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態是會隨著地位與財富的變化而發生變化的,這是真理。


    此時的秦公師隰,胸有畫圖、躊躇滿誌,一番推讓之後慨然應允。


    伏踔孤塗提出欲重新舉行會盟儀式,秦公也應允了,並和自己的進軍雍城誓師大會一起搞了,以顯得聲勢浩大。


    經過一番複雜的祭祀、燔燎等儀式,架起一堆熊熊大火,以示告慰祖宗,禱告上天。


    最後的祭旗儀式,義渠的左大當戶像死豬一樣被拖了上來。因為他經過伯禦一撞、重馬一壓、以及手下親衛的一番折騰,絕對的粉碎性骨折,徹底不能動彈了。


    八部對義渠人這些年來的欺壓憤懣已久,血債血償,完全不需要什麽斬首,八部部眾蜂擁而上,一人一下,活生生將義渠左大當戶給剮了,二百多斤的大胖子轉眼就成了一堆骨架。


    這還不算完,他們還要求一部分得一塊左大當戶的骨頭,作為聯盟信物,這也是算是互相拿捏,互持把柄,誰特麽的屁股都不幹淨,別想著私通義渠這檔子事。


    對於頭顱,各部都欲爭搶,最終勢力較大的烏氏部拿到了左大當戶碩大的頭顱,其餘各部分別拿到了手、臂、足、脛等不同部位的骨頭。當然秦晉也各分得了一塊。


    部族民眾拿著這毛骨悚然信物歡呼雀躍、群情激昂。秦晉與各部之間通過這種方式,結下了永不背渝的“血盟”。


    但秦公師隰與八部聯軍也是心中各有盤算。


    秦公隻想借用八部的名頭,壯大自己的聲勢,並不想讓八部的人馬進入關中平原,他怕“請神容易送神難”呐!


    八部聯盟對秦國也有著根深蒂固的防範意識,這是小國對大國應有心態,何況這些部落都稱不上“國”呢?畢竟秦國有過吞並攻伐遊牧部落的黑曆史。


    基於這種考慮,秦公下令杜摯部駐守焉氏塞,八部協助杜摯,共同防範義渠人的反攻。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安排,雙方都能愉快地接受。


    端木伯禦以養傷為名,要求留守焉氏塞,這倒是出乎秦公師隰的意料。其實這一路上來,秦公對這個小夥子信任有加,感激有加,還真動了拉攏過來、為己所用的心思。


    但伯禦是真的有傷,傷到什麽程度不好說,但這個借口是實實在在的成立的,秦公隻好作罷。


    新君在共邑重創義渠的消息,迅速在秦國國內散播。


    這些年來秦國東敗於魏、西辱於戎,老秦人過得太憋屈了。當勝利的消息傳來,舉國歡慶,此次勝利正好迎合了老秦人渴望一場勝利的民心,為新君贏得了極大的民望。


    附近的老秦軍民,爭相湧向共邑,一時秦公師隰聲望空前,實力大增。


    新君來了,秦國太平啦!


    新君來了,青天就有啦!


    秦公師隰慷慨激昂地發表了一通演講,又向眾將士發了一輪空頭支票,立即發布君令,快速向雍都挺進。


    曆史上所有的戰爭,早期大家都在觀望,當形勢明朗之後,往往隻需傳檄而定。


    一路之上所過城邑,俱都望風而降,爭先向新君表忠心,爭先給大軍當帶路黨。


    一路上不斷補充兵員、供奉糧草,新君的部隊竟然發展到了近五萬人。當先頭部隊殺到雍水岸邊的時候,雍城的秦出子政權徹底慌了手腳。


    最為慌神的是庶長嬴夙,形勢變化之快,是他所沒有料到的。他一邊安排部署雍城的城防,一邊召集心腹秘密議事,尋找應對當前局勢之良方。


    嬴夙問道:“今日事急矣,二三子當為我謀。”


    一位家臣拱手道:“庶長與菌改勢不兩立,菌改入城,必不利於庶長。為今之計,唯死守耳。雍都城高池深,兵精糧足,相持數年應無大礙。”


    嬴夙微微皺眉,他和菌改政爭了這麽多年,菌改入城,自己必死無疑,這道理淺顯易懂。死守城池,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這還用說嗎?


    另一位家臣道:“死守不足以恃,庶長當緊急調鄭所、南鄭等各地軍民西進,以救君上,以護雍都。”


    此次秦公師隰幾乎將西北方向的軍馬全部裹挾進來,秦國目前可用的軍力,除了雍都的守軍兩萬之外,可以動用的就隻有東麵防禦魏國的右主然,和南鄭秦蜀前線的一部守軍。


    但動用鄭所之塞的右主然,必然會導致魏軍乘虛而入;動用南鄭的軍馬,也會招致楚國、蜀國狼貪虎視,實屬兩難。


    嬴夙一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眾家臣又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堆,但始終沒有找到一條可行之策,嬴夙不禁焦躁起來。


    “庶長,咳咳……”一位老家臣咳嗽幾聲,開口言道:“庶長胡不擁立新君?”


    此言一出,滿座震驚。


    什麽?擁立新君?那不是和菌改一樣做了亂臣賊子了嗎?


    嬴夙也是驚得目瞪口呆,自己一直把自己擺在忠於秦公的角度,整體思維一直在如何“救局”方麵考量,但從來沒有想到如何“破局”。


    就像下棋一樣,“救局”局限於現狀,著眼於當下,著眼於現狀,力求拯救殘局,起死回生。


    而“破局”則完全跳出圈外,甚至推翻全局,以另一個角度,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


    一位家臣大為不滿,提出反駁道:“菌改尚在叛軍之中,汝之策,讓庶長如何自處?”


    老家臣撫著胡須,不緊不慢地道:“菌改有擁立之功,庶長有獻城之功。”


    “庶長一生忠義,切不可受此賊蠱惑,而喪失名節啊!”


    老家臣仍然不為所動:“公子連,昔日靈公之嫡子,亦是贏姓血脈,公室正朔。三十年來,秦國凋弊。庶長開城,非是為己,實為國也。”


    這一席話將開城獻降說成了為國為民,格局一下子就打開了,站位提高了不是一丁半點,令嬴夙怦然心動。


    另一家臣怒道:“庶長,此乃亂臣之言,萬萬不可輕信。庶長若獻城而降,置君上與夫人於何地?”


    “庶長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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