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門打開時,強烈的光突然照射進來,刺得眼睛生疼,沈南依下意識抬手擋住眼睛。


    “師父叫你過去。”寒鴉抱著手臂靠在門口。


    沈南依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她也不知自己有多久沒吃東西了,身體沒什麽力氣,肚子也餓得厲害。她撐在石壁上,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整理好頭發,便抬腳向門口走去。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麽。


    寒鴉把她帶到一處陰暗的房間,她一進門,便看到穀主坐在椅子上。


    穀主看見她進來,突然一笑,他起身走到沈南依跟前,拽起她便往那長長的桌案邊去,“快來看看,你想先嚐試哪一種?”


    桌案上擺放著各種刑具,以及各種裝著毒藥的小瓶子。


    沈南依身體下意識地一哆嗦。


    他隨手拿起一把小刀,刀鋒閃著寒芒,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手裏的刀,抑製不住興奮,“這刀鋒利無比,淬了劇毒,要一刀一刀地割才有意思。劇毒會順著傷口,一點點進入身體,滲進血液。不過你不用擔心,你是毒體,一時半刻死不了,隻是痛苦的過程會延長而已。”


    沈南依後背滲著冷汗,雙手緊緊攥著身側的衣裙。


    他又拿起一條鐵鞭,鞭子上遍布著密密麻麻的小刺,“這鞭子也好玩,一鞭子下去,就可以開出一樹血花來,皮開肉綻,血花飛濺。不過,好處是不會死,但傷口會血肉模糊,變成一灘爛泥……”他一邊說著,一邊激動得手舞足蹈,


    沈南依聽得汗毛倒豎,臉色慘白,身體禁不住微微發抖。她死咬著牙關,咽了一口唾沫。


    他看了一眼沈南依,又放下鐵鞭,瞄了一下桌案,找出一個瓶子,“這是我最近研製出來的新毒,叫噬心散,能讓人一會兒如上雲端,一會兒如墜地獄,一會兒清醒無比,一會兒狀如瘋癲,它能讓人看到最渴望的夢幻,也能讓人體會最深徹的絕望……”


    他津津有味地一一給沈南依介紹著他的“傑作”。


    沈南依聽得毛骨悚然,身體僵硬。


    實際上,她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又經曆了數番毒蟲啃噬,身體虛弱無比。她臉色蒼白,身體發冷。


    穀主突然湊近,將她淩亂的頭發整理到耳後,柔聲道:“關了三天,餓了吧?”


    沈南依沒有吭聲。


    “去,給她拿點吃的來。”穀主對冷月道。


    冷月原先站在牆邊,手背在身後,死死扣住牆壁,一聽要給她拿吃的 ,而不是懲罰她,他忙轉身出去了。


    穀主對她,終究是與他們這些人不同。也許這一次,也不會真的對她怎麽樣。


    冷月回來時,手裏端著木托盤,盤裏是一些果子和一碗剩麵,麵還有些溫熱。


    穀主接過托盤,遞給沈南依,“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氣享受樂趣。”


    冷月的手,驀地一緊。


    沈南依用顫抖的手接過托盤,到牆邊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她太餓了。


    穀主坐回椅子裏,翹起二郎腿,觀賞她津津有味地吃東西。


    “我昨天給過你機會了,可你不懂得珍惜,今天,我心情不太好,待會兒可別輕易死了。”


    沈南依吃麵的手猛地一頓,她低著頭咕咚一口咽下口中的麵,又接著狼吞虎咽吃起來。


    她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宋硯,眼眶忽地濕了。她緊緊捏著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著,包了滿口的麵。她還在一個勁兒地往嘴裏塞。大約是吃得太急,嗆到了,嗆得她眼淚流了下來,落進了碗裏。


    這輩子,也許都沒有機會再見他了。


    可她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喲!哭了!”穀主一手撐著臉,笑道:“這是知道怕了?可惜,已經晚了。”他對寒鴉和冷月道,“把她給我綁上去!”說著,他起身拿起那條帶刺的鞭子,放在一個陶瓷缸裏蘸了幾下。


    寒鴉聽了命令,便去抓沈南依。


    冷月臉色煞白,她緊緊攥著雙手,看了沈南依一眼,終於撲通一聲跪下,叩首道:“求師父開恩,留她一命。”


    穀主的手驀地一頓,他轉身,走到冷月麵前,突然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抬腳踩到他臉上,“你算個什麽東西,為她求情,怎麽,你想替她領罰?”


