’,但要謹防秦軍‘真做’!”


    章蟜本是秦人,對秦國地理、人文都比較熟悉,俱酒對章蟜的建議還是非常重視的。


    “章將軍!有何見解?”


    章蟜道:“王上,若伯禦能一戰而下綿諸,則我軍不應輕棄,而應固守。”


    俱酒有些吃驚了,在他的心裏,並不是要與秦國真正進行衝突,而是通過一係列疑兵,保證大軍順利通過“秦嶺門”北上則可。


    但章蟜的建議,則是要把端木伯禦打下了的兩城,據為己有,並且建設成為西部的領土據點。


    這樣一來,戰爭的規模就擴大了,不是救伏踔孤塗這麽簡單!


    章蟜仿佛看出了俱酒的猶豫,他起身走到輿圖麵前,指著綿諸之地說道:


    “秦國西出有兩途,其一曰蕭關,其二曰渭河。綿諸之地,位於渭河上遊,據此地,則秦國西出之路一丸可封。”


    俱酒看著輿圖,可以看出,綿諸與雍城,就是後世的甘肅天水到寶雞。


    在戰國時代,兩地之間的道路,主要就是沿著渭河往來。這也是古代的真實現狀,大多數山區道路都是沿河走向。


    秦國號稱關中之地,就是因為地處東西南北四關之內,分別是東函穀關,西大散關,南武關,北蕭關。


    其中西部的大散關,就位於渭河大峽穀的東端,靠近雍城(今寶雞)的方位。大散關不僅僅是向西的咽喉,更是向南進入南鄭的咽喉,所以它的作用是既防西,又防南。


    曆史上大散關曾發生過七十餘次戰爭,但大散關用兵方向,更多是指向南側的南鄭之地,而非來自西側天水方麵的威脅。


    這是因為,渭河大峽穀是一條十足的險途。它的南側是秦嶺北麓,北側是隴山南坡,渭河夾在了大秦嶺與大隴山之間,在峽穀中跳著華爾茲一般的舞步,千轉百回,蜿蜒逶迤。


    在沒有機械的古代,渭河大峽穀的難行程度超越了人力的限製。在隴海鐵路通車前,在長達數千年時間裏,渭河大峽穀的狀態,地方史誌用了三個字來形容:無官道。


    在修長的曆史中,關中統治者在大秦嶺中開辟出陳倉道、褒斜道、儻駱道、子午道,在大巴山中開辟出金牛道、米倉道、荔枝道,用密集的古道網絡密切了大秦嶺南北溝通聯係。


    但,由寶雞到天水這一段渭河大峽穀中,卻成了被遺忘的角落,無論是千古一帝的秦始皇,還是關隴貴族的隋唐,寧願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開拓秦嶺古道,修築直道馳首,都沒有開發這一段渭河大峽穀。


    因為“無官道”,關中與隴西,似乎天各一方,相距甚遠。


    盡管天水一帶曾是秦非子的牧馬之地,天山豁口曾是秦人的祖山,盡管秦人“霸西戎”的勢力範圍已經抵達了臨洮一帶,但渭河大峽穀都沒有得到重視與開發。


    而四關中的北關“蕭關”,似乎成為了關中與隴西交往的常用之路。


    蕭關,建在隴山深處,涇河上遊。秦人之所以要繞行蕭關,也不願意開發渭河大峽穀,或許有以下三個理由:


    其一,蕭關所處的隴山,有一處天然的關隘口,既容易通行,更容易控製。


    其二,涇河上遊地勢相對輕緩,比渭河峽穀的刀劈斧削、昂霄聳壑而言,大部隊的行軍,寧願繞行蕭關,確保安全。也不願貪圖路近,而穿越渭河大峽穀。


    其實,以渭河大峽穀的險峻程度,或許繞行蕭關並不比穿越渭河大峽穀慢。


    其三,因為整個渭河流域幾乎都是秦國的勢力範圍,秦國的影響力遠達臨洮等地,渭河大峽穀早已經是秦國的國土範圍了。


    就比如函穀關,當秦國在關內時,函穀關的作用起到阻隔敵軍的作用,至關重要;


    當秦國東出,占據三川、甚至滅掉韓國之後,函穀關已經變成了內陸關口,其重要性就大打折扣了。


    渭河大峽穀不就是這個道理,秦國向西的防線已經抵達了臨洮一線,故而對渭河大峽穀的西側並不重視,反而是把東側的大散並作為重中之重。


    渭河大峽穀示意圖


    吳起沉吟片刻,對於章蟜的這個建議,吳起也認為有些大膽了,他問道:“章將軍之意,占據綿諸,切斷渭河上遊,將秦軍封閉於渭河穀地以西,並占據西垂之地?”


    章蟜道:“不錯。屬下以為,秦軍對西垂控製較弱,而我軍要占據河南地,則必須保證一條南北通道的暢通。如果河南地戰況激烈,需要增兵,秦軍安能允我再次通過‘秦嶺門’?故此戰略要地,必為我有!”


    吳起道:“章將軍,可曾想過,綿諸、冀縣乃當年秦國霸西戎之地,安肯輕棄?必有大戰。”


    章蟜對俱酒一拱手:“王上,諸位,臣觀我漢國諸君,皆有畏秦之心,不願與秦交惡。然天下大爭,諸侯並起,當爭則爭,能爭必爭,此進取之道也。此次秦軍主動設伏於我,彼欲爭,則我必爭!”


    章蟜沒有對針對俱酒說一句話,但俱酒覺得章蟜的每一句話都是在針對自己。


    畏秦!?


    俱酒捫心自問,自己是不是有這樣一種心態?


    長期以來,自己總不願意在北上這一問題上做出積極表態,甚至不遠萬裏經略朝鮮,也不敢對秦嶺以北有一點非分之想。


    或許有一千種理由,比如:顧及舅甥之情,考慮師出有名,念及南鄭立身之功,如此種種,都構成自己不願與秦爭鋒的理由。


    其實在戰國爾虞我詐的環境中,都不是真實的理由。


    秦嬴夫人作為庶出,當初羞辱性的出嫁,對於秦國而言,毫無價值;對於俱酒而言,又有什麽好留戀的?


    師出有名?隻要願意,可以找到一百種正義之師的出兵理由,包括但不僅限於吊民伐罪,救萬民於水火!


    上一次,秦軍就準備在自己南伐巴蜀時偷襲;這一次,又在伯禦西進道路上設伏!是可忍,孰不可忍?


    南鄭立身之功?何嚐不是自己先對便宜老舅有擁立之功?


    俱酒剖開自己的心靈深處,發現一個深深的烙印:秦,曆史上曾經的虎狼之師,一統天下的霸主,在兩世為人的心靈上,占據了牢不可破的地位,形成了莫大的心理障礙,使自己不敢輕易去觸碰這個字,這個國度!


    說到底,缺乏鬥爭精神!沒有狼性!


    近幾章作戰示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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