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媽不與他對視,視線掃過他額頭傷口時,又匆匆移開。


    阿爸將手機放到一旁的椅子上,鄭重地說:“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跟我有無半點瓜葛,真的。”


    阿媽盯著那部被放下的手機,終於開聲:“有人看見你跟她拉扯,不單止,她還叫你‘偉哥’是不是?”


    一個陌生女人拖著孩子,可憐楚楚地拉著自己的丈夫叫x哥x哥,阿媽光是想象那情景就已經難以接受。何況從旁人口中聽說時,更理智不容。


    阿爸:“那是我以前一個舊識,就很普通的朋友……”


    “既然是普通朋友,”阿媽打斷他,質問:“為什麽不介紹給我認識?”


    阿爸霎時說不出話,阿媽從中肯定了什麽似的,冷笑:“以前一個舊識,哪裏的舊識啊?西安的嗎?聽講那女人講普通話的。”


    阿爸神情不太自然,吱唔:“是……”


    “死程偉!”阿媽登時憤然,朝他怒喝:“所以你還有臉講你跟她無瓜葛?!”


    阿爸理解不了阿媽這是什麽邏輯,忙著走過去。


    “你別過來!”阿媽喝住他。


    阿爸頭痛,求著:“我要怎樣做你才能相信?”


    阿媽搖頭,眼裏有執意的決絕。


    這動作眼神,把阿爸惹火了。他一心一意來溝通解釋,阿媽卻這副拒絕的姿態,仿佛早已將他定罪,仿佛他無藥可救。


    他本來就委屈,屈了一夜的氣當下變成怒氣,說話聲也變得暴躁:“我明天就拉那男孩子去驗dna,這樣你能信了嗎!”


    阿媽沒料到他會這樣說,愣了。


    阿爸像被拔走閥門的煤氣瓶,繼續放凶:“我是你老公,天天跟你睡同一張床,我到底有無隱瞞你什麽,你無感覺的嗎?外人在你麵前加鹽加醋幾句,你就質疑我,還收拾行李回娘家,你有無想過靜下心聽我解釋?你這樣子,以為我不會心寒?!”


    阿爸最近好幾年都沒這樣凶過了,尤其阿媽做完手術後,凡事能讓的他都讓著她,能忍的也忍,漸漸縱容之下,在家裏,她比他還要凶還要惡。


    眼下他恢複以往的強勢,阿媽感覺自己不再被他包容,眼睛驟然就紅了。


    她強忍著,不讓自己哽咽,朝阿爸發狠:“是你對不住我在先!”


    “我哪裏對不住你!”


    “問你自己!”


    “我不知道!你有事就講出來,別收收藏藏!”


    倆人相互瞪視對峙,都覺得自己是最委屈最無辜的一方。


    阿爸要急一些,催道:“你講啊!”


    阿媽哽著一口氣,豁出去般:“好,那我問你,你在西安五年都做過什麽?”


    西安,這個扯得有點遠,無論時間抑或空間。阿爸費了幾秒才明白阿媽的意思,好笑:“我在西安除了工作賺錢,還能做什麽?”


    阿媽:“還能養二奶!”


    阿爸的腦袋“轟”一聲,隨即空白。


    若果可以,他能懵上半天,可他必須要問清楚阿媽,她這句話究竟什麽意思!


    他逼自己緩過神,質問:“你知道你剛才在講什麽嗎?敢不敢再講一次?”


    阿媽理直氣壯:“我話你在西安養二奶!”


    “含血噴人!”阿爸盛怒,當場反駁:“無中生有!”


    阿媽表情有點猙獰,恥笑:“無中生有?你怎麽不講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阿爸:“你聽誰講?又哪裏聽來的!”


