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弈和武清霜到了一家麵館,店主是一對老夫妻,店鋪門麵不大。


    老婦人見武清霜來,忙笑著打招呼,“姑娘今日還帶了朋友來啊。”


    武清霜點點頭,對宋弈道:“大娘擀的麵特別好吃,你今天算是有口福了。”武清霜說完,點了兩碗麵。


    宋弈原想說他不餓,但見她如此興致勃勃,又不想掃了她的興,便對那老婦人道:“那就有勞大娘了。”


    大娘笑道,“不用這麽客氣,你們能來吃麵,我們就很開心了。”說著,拿出一塊麵團開始揉麵。


    此刻天還早,永寧街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楊公子來了,想吃點什麽?”大叔對著剛進門的一男子打招呼道。


    那男子走到揉麵的大娘跟前,“大娘,勞煩幫我做一碗長壽麵。”那男子道。


    大娘抬起頭笑道,“你娘今日又過生辰啊。”


    那楊公子淡淡笑道:“是。又得麻煩大娘了。”


    “不必客氣,”大娘道,“那你先坐一會兒,做好了我叫你。”


    “好,多謝大娘。”說著,那楊公子便到宋弈旁邊的桌子坐下了。


    宋弈方才觀那楊公子像個讀書人,雖衣著陳舊,但人卻彬彬有禮。


    那人大約是感覺到了宋弈的目光,抬眼看向這邊,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宋弈也微微點頭,淡淡一笑,收回了目光。


    不久,大叔把他們二人的麵端上來了,武清霜搓了搓手,便開始大快朵頤。


    宋弈見她吃得津津有味,好像這麵的確是極好吃,也不禁有了胃口。


    二人正吃著,那楊公子的麵也好了。


    “楊公子,你的長壽麵。”那大叔把麵端過去。


    那楊公子見了麵碗,不禁一愣,“大叔,這……”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碗,“怎麽這麽大一碗?”


    大叔道:“今日你母親生辰,這碗長壽麵是我和老婆子的一點心意,還望你收下。”


    楊公子當即愣住,“這……”他怔怔地看著那大碗許久,像是想說什麽,又三緘其口,最後隻道了一句:“多謝大叔大娘。”說著,他接過大叔手裏的大碗。


    大叔道:“還有幾個月,這次好好準備,沒準這次就考上了呢!”


    楊公子把碗放到桌上,轉身拜道:“多謝大叔吉言。那這碗我晚些時候送過來。”


    “沒事,你什麽時候有空就什麽時候拿過來,反正我們也不急著用。”


    “多謝大叔大娘。”楊公子捧起麵碗出去了。


    楊公子走後,大娘問:“我剛讓你把肉藏在碗底,你沒忘記吧?”


    “忘不了,別瞎操心。”大叔道。


    宋弈將方才他們的話全數聽了去,不禁有些詫異,思索片刻,問道:“大叔,這楊公子看起來像是個讀書人啊,之前參加過科考?”


    那大叔歎道:“唉……豈止是參加過啊,他都考了三回了。這可是個好孩子,隻可惜命太苦了。”


    “大叔大娘看起來跟他很熟。”宋弈道。


    大娘聽他們聊起楊公子,也插話道:“這孩子叫楊懷謙,四歲就沒了爹,他老娘從前靠替人縫補漿洗過活,供他讀書。他自己也爭氣,學問挺好,可惜考了三次都沒考上。他老娘現在年紀大了,眼睛也熬壞了,他就一邊讀書,一邊替人抄書,掙些小錢,勉強夠他們兩個人吃飯。”


    大叔也道:“這孩子是個大孝子,知道他老娘供他讀書不容易,每次掙了錢,都會給他老娘買好吃的,自己從來舍不得吃一口好的。艱難的時候,他有時候一天隻吃一頓飯,卻從來沒讓他老娘挨過餓。”


    “要我說,若是老天有眼,就合該讓他考上,當個大官兒!這麽好的孩子……”大娘一邊揉麵一邊歎息。


    “是啊,這孩子心眼兒好,品行也好,人也正直,要是當了官兒,一定是個好官兒。”大叔將鍋裏的麵撈進碗裏,調好後端給一旁的客人。


    “現在這世道,好人難有好報,品行好有什麽用?有權有勢才是王道。你看那些當官兒的,有幾個是好人?”那桌的客人接過碗,反駁道,“就算有好人,但凡進了官場,那就是掉進了大染缸,還有幾個能不變壞的!”


