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門客率先拱手道:“軍令如山,不可擅違。此次伐越乃是君上親定之策,大夫自當依令而行。況且,莒邑之軍未曾與越軍交過手,不知越軍作戰虛實,更當謹慎。”


    田節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平心而論,門客之言非常客觀,但田節心中被軍功種草,對這種老生常談的論調倍覺刺耳。


    一名校尉挺身而出:“大夫,屬下以為,我軍離琅玡最近,半日可達。且越人東防海上,不以西為戒,我軍輕兵兼道以出,必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戰而勝!”


    田節聞言大喜,頻頻點頭,不住撚須。


    門客聞立急忙阻止:“大夫不可,輕兵疾進,糧草輜重之屬焉得跟進?必留後患於敵,切切不可。”


    校尉滿臉不屑地斜了一眼門客:“越國海上遇襲,業已收縮兵力,全力防衛港口。一路前來,軍寨幾無防守,先生豈不見耶?”


    門客急得臉紅脖子粗:“爾一介武夫,不懂謀略,安敢陷大夫於不義耶?大夫呐,軍令不可違,更要提防越人有詐啊!”


    校尉被門客罵為武夫,心中火起,毫不客氣地回罵道:“此軍國大事,豎儒不足以謀!大夫自有明斷!”


    聽著二人的你來我往、唇槍舌劍,莒邑大夫田節心中的“爭功”之火越燒越旺。他心中暗忖:


    若是平時,越人四平八穩,占據堅城,確實不好打。


    但現在,舟師已經搶立頭功,成功吸引了越軍主力,自己再不出擊,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再者說了,田種首這個家夥為什麽專門派人來通知老子緩行?明明半日路程,非要搞一個明日午時到達?還特別強調“不得擅動”?


    是不是讓老子不得擅動,他田種首就可以快速進兵,成功搶占這唾手可得的功勞?


    嗯哼!表麵上都是大義凜然,背地裏滿滿算計!


    想到這裏,田節咳嗽一聲,果斷下令:“輜重糧草留後徐行,留三裏連長,率六百精兵衛之,其餘諸軍,輕兵疾進,迅速逼近琅玡西門。”


    沒錯,這個時候的齊國,已經出現了“連長”一詞,這是中國曆史上最早的連長。


    齊國的軍製:“五人為伍,軌長帥之;五十人為小戎,裏有司帥之;二百人為卒,連長帥之;二千人為旅,鄉良人帥之;萬人為一軍,五鄉之帥帥之。”


    這是有別於三晉、秦、楚的一套軍製,是在管仲時期就製定並沿用下來的。


    田節留下三連之兵護衛糧草輜重,除卻一些民夫、謀士、門客等非戰鬥人員,他親自率領一萬七千人馬,連夜行軍,迅速東進。


    田節誓要搶占攻占琅玡之戰的關鍵功勞,為自己的政治生涯添上一筆濃墨重彩的軍功,硬壓競爭對手田種首一頭。


    門客大急:“大夫不可!大夫不可啊!”


    田節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先生留下,負責糧草軍輜,若有閃失,提頭來見!”


    “啊?……我我我……”門客一片忠心,換來一句“提頭來見”,急得口條都不利索了,腸子都悔青了。


    校尉一臉壞笑地湊上前來:“軍中有鵝,燉之可食,先生好口福!”


    莒邑大夫田節的命令一下,齊國的中路大軍立即行動起來,士卒隻攜帶五十支箭矢,攜帶武器,點起火把連夜行軍。


    為了保證行軍速度,甚至連甲都來不及披,一心想要迅速突進到琅玡城下,打越軍一個猝不及防。


    琅琊附近以平原為主,以丘陵山地為輔,這種大規模的田野行軍,火光燎天,腳步雜遝,遠遠望去,如同有十數條火龍在漆黑的大地上匍匐前進,景象蔚為壯觀。


    田節非常得意,在這個漆黑的夜晚之中,天地都在沉睡之中,沒有人會發覺他們這樣一支奇兵。


    但他沒有想到,俱酒率領的負責敵後戰鬥的軍隊,正靜靜地伏在不遠處的田野草叢之間,一雙雙眸子中,倒映著齊軍先進的壯觀。


    敵人這麽大規模地向東行軍,不用想,肯定是連夜奔襲琅玡城。俱酒心中忐忑,希望琅玡城在墨家守城術的加持下,可以堅守得住,也給自己在後方輾轉騰挪留出時間。


    俱酒端著望遠鏡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輕輕向後招招手:“飛將軍!”


