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江萬壑下在沈南依身上的毒,發了。


    毒發時,恰是午夜,她尚在睡夢中,突然被劇痛驚醒,這痛仿佛五髒六腑被生生撕裂一般,痛感像一條迅速蔓延的藤蔓,順著血管一路纏繞攀爬,疼得她冷汗涔涔,渾身抽搐,她隻能死死拽著被子。


    她慌忙喊阿鬆,可她卻發現自己幾乎發不出聲音,她拚盡全力,也隻能發出一點點氣音。


    痛感由內而外,已經蔓延到周身的每一寸皮膚。


    這毒來得如此迅猛,恐怕穀主當時的確真的想考驗她。


    她必須盡快趕到藥房去。


    她強忍著疼痛,一把打落了床頭的燭台。


    阿鬆睡在偏室,聽到聲音,忙跑過來,“穀主,怎麽了?”


    阿鬆沒有聽到回應。


    他吹了火折子,點亮了牆邊的一隻蠟燭,這才看見沈南依連人帶被子摔落在地上。


    阿鬆慌忙跑過去,“穀主,你怎麽了?”


    沈南依一把抓住阿鬆的胳膊,死死地抓著他,她眼睛幾乎要睜不開,汗水順著她的臉頰淌下,她用極其微弱的聲音道:“送我去藥房,快……”


    阿鬆忙去扶她,可她自己使不上力,阿鬆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將將把她拖到門口。


    阿鬆急了一頭汗,“穀主,要不我去喊冷月吧?”阿鬆擦著汗問。


    沈南依虛弱地點點頭。


    阿鬆拔腿便往外跑。


    屋裏又隻剩她一個人了。


    她痛得蜷縮成一團,身體不住地發抖,這痛,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剝去她身體的皮一樣,哪裏都痛,碰到什麽東西都痛,痛得她呼吸都深一口淺一口。她突然感到喉頭一哽,緊接著便吐出一口黑血。


    她眼前隱隱有些看不清了。


    她痛得連打滾的力氣都沒了。


    不,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不會有人能救她,現在,能救她的隻有她自己。


    她強撐著爬到床邊,摸到自己的針包,取出銀針,封住了自己的筋脈。這樣,血液流動的速度就會減緩,毒素也會擴散得慢一些。


    她冷靜地開始分析,究竟是哪些毒能夠產生這樣的效果。


    冷月趕到時,她幾乎奄奄一息地靠在床邊。


    “穀主!”冷月慌忙衝過來。


    “送她去藥房!”阿鬆喊道。


    “得罪了。”冷月一把抱起她,直衝向藥房。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她已經把這毒捋了個七七八八,穀主的那些毒方,她鑽研了半年,已經滾瓜爛熟,了然於胸。


    衝進了藥房,冷月找了個幹淨的地方把她放下,“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我該怎麽做?”


    沈南依艱難地開口道:“幫……幫我拿藥……煎藥。”


    冷月道:“好,你要什麽藥,我幫你拿。”


    沈南依在腦海中飛快地捋著這一路所想到的解藥配方。


    “枳實三錢,升麻二錢,三棱七錢……”


    沈南依艱難地一樣一樣地報著藥名和份量,冷月沉著冷靜又迅速地抓著藥。


    阿鬆在後廚已經把藥爐和藥罐備好了。


    冷月把藥抓好後,問:“好了嗎?”


    沈南依點點頭。


    冷月把藥遞給阿鬆,阿鬆趕忙去熬藥。


    冷月蹲下身,用袖子給她擦了擦汗:“你感覺怎麽樣?”


    沈南依艱難地緩緩眨了眨眼睛。筋脈不能被封太久,必須讓氣血運行一會兒。沈南依抬手拔掉了身上的銀針,痛感再次來襲,她一把抓住牆邊的椅子,突然揚起脖頸,痛苦地慘叫了一聲,她脖子上烏青色的經絡迅速蔓延開來,當即便爬了滿臉。


    冷月一把按住她,“你忍一忍,藥馬上就來了,再忍忍……”


    毒素跟隨血液又迅速擴散,直衝上天靈蓋,沈南依隻覺得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忽地紮進她的腦袋,她抱著頭一聲尖叫,嚇得冷月慌忙一把按住她,“告訴我,我能做些什麽?”


    沈南依奮力掙開他,一頭撞向牆壁,把自己撞暈了。


    冷月把她放平,擦了擦自己頭上的汗。


    她不能有事!萬醫穀好不容易才漸漸步入正軌,眼看著穀裏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大家都對現在的生活充滿了新希望,她若出事,這麽多人該怎麽辦?而且,隻有她可以帶著萬醫穀和他們這些人去向一個溫暖光明的未來。


    冷月極力保持鎮靜,現在,還不能讓大家知道穀主毒發的事,否則恐怕會引起慌亂。


    “阿鬆!”冷月叫道。


    “在!”阿鬆忙跑出來。


    “你快去叫寒鴉過來,藥我來看著。”


    “是!”


    阿鬆飛快跑了出去,冷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沈南依,便到後廚去看著藥罐了。


    不一會兒,寒鴉急匆匆趕過來。


    “冷月,她現在怎麽樣?”寒鴉問。來的一路上,阿鬆已經把情況大致跟他說了一遍。


    阿鬆進去看著藥爐,冷月走了出來。


    “得等她吃了解藥才能知道情況。”冷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但眼下我們得先想辦法穩住局麵,這幾日,我和阿鬆先留在這裏照顧穀主,你在外麵看好大家,就說是穀主發現了一種或許能解百毒的奇藥,正在專心致誌地研究,萬不能被打擾。解毒的事,我們都幫不上忙,隻能靠她自己了。”


    “好。”寒鴉道,“我這就去安排,確保他們近日不會靠近這裏,穀主就交給你們了。”寒鴉說著,便愁眉緊鎖地起身出去了。


    他怎麽忘了,她也中了穀主的毒!


    穀主死了,現在她毒發,整個穀裏,能救她的隻有她自己。


    但願老天保佑。


    寒鴉在心裏祈禱著。


    現在這平靜的日子,是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他也不希望她有事。


    藥熬好後,阿鬆倒進碗裏,又把碗放進冷水裏浸著,這樣能涼得快一些。


    溫度適宜後,阿鬆端著藥碗出來,冷月扶起沈南依,接過藥碗給她喂藥。


    藥喂下去,好半天也沒有反應,冷月和阿鬆的心也跟著漸漸懸了起來。


    忽地,沈南依猛然吐出一大口血,嚇得阿鬆頓時手忙腳亂,“怎麽吐血了!不是吃了藥嗎?”


    冷月示意他稍安勿躁,“先等等看吧,我們必須相信她。”


    過了一會兒,冷月又道:“你去抱一些幹草和兩床被褥過來,不能讓穀主一直躺在地上。”


    “是。”阿鬆又飛速跑了出去。


    冷月深深吸了一口氣,擦了頭上的汗,坐到一旁守著。


    她救了萬穀中這麽多人,老天爺可一定要保佑她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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