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三堂”,就是墨宗根據墨子提出“能談辯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的分類思路,在墨家之下設立三堂,分別為:論政堂、論言堂、論事堂。


    論政堂就是墨辯,一群戰國辯論高手和演說天才,在與諸子百家的一次又一次辯論中將墨家的理念升華,將墨學的影響擴大。並且這部分人大多識文斷字,墨子往往推薦他們到列國出仕,並在施政過程中推行墨家理念。


    論言堂主要是針對下層民眾,通過神話、寓言、故事、說書等民間喜聞樂見的形式,宣揚墨家學說,擴大徒眾基礎。


    墨家學派聲勢浩大,從屬彌眾,弟子彌豐,充滿天下,很大程度上都是論言堂發動底層民眾的結果。


    論事堂則是墨家行動機關和準軍事武裝,是組織性和紀律性最強的部門,也是墨家最神秘的存在。墨俠和墨守是其兩大主要內容,墨俠行走列國,誅暴安良,扶助弱小;墨守則通過專業的守城術,幫助弱小國家和城邑抵抗侵略。


    而後世對墨家評論很高的科技研究,在戰國當世、甚至在墨家內部也沒有受到重視,隻是附屬於“墨守”的一種存在,主要圍繞守城器械的研發,散發著科技的光芒,積蓄了大量的寶藏知識與人才。


    墨子是不是魯陽人無可考證,但墨子對魯陽這塊土地是真的鍾愛,多年來經常來往,於是在魯陽也有墨家的一套班底。特別是此次墨子年事已高,許多弟子都不敢離得太遠,故而在魯陽也能組織墨一場“三堂會審”來。


    墨家內部對於當年收下子這個小徒弟,以及這位晉國小子在一年多來的所作所為,頗多非議。


    但萬事萬物都有因,並不是俱酒對於墨家有多麽重要,而是墨家內部對钜子職位的爭奪波譎雲詭、暗流湧動。


    老墨子的用意很明顯,這位攪動得戰國風起雲湧少年,究竟能不能經受住墨家內部鬥爭的考驗,是不是一塊不怕火的真金,是騾子是馬,牽到“三堂”之上遛一遛就知道了。


    墨辯是什麽水平?


    俱酒在穿越之前,盡管對墨家沒有專門的研究,但各類公眾號的碎片化推送,都足以讓人如雷貫耳。


    墨子的“三表法”、墨辯七法都是頂級的辯論技巧與理論。後世把墨家的“墨辯”和印度因明學,以及古希臘邏輯學,並稱為“世界三大邏輯學”。


    這是什麽意思?


    這意思就是:“墨辯”是世界頂級的辯論高手,個頂個的職業噴子。讓老子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保安,去和曆史上的職業噴子對決,開什麽玩笑!


    就算穿越了,有了原宿主的靈魂與思考,也決不是這幫嘴遁高手的對手啊!


    他們要非辯論,老子進去就隻說一句話。


    別杠,杠就是你對!


    哎!這墨家小老大不當也罷!


    不久,俱酒接到了通知,於是抱著忐忑的心情,在索盧參、屈將子、聶政、懷木的陪同下,前去參加“三堂會審”。


    到了後院一看,所謂的“三堂”並不是三個屋子,而是墨家三堂的主要人物,聚焦在一個大廳房之中,大家一起接見這位傳奇的二十一郎。


    廳房很大,中間以一人可抱的數棵木柱支撐。屋內陳設簡陋,人皆一襲黑衣。中間環坐約十餘人,每人身後立著兩名年輕的徒眾,好一派社團組織的威嚴光景。


    俱酒硬著頭皮步入廳房,眼看門口空著一個位置,顯然這就是給他準備的。


    於是俱酒規規矩矩地跪坐下去,然後雙手高舉,一揖到底,以頭觸地,高聲報號道:


    “墨學後進,弟子俱酒,見過諸位墨者!”


    索盧參與屈將子分別尋找自己的位置前去,俱酒身後立著聶政和懷木兩位近侍。兩人目光如電、神色凜然,絲毫不輸在場的墨俠氣質。


    禽滑厘以代理钜子的身份,跪坐於主位,他輕輕開口道:“師弟,免禮!”


    俱酒稱謝起身,氣定神閑,表情泰然。不管辯論結果如何,咱可是墨子的親授之徒,在坐的各位充其量隻能是平輩師兄,肯定不會有和老墨子平輩的人物在場,沒必要表現得太過卑微。


    “钜子差矣!”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陡然響起。


    俱酒放眼望去,隻見一位中年墨者曲髯亂卷,麵如枯槁,一副活死人的模樣,但卻能發出如此有底氣的聲音,反差巨大。


    禽子微笑著道:“縣師弟有何指教?”


    俱酒聽到這裏,心頭一動,這位應該是縣子碩,曾經脾氣暴躁,橫行鄉裏,後歸入墨家後,對墨子非常尊敬,是一位“周處式”的人物。


    縣子碩道:“此子自稱墨學後進,然夫子未授一日之學,其人未語一墨之語,何以稱墨?”


    俱酒頓時感受到了濃濃的敵意,縣子碩的意思,俱酒根本就沒有接受過墨子的教導,也沒有聽他說過一句體現墨者水平的話,怎麽能就稱他是墨者呢?


    禽子微微笑著將目光投向俱酒,顯然是準備讓小師弟親自接招了。


    俱酒對這個活死人縣子碩非常惱火,哪有這樣不講禮貌的?見了麵開口就懟?!


    但小不忍則亂大謀,俱酒並不想一入墨家就把關係搞僵,於是恭敬而又謙卑地道:


    “弟子有幸蒙索盧先生贈墨學之書,雖日誦夜詠,不敢稍有懈怠,然墨學高深,隻得皮毛。”


    縣子碩哈哈幹笑兩聲:“隻學皮毛,焉敢稱作二十一郎?墨家其無人乎?”


    縣子碩就是想給俱酒來個下馬威,言外之意,你小子憑什麽和我們這些人成為師兄弟?竟敢稱作二十一郎?


    俱酒徹底不高興了,尼瑪,二十一郎是老子自己起的嗎?你以為老子喜歡這個倭寇般的名字嗎?不是你們墨家這幫嚼舌根子的順嘴叫出來的嗎?


    理想中的墨家都是滿腹經綸的高士與名人,怎麽會有你這樣臭蟲式的人物?


    如此看來,老墨子收徒確實是饑不擇食,連這樣的貨色都要,戰國的人都死絕了嗎?


    當下俱酒挺直了腰板:“縣先生,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先生年長,故而先入墨學;俱酒年少,故而後入墨學。僅此而已。”


    “聞道有先生,術業有專攻”一聯既出,坐中頓生一片竊竊私語。


    俱酒剛開始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麽,後來才恍然大悟,自己一不小心,把初中課本上韓愈的《馬說》中的詞兒給抖摟出來了。


    韓愈的句子那也是高度凝練的千古名句,一下子被提前一千多年,放到了戰國初年來講,令人震驚那是肯定的。


    俱酒暗叫一聲僥幸,再次感謝九年義務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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