    冷月的臉被踩得變了形,他咬了咬牙道:“師父不是一向最喜歡她嗎?她若是死了,師父日後若後悔了,也來不及了。”


    穀主的腳又猛地加重了力道,冷月的牙硌破了唇角,溢出血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有種你就替她領罰啊,沒用的東西!滾!”穀主一腳將冷月踢飛,撞到牆上又摔下來。冷月悶哼一聲,好半天都沒掙紮起來。


    寒鴉嚇得慌忙拽起沈南依上木架,將她的手腳捆住,然後退到一邊,低下頭等著。


    穀主又重新拿起那條鞭子,走到沈南依麵前,鞭子輕輕觸碰著她的臉頰,順著臉頰劃到下巴,“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場,為什麽還要逃?怎麽,你當真以為,我舍不得殺你?”


    沈南依整個身體都禁不住發抖,冷汗浸透了她的頭發,順著脖子往下淌。


    熬過去就好了,她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


    穀主忽地揚起鞭子,一鞭子甩去,沈南依從左肩到右腰,瞬間綻開一條長長的血痕。


    沈南依死死咬著牙,身體篩糠似的抖著,眼淚一湧而出。


    太疼了,為什麽會這麽疼……


    冷月還趴在地上,身體也不禁一哆嗦,咬牙別過頭去。


    寒鴉站在一邊,頭也不敢抬。


    “這上麵,我剛剛蘸的不是毒藥,隻是辣椒水,所以你不會死,隻是會有些疼。別怕,忍一忍就好了,啊。”穀主像看寵物一樣憐憫地看著她,語氣仿佛是在安慰,卻聽得沈南依毛骨悚然。


    “冷月說得對,我是舍不得殺你,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天才,但這並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意妄為,做了錯事,就得接受懲罰。”他說著,又甩了一鞭子下去。


    沈南依悶哼一聲,淚水又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她不想哭的,她尤其不想在這個人麵前掉眼淚,可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水。


    冷月終於爬了起來,他回頭看了一眼,閉上眼睛,咬著牙出去了。


    寒鴉也偷偷溜了出去。


    冷月站在門外,靠著牆,無力地望著天空。


    寒鴉站到他身邊,低著頭,沒吭聲。


    這樣的事,他們見不少,可還是生出了些物傷其類的悲情。在這穀裏,無論是誰,都隻能一輩子心甘情願做個聽話的奴隸。否則,下場不是他們能承受的。


    屋內傳來鞭子落下的響聲,一鞭子接著一鞭子。


    她始終沒有叫喊一聲。


    除了疼,她什麽也感受不到了,劇痛像烈火一樣燒灼著皮肉,侵蝕著神誌,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眼前的世界一點點黑暗下去,她迷迷糊糊想起那日,宋硯給她綰頭發,在身後輕聲問她:“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


    她閉著眼睛,淚水順著臉頰淌下。


    沈南依被吊在了山門前的柱子上,她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皮肉,血痕遍布,衣裙都已經染紅,腳下還在滴著血。她的腳,離地麵隻有一拳的距離,隻要她稍微努力一下,腳尖就能夠到地麵,可她沒有更多力氣了。她知道這是穀主特意安排的,隻有這樣,才會產生希望,也才會產生更深的絕望。


    太陽熾烈地烤著,她疼得已經失去知覺了,腦袋昏昏沉沉,眼睛怎麽也睜不開。可她的神誌是清醒的,她什麽也不願去想。


    寒鴉和冷月找到她的那天晚上,她想過逃走,可她打不過他們兩個人。更重要的是,他們發現了宋硯,她若是逃走了,宋硯就一定會死。


    萬毒穀的人,沒有原則。她不敢冒險。


    沈南依做了個夢,夢到自己一身嫁衣,就像她第一次坐著“沈南依”的喜轎去往宋府一樣,周圍搖晃著,她的身體也跟著搖晃。她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南依。”宋硯掀開轎簾,她看見他笑得那樣燦爛,他抬手掀開她的蓋頭,突然變了臉,張口道:“南星……”


    沈南依驚恐地猛一睜眼。


    “南星,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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