    宋弈手裏的筷子,頓在那裏許久沒有動。


    武清霜發現他走神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宋弈,你……”這麽好吃的麵,可他看起來興致卻不高,“你是在想楊懷謙的事嗎?”


    宋弈原本還有些胃口,此刻卻一口也吃不下了。


    武清霜放下筷子,看著宋弈,“方才我見那楊公子一過來,你就一直在關注他。你難道是想與他結交?”


    “嗯?”結交?他隻是聽聞楊懷謙考了三次都沒考上,想起了明年的春闈。他原本倒是沒往這方麵想,不過武姑娘倒是提醒了他。


    宋弈站起來,把麵錢遞給大叔,順便問道:“大叔可知楊懷謙家住哪裏?”


    “知道知道。”大叔便把楊懷謙的住處告知給他。


    宋弈道過謝,便循著大叔所說的地址找了過去。


    他們到時,楊懷謙正蹲在地上洗從大叔店裏借來的那隻大碗。


    “請問可是楊懷謙楊公子家?”宋弈問道。


    楊懷謙抬起頭,有些詫異地望著他們,“請問二位有何貴幹?”


    宋弈拱手行了一禮:“有些事情想同楊公子說。”


    楊懷謙打量了他們片刻,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抱歉,家裏也沒什麽能招待你們的,進來說吧。”說著,他把宋弈和武清霜迎了進去。


    宋弈進了屋,放眼望去,這家可真是家徒四壁,除了一櫃子書,兩張床,一張桌子,兩隻凳子,家裏幾乎沒有其他東西。一老婦人正坐在床上,許是聽見有人來,便朝這邊看過來,“懷謙,可是有客人來?”


    “娘,是兩個朋友,我招待他們就好,你坐著別動,你眼睛看不清,當心摔跤。”楊懷謙道。他把僅有的兩隻凳子讓給了宋弈和武清霜,自己則坐到床邊。


    “敢問二位前來,可是要抄書?”楊懷謙單刀直入問。


    宋弈思慮片刻,道:“抱歉,我們不抄書。在下前來是想告知楊公子一聲,明年春闈,是季聞卿季大人主持。”


    “季大人?”楊懷謙驚訝不已,“可是主持過四年前那場春闈的季大人?”


    宋弈道:“正是。”


    “我聽聞,那年錄用了不少寒門士子,可是真的?”楊懷謙問。


    宋弈點點頭,“的確如此。在下正是四年前考上的。”


    楊懷謙起身拱手拜道:“多謝閣下告知。隻是不知你們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宋弈亦起身拱手還了一禮,“在下隻是敬重楊公子為人,誠心希望如楊公子這樣的飽學之士能真正學有所用,以自身所學,協助陛下開辟清明之政。陛下排除萬難,選用季大人擔任主考,就是在為天下寒門士子開路。”


    “閣下此話當真?”楊懷謙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忙上前一步,眼睛直直地盯著宋弈,仿佛想要從他的臉上確認答案。


    宋弈道拱手拜道:“還望楊兄全力以赴,莫要辜負陛下的期望。”


    楊懷謙頓時熱淚盈眶,哽咽道:“好,在下必當全力以赴,不負陛下厚望!”


    臨走,宋弈把自己的錢袋留給了楊母,說是自己來得匆忙,空手上門頗有些過意不去,隻能以此聊表對長輩的心意。


    楊懷謙拜謝,“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宋弈笑著擺擺手道:“在下區區無名,不足掛齒。有緣自會相見。”說完,便離開了楊家。


    回去的路上,武清霜低著頭,笑得像朝霞一樣燦爛。


    宋弈問她笑什麽,武清霜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著他:“我發現,你這個人真的挺好。不僅長得好看,人也好。”


    宋弈頓時噎住,偏過頭去,假裝什麽也沒聽見。


    武清霜卻眼尖地發現了他微紅的耳朵,在一旁咬著嘴唇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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