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使上殿,拜見秦公:“外臣奉寡君之命,拜見君上,並有不腆之儀奉上!”


    一翻“執玉”、“辭玉”、“受玉”、“還玉”之禮後,算是走完了出使的全部流程。


    秦公師隰開口垂問:“貴使,魏侯何以教我?”


    “今有俱酒者,竊取巴蜀,自立為王。天子昏聵,受其賄賂,竟至分封為諸侯。”


    “寡君聞此子竊居南鄭,乃是秦國故地;兵伐巴國,乃是周初諸侯;諸侯聞之,俱皆憤慨,欲起兵而討之。”


    “故行人此來,非僅奉寡君之命,實乃是受燕、趙、齊、韓、宋、衛等諸國所托,欲請秦公主持大局,組多國聯軍,共伐偽漢!”


    秦公一聽,心中警覺,魏老大能量太大了,竟然糾結了七個國家,再加上秦國,這就是八國聯軍了!


    請秦國主持大局?魏老大那剛愎自用的性子,能拉得下臉麵請老子主持大局?!


    秦公問道:“安邑與巴蜀,遠隔千裏,不知魏侯欲從何路進兵?”


    魏國使臣高挑大拇指:“秦公真乃知兵之人,此次八國伐漢,欲走秦嶺,先奪南鄭,歸還於秦,再入巴蜀,共分其地!”


    秦公師隰心中冷哼一聲,老子就知道沒這麽簡單!魏侯擊組織七國聯軍,進入我秦國腹地?


    這特麽的是伐漢還是伐秦?


    魏國真是繼承了晉國的好衣缽啊,假途滅虢這事才過去二百多年,真拿我秦國當冤大頭?


    秦公師隰不露聲色地道:“秦嶺山高,路遠途阻,何不入楚過宛,溯江而上?”


    魏使道:“楚子蠻夷,久不與中原通。且偽漢與楚子,結有舟中之盟,故彼路不通。”


    秦公師隰心中雪亮,楚國不借道給你們是吧?那你就覺得秦國會借道於你們嗎?


    “貴使,敝國力微,寡人德薄,恐難當此重任。還請貴使回稟中原諸侯,另擇他途。”


    魏使急了:“君上三思,八國聯軍,定能一擊而滅偽漢,此奪回南鄭之良機,豈可錯失?”


    秦公緩緩地道:“南鄭歸秦,不勞中原諸侯操心,秦自收之。”


    魏使:“君上,偽漢主俱酒者,號稱‘小戰神’;其爪牙吳起者,號稱‘兵家亞聖’。以秦之力,伐彼巴蜀,勝算幾何?”


    “目前偽漢甫立,立國未穩,正是用兵之良機。”


    “況我七國之兵已起,不日即可抵達太華、陰晉一線,君上勿疑?”


    秦公師隰一聽就急了,什麽,七國聯軍已經快抵達家門口了?魏老大這操作太特麽六了,這絕對是滅秦而非滅漢啊!


    他陰沉著臉道:“貴使,請暫到館驛歇息,寡人與二三子商議一二,再作答複。”


    魏使無奈退下。


    秦公師隰立即起身,走到偏殿,那裏掛有天下的山河輿圖,皺著眉頭緊盯著圖上的山形地勢。


    菌改、甘龍、右主然等人也急急跟進,小心地伺候在秦公身後。


    “右主然,鄭所之塞兵力幾何?”


    “稟君上,鄭所之塞沿線,兵力兩萬,不過防線太長,過於分散,鄭縣一地,也就八千餘人。”


    “菌改,爾部何在?”


    “稟君上,臣所屬之兵,大部在西北,近來與義渠人互有征伐,不敢擅離。此次準備奪取南鄭,已取精銳兩萬,集結於雍城附近。”


    秦公師隰回身又問甘龍:“甘龍,此次七國西來,汝意如何?”


    甘龍略一深思:“君上,今日之秦,北有義渠,南有俱酒,東有七國,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義渠戎,目光短淺,誘以厚利,必可解之;夫俱酒,棧道盡毀,遠隔秦嶺,北上不易。且立國之初,固不會擅動刀兵;而七國,虎狼也,不得不防。”


    秦公師隰長歎一聲:“如此,就便宜了俱酒此賊了!”


    甘龍道:“且待杜摯回還,再伺機而動。”


    秦公師隰下令道:“菌改,將精銳兵力,火速東移,嚴密布防,以防七國。”


    “諾!”


    “甘龍,遣使義渠,許以厚利,暫息刀兵。”


    “諾!”


    “右主然,汝速歸鄭縣,深溝高壘,據險固守,嚴陣以待七國。”


    “諾!”


    甘龍小心翼翼地問道:“君上,如何回複魏使?”


    秦公師隰冷笑一聲:“告訴魏使,寡人決意答應七國之請,擔任八國聯軍總盟主,主持伐漢大計。”


    右主然不解:“君上,七國之心昭然若揭,焉得許之以盟主?”


    秦公師隰哈哈一笑:“右主然,右主然,不會拐彎啊!甘龍,汝試言之。“


    甘龍道:“以魏擊之強,安能居於君上之下?故以君上為盟主,不過是說辭罷了。君上今順勢而上,必置魏於難堪之地。”


    秦公師隰點點頭,又搖搖頭:“甘龍啊,寡人居魏多年,對魏擊其人頗為了解。其在中山國時,忍辱負重,藏而不露,最終順利奪得君位。”


    “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區區一個盟主之位,魏擊未必錙銖必較。八國聯軍,皆以魏馬首是瞻,魏擊雖無盟主之名,卻不失盟之實。”


    “當前,其人深懼巴蜀。為入秦借道,伏低藏身,焉何不可。”


    甘龍佩服地點頭:“不過,君上此時態度大變,其中是何道理,為臣愚鈍,請君上示下。”


    秦公師隰道:“寡人許之盟主,卻未許之借道。必欲以盟主之名,行瓦解之實。”


    “八國聯軍,烏合之眾,初雖有歡,後必生隙;吾但以糧草輜重之事,重魏而輕趙,厚齊而薄韓,頌燕而惡宋,揚秦而抑衛,不出一月,其軍自解。”


    秦公師隰不愧是戰國老狐狸,將諸侯聯軍之間的那種貌合神離、同床異夢、彼此懷疑、互不信任的國際關係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戰國後期每次六國攻秦,莫不是因循此道,正所謂,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


    甘龍、菌改、右主然齊齊拱手:“君上英明!”


    魏侯擊牽頭發起的八國聯軍,意圖將新生的漢國扼殺在搖籃之中。沒想到的是,戰國諸侯林立的這種機製,自帶一種內耗機製。


    未等漢國真正做出反應,戰國這種內耗機製已經率先發揮了作用,以其潛在的內生製衡力,為漢國擋下了一劫。


    秦公師隰接著問道:“杜摯出使南鄭,可有消息?”


    “尚無。”


    “嗯,甘龍,派人再送加急信件一封與杜摯。”


    “諾!呃……君上,信中所言何事?”


    “命杜摯轉告俱酒,阿簡、阿約,綺年玉貌,童心猶存。居於櫟陽,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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