    阿媽盯著他不出聲,眼裏有明顯的濕意。爭吵的原因,她一張臉憋得發紅,胸膛微微起伏。


    “我問你話!”阿爸凶她。


    “你等著!”阿媽轉身去衣櫃,拉開櫃門,伸手往裏麵翻什麽。


    阿爸這時有些慌亂了,以為她要收拾行李走人,就像昨晚在家裏一樣。


    昨晚他回到家時,她已經收拾好行李要走,他不讓,她反手甩了他一巴掌,他愣傻了,眼光光看著她走,忘了去攔。


    現在縱使憤怒,但不能再次放走老婆的意識最為強烈,他上前拉她,急問:“你做什麽,不要收拾東西……”


    阿媽甩開他,繼續埋身衣櫃尋找什麽。不一會,她翻出一個黃褐色的信封。


    阿爸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麽,隻好堵著門口的方向,一時掃兩眼她手上正在拆的信封,一時又審度她的臉容,留意她的情緒變化。


    黃褐色信封被拆開後,裏麵又有一個對折的白信封,阿媽將它展開,從白信封裏抽出一張方方正正的白紙片。


    她將紙片反過來,呈現阿爸眼前,冷聲問:“ 裏麵的男人,是你嗎?”


    阿爸糊塗了,往後仰仰腦袋,定神眯眼看阿媽手上的紙片。


    那其實是一張舊照片,原是彩色,可因年代久遠保存不當,早已發黃得厲害。照片裏有兩個人,一個男人背手而立,身後狀似施工地盤,有水泥砂石徹出來的半層建築。他穿著看不出本色的帶領恤衫與長西褲,眼淺淺地笑,模樣裝扮在如今看來,老土落伍,卻難掩他五官的清俊。


    而他旁邊,是個穿長裙子的女人,女人紮著麻花辮,低著下巴,羞澀地看著鏡頭抿嘴笑。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同樣年輕,並肩而立。


    仔細看了一會兒功夫,阿爸才認出照片中的男人就是他自己,當年在西安打工的自己。至於那個女的……


    他又看了半天,認出來了。


    “這照片怎麽來的?”阿爸意外地問。


    阿爸看照片的時候,阿媽一瞬不瞬盯著他的反應。她不答反問:“這女的是不是昨天去桂江找你的那位?”


    阿爸怔了怔,說了個“是”字。


    阿媽臉色僵白,襯得眼眶更紅,她再問:“這女的當年一直住在你們施工隊裏是不是?”


    阿爸:“是,她在隊裏幫忙煮飯洗衣……”


    “像個老婆一樣照顧你是不是?”阿媽打斷他,這樣問。


    阿爸:“什麽?”


    阿媽將照片放他眼前揚了揚,咬牙:“我問,她是不是像老婆一樣服侍你!”


    阿爸明白了,驚愕地看著阿媽。阿媽雙眼通紅,眼角溢著淚珠,眼神又怨又恨。


    他莫名焦躁,“講去哪了!”


    見阿媽捏著白信封的手捏得指尖發白,他忽地來了想法,冷不防伸手過去,扼住阿媽的手腕,微微施力。阿媽猝不及防,手腕吃痛,捏信的手自然鬆了。


    阿爸順勢將信封奪過去。


    阿媽急了,抬手去搶。可阿爸舉高了雙手,她夠不著。


    “還給我!死程偉快你還給我!”


    任她怎樣跳怎樣攀,阿爸置之不理,手撕信封,抽出裏麵另外兩張照片與一張信紙。


    兩張照片同樣是他與那女的做主角。一張是他和那女的半蹲在工地,背對鏡頭,兩個腦袋挨得有點近,狀似在說著什麽親密話。另一張在飯桌上,旁邊有其他人,那女的挨著他坐,笑意盈盈地往他的碗裏夾菜。


    阿爸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從來不記得自己拍過這些照片。


    阿媽仍在跟前搗亂,他用手臂圈過她的腰,一收一箍,將掙紮的她製服。之後單手揚開那張泛黃的信紙,一目十行——


    阮小姐,我是你丈夫施工隊的工人之一,你的丈夫程偉非常無良,拖欠我們超過半年的工資!慘無人道!而他本人在工地吃好用好養二奶!人神共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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