    風飛矢與飛鳥夭齊齊應了一聲。這兩天俱酒一直將這兩位名字中帶“飛”的將軍都稱為“飛將軍”,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召喚誰。


    飛鳥夭用肩膀撞了一下風飛矢,悄悄說道:“叫我呢!將軍姓風!”


    風飛矢無奈地苦笑一下,示意飛鳥夭過去。


    飛鳥夭爬到俱酒身邊:“王上,有何吩咐。”


    “率領爾部二百猿猱軍,前去偵察敵情。”


    “諾!”


    飛鳥夭口中發出數聲蟲鳴,和他一塊從西南大山深處走出來的飛猱兵,立即心領意會,眾人幾個起落,已經隱身於黑暗之中。


    俱酒繼續端著望遠鏡遠眺,口中輕輕叫道:“飛將軍。”


    風飛矢左右看看,心想,現在沒人和我爭了吧,立即匍匐到俱酒跟前,低低地道:“王上,臣在!”


    俱酒放下望遠鏡,轉頭對風飛矢道:“齊軍急行軍,可否披甲?”


    風飛矢手中也握著一架望遠鏡,剛才對齊軍的行軍陣列早已觀察得很仔細,是故篤定地道:“未曾披甲。”


    俱酒又問:“可否備糧?”


    風飛矢道:“必不備糧。”


    俱酒來了興趣:“如此而言,齊軍糧草輜重何在?”


    風飛矢再次舉起望遠鏡觀察了一下齊軍的行軍速度,然後放了下來:“離此當在十五至二十裏之間。”


    俱酒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他拍了拍風飛矢道:“猛火油不多矣,火葫蘆當省著點用!”


    風飛矢老老實實地道:“臣用得非常節製,倒是另一位飛將軍,玩興頗濃,頗多浪費。”


    俱酒無奈地苦笑一聲:“敗家呀!”


    不一會兒,飛鳥夭像一隻蝙蝠一般從天而降,一雙眸子裏閃著亢奮的光亮。


    “王上,臣探得明白,齊軍糧草輜重在二十裏外,尚在宿營之中。如何?幹吧!”


    俱酒問:“守軍多少?”


    飛鳥夭道:“應當不足千人!”


    俱酒感到十分驚訝,他沒想到齊軍竟然如此大意,隻留不足千人保護兩萬人的糧草軍輜。


    風飛矢也頗覺意外,他思考一番道:“王上,如此兵力,無須火攻啊。”


    俱酒沉吟一下道:“飛將軍,盡管如此,仍不可大意。以三千之軍攻之,盡取馬匹、旗幟、武器,全軍留足三日糧草,餘者盡焚之。”


    飛鳥夭與風飛矢齊齊拱手:“諾!”


    俱酒這才發覺自己一直叫“飛將軍”非常容易引起誤會,他指指飛鳥夭道:“夭鵲兒去吧!”


    飛鳥夭亢奮地叫了一聲,縱身躍起。


    “且慢!”風飛矢緊急叫了一聲。


    飛鳥夭衝天之勁剛剛施展出來,立即硬生生地收回身形,再次著陸。


    風飛矢向俱酒拱手道:“王上,齊軍俘虜如何處理?”


    飛鳥夭不屑地道:“我軍乃敵後作戰,豈可留下活口?”


    俱酒也知道敵後作戰的隱蔽需要,一般對小股敵人都是格殺了事,這樣可以避免麻煩,也可更好地隱藏行蹤。


    他略一思索:“敢有反抗者,格殺勿論。然降者不殺!”


    飛鳥夭急了:“王上不可啊……”


    俱酒神秘地一笑:“留下這些齊軍,朕還有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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