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酒的話中氣十足,振聾發聵,將碼頭上一眾人等俱是震得一愣,包括三百弓箭手,也走了一下神。


    楚王熊良夫也是一愣:晉臣?不穀莫不是聽錯了?當年那個和楚國打得有來有回、不相上下的晉國又複活了嗎?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兩道身影兔起鶻落、飛雲掣電,箭一般射向楚王熊良夫。


    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然後就聽到了楚王的一聲驚叫,以及他胯下馬匹的一聲嘶鳴。


    聶政的身形重重地落在楚王的馬屁股上,而飛鳥夭的身形則更加飄逸,像一片樹葉一般落在馬頭之上。


    聶政左手勒住熊良夫的脖子,右手將黢黑的玄鐵寶劍橫亙在了熊良夫的脖子上。


    飛鳥夭像隻猴子似的蹲在馬頭之上,一柄飛刀直直地抵在了楚王的胸口之中。


    飛鳥夭的落點太奇葩了,引起了馬兒的各種不適,拚命地擺頭,想要掙脫自己腦袋上的東西。


    但無論它怎樣擺動、嘶鳴,飛鳥夭像一貼狗皮膏藥一樣,死死地粘在馬頭之上,而且手中的飛刀始終保持精準性,絲毫不差地抵在心髒之上。


    楚王熊良夫嚇得一動不動,他是習武之人,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胡亂掙紮隻會死得更快。


    右廣諸將及一眾弓弩手唬得一大跳,口中胡亂地叫喊著,將弓箭、兵器等全部指向了楚王的位置,反而沒人顧得吳起了。


    南四與易十七見機行事,一把拉了吳起就走,在人群中幾番繞轉,立即不見了蹤影。


    楚軍右廣將軍,見到對手隻有兩個布衣,一邊口中咋咋呼呼,一邊縱馬挺矜持刺向飛鳥夭。


    飛鳥夭身體在空中一個空翻,左手一柄飛刀愀然激射而出,正中右廣將軍的眼窩,右廣將軍一聲慘叫,跌落馬下。


    而飛鳥夭的身體在空中旋轉了三百六十度,落到馬頭上。右手的飛刀卻從未離開楚王的胸口,隻是在他的黑紅色的王服上,劃出一個洞來。


    聶政用玄鐵劍輕輕地敲了敲了楚王熊良夫的腮幫子:“叫這幫蠢豬別亂動!”


    熊良夫被嚇破了膽,立即尖聲叫道:“蠢豬!別亂動!”


    聶政聽了忍俊不禁,雙腿一夾,催動胯下馬匹,三人共乘一馬,在楚軍眾目睽睽之下,緩轡而行,徑直向碼頭深處走去。


    黑壓壓的楚軍口中色厲內荏地叫喚著,舉著各色各樣的武器,亦步亦趨地跟著馬匹向前一步一步挪動。


    一艘大船緩緩靠岸,俱酒一身輕便裝扮,信步踱出船艙,向著聶政和飛鳥夭喝道:


    “咄!安敢對楚王如此無禮?還不快快請楚王上船一敘。”


    聶政與飛鳥夭答應一聲,雙雙躍下馬匹,手中兵器卻不離開楚王要害半寸。


    “楚王請下馬!”


    熊良夫也有心下馬,但經此一嚇,他完全下不來了,隻會呆坐在馬上發愣!


    俱酒笑盈盈地走下船來:“楚王尊貴,還是朕親自來請!”


    言畢,徑直走到楚王身邊,伸出一隻強勁有力的大手,表麵看是攙扶楚王,其實就是半拖半拽下來的。


    後麵的一眾楚軍嚇得不輕,亂七八糟地高喊:“放開王上!放開王上!”


    俱酒也不理身後的喧嘩,看似親昵地一把抓住楚王的手臂,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半拖半拽地就把楚王給拉上了船,身形立即隱沒在了船艙之中。


    聶政與飛鳥夭掃視了一圈碼頭之上一臉蒙圈的楚軍,雙雙下令道:“開船!”


    數艘中翼立即啟動了起來,離開碼頭。聶政與飛鳥夭見情況控製得差不多了,各自施展身形,飛身上船。


    楚軍撲向碼頭,隻見數艘船隻升起三角硬帆,立刻如同飛一般地消失在了長江盡頭。


    楚軍慌了手腳,一片大呼小叫,卻又徹底不知所措,甚至有人沿著江邊撒腿追趕,卻哪裏能追得上?


    司馬子布與左尹昭亭匆忙趕到碼頭,見到了滿地打滾、哀嚎不已的右廣將軍,以及楚王鍾愛的良馬,但卻不見了楚王熊良夫。


    眾士卒七嘴八舌地向子布與昭亭訴說剛才的神奇經曆,更有甚者,把聶政與飛鳥夭描繪得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子布怒斥幾聲,止住眾軍亂言,又經過好一陣,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堂堂大楚國的君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在都城之外的碼頭上被人綁架而走,這太特麽的傳奇了!


    子布問清了船隻是溯江西去,立即下令,調集雲夢澤水師,火速西進,追擊綁架楚王的船隻。


    同時下令快馬通知長江上遊的茲方、夷陵、西陵、扞關等地,立即在江上攔截過往船隻,營救楚王。


    就在這一片亂糟糟之中,楚軍的目光全部瞄向了西進的方向,卻沒有人注意到,一隻小船趁亂向東駛去,消失在茫茫的雲夢澤中。


    淳於浩改良之後的中翼,配備了硬帆和更靈活的舵,再加上一眾行船好手,借著風勢,船隻迅速向西而去,轉眼就消失在茫茫長江之上。


    俱酒在艙中款款置酒上菜,邀請楚王熊良夫共飲一杯。


    熊良夫驚魂未定:“大膽,大膽,爾爾爾……是何人,安敢劫持不穀?”


    俱酒啞然失笑,身份這個東西真是累人,都這個時候了,你小子還是不肯放下架子,在老子這裏擺個毛線譜?


    俱酒為熊良夫滿上一杯高度的白酒,笑眯眯地說道:“楚王請了,請滿飲此杯,嚐嚐敝國釀的酒味道如何?”


    熊良夫滿麵驚疑:“敝國?貴國何國?”


    俱酒慨歎一聲:“哎,朕出身晉國,乃晉國公子俱酒,楚王應該不知道吧?”


    熊良夫驚得蹦了起來:“襄城兩戰,敗我四公,郇陽君?俱酒?”


    俱酒嗯了一聲,反問道:“嗯,朕這麽出名嗎?”


    熊良夫終於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少年戰神,比自己所想象的還要年輕,此刻,他感受到了俱酒身上散發出來的王者之氣,終於感受到了司馬子布和左尹昭亭的緊張是怎麽回事了。


    隻是,這小子口口聲聲自稱“朕”,怎麽聽上去這麽別扭?盡管“朕”在這個時代本身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人人都可使用。但這位,為什麽用得如此霸氣?


    俱酒再次相勸:“楚王,請嚐嚐,此酒委實不錯,人間少有啊。”


    熊良夫哪裏肯飲,俱酒無奈,隻好和他調換了酒杯,自己一飲而盡,並向熊良夫亮了亮空盞。


    熊良夫小心翼翼地端起酒來,聞了聞,然後又嚐試著小呷了一口。


    酒液流過舌尖、喉嚨、食道,火辣辣地進入腹中,一股清冽之氣反而由腹中升起,沿著來路返回到熊良夫的口中、鼻中,最後呼嘯而出。


    一杯酒下肚之後,熊良夫整個人反而安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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