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當歸輕輕的呼出一口氣,臉上都是零零散散落下的被割裂的如同是瑪瑙碎玉一般的殘陽之光,照的眼眸清透亮麗卻不覺得刺眼。  船隻悠悠揚揚的在湖畔之中乘著夏風,暖陽而行,周圍的飄來一陣陣的荷花香氣,偶爾還能夠聽到遊玩行人的說話聲,亦或是魚兒跳躍如水的聲音。  傅當歸覺得今日實在是太過愜意了,愜意的他都不想要從這舒心的氣氛之中回到真實裏麵去。  楚河的手微微撥弄琴弦,調了調子,又輕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  指尖輕舞,悠揚琴聲宛若深穀之中傳來一般,卻又與此刻的景色交相輝映,琴聲起伏是傅當歸未曾聽過的曲子。  縱然他精通琴棋書畫,學富五車,卻也未曾聽過這般奇異的調子,像是吹吹打打的喜樂一般的歡愉,又像是哀傷滿愁的殤曲。  楚河溫潤的聲音,少去了低沉的陰暗,多了幾分陽光的明媚,眉目清靈,素手撥弦,淺淺吟唱:柳身清閑隨風擺,坐看湖中並蒂蓮,雲生瓊樓落日立,花開月明與當歸。  一聲慘叫劃破長空安寧,楚河的調子與吟唱在那一刻停止了,傅當歸眼眸朝著遠處岸邊的亭子裏麵望著。  紫月驚恐的看著周圍聚集的各類黑黑黃黃的毒蛇,盈餘此刻站在紫月的身前,“公主放心有我在!一定會沒事的。”  盈餘學過一點武藝,她順手折了從邊上伸入到亭子裏麵的柳枝做了持劍的姿勢,拿在手上。  之前學的武藝倒也算是得到了用處,打蛇打七寸,這蛇本就沒有什麽大的毒素,隻是楚河叫小楓放出來,用來嚇唬紫月的而已,咬上幾口,充其量也隻能算得上是臉上會長出好長一段時間的黑斑而已。  盈餘護住了紫月,引著紫月出了亭子,攔著那些蛇接近,“公主,你先走!”  楚月呼出一口氣,依舊是驚魂未定的樣子,她這輩子最怕的便是蛇,得了安穩忙拔腿就望邊上的小道上跑。  卻在她的身後忽而出現一個黑衣人,那人莫約高她一個頭,麵上帶著黑麵銀線的麵具,露出一雙冷冽淺淡的眼睛。  他手上拿著一柄奇異的雙輪彎刀,眼神平淡的瞧著楚月,楚月本還想要跑,卻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地上。  雙輪彎刀從他手上甩開,在陽光之下帶著刺眼的寒芒,隻聽得哢嚓一聲,楚月的左肩之中噴射出血液,左手毫無生氣的擺在湖泊邊上的翠綠色的草叢上。  草叢之上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血花,楚月發出一聲淩厲的慘叫,老早就被楚月趕到其他地方的行人看到這一幕都被嚇了一跳,但是卻沒有人敢過來幫她。  盈餘也被蛇群圍住,終究是不敵,身上被咬了很多下,黑衣人眼神依舊冷冽,他淡定的往前走了兩步,抬手點了楚月的穴道。  瞧著楚月臉上都是蒼白之色,冷汗一滴滴的落下,他收起雙輪彎刀,沒有繼續動手。  發生這件事不過一瞬間,他沒有下殺手,反倒是轉身施展輕功從湖泊另一邊的密林之中離開了。  而傅當歸與楚河看到了那一幕正是楚月左手被斬的一幕,傅當歸震驚不已,整個人從軟椅上跳了起來,“楚河,你不至於下手這麽重吧?”這等同於是斷了他自己的後路啊,到時候要是太後追究起來應該怎麽辦?他心中固然有憐憫楚月,但是最擔心的還是楚河的處境。  楚河瞧著他認真嚴肅,眉頭擰著,“不是我做的。”第一百一十一章 銀麵黑衣  聽到楚河這般說,傅當歸的眉頭愁的更深了,呼出一口氣道,“這下算是闖禍了。”  “究竟是誰……要跟本王這麽過不去。”楚河周身散發出寒氣,琴弦聲聲斷裂,他拍桌而起。  此刻小楓使著輕功踏水而行,很快到了船隻之上,他對著楚河半跪著,神色不安,低頭,“王爺,讓他跑了。”  楚河眉眼淡漠,“去大理寺請白大人道這裏來,一同去虞部郎中家,相信他已經收到聖旨了。”  傅當歸擰眉瞧著岸邊一擁而上的官兵,從角落裏麵拉扯出了幾名暗衛的屍體,將楚月公主忙抬上馬車,送到醫館之中去了。  小楓扶手抱拳,應聲道:“是,屬下這就去了。”  他瞧著小楓的身影在朵朵荷花邊上踏水而行,聲音帶著幾分冷意低聲道:“你發現了嗎?”  傅當歸輕點頭,不解道:”那人分明可以要了楚月公主的命,但卻隻是斬斷了她的左手。“  他又頓了頓,瞧了瞧自己的左肩,歎息一聲,“而……那麽湊巧的事情是,我也是傷的左手,你說換做是其他人會怎麽想?你說楚月會怎麽想?”  “這件事鬧大了,楚月動不得,我隻是想要給她一個教訓,沒想到有人借著這個勢頭,對楚月下那麽重的手。”楚河劍眉楚緊蹙,寒冷愁色不減。  傅當歸往前走了兩步,湖麵上的風吹拂著他的臉,讓他清醒無比,“這個人的衝著你來的,還是衝著我來的,亦或是衝著我們二人來的?”  “不清楚,但是這個辦法太愚蠢了,比起斬斷楚月的左手來說,殺了楚月也許更能夠將我們二人推入深淵。”楚河思索道。  他抬手取出玉折扇打開,輕扇風,“我倒覺得這個人,還想要借一個人借題發揮,隻要楚月將這件事的矛頭指向我們,我們更加難以脫罪,若是楚月死了,就等同於是死無對證。”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的話,你我怕是要入獄了。”楚河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眼底卻依舊平靜的沒有絲毫的波瀾。  太過平靜了,楚河除了一開始的震驚與生氣之外,後麵都表現的太過冷靜,傅當歸總覺得楚河是發現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他的淡定,代表著對於眼前發生這些事情的掌控能力。  “你是不是有懷疑的人了?”傅當歸沒有遮遮掩掩,反倒是直接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  楚河麵色淡然,對著傅當歸微微一笑,輕搖頭道:“沒有,我認識的人之中,沒有會雙輪彎刀這一種複雜殺器的人。”  “但這個很可能是我們認識的人。”楚河頓了頓,開口道。  傅當歸實在是找不到可以懷疑的人,他瞧著楚河抬手捋了捋他的鬢發,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的歎了一口氣。  “本來這出戲是要唱給我出氣的吧?這下變成了給我們兩個人添堵,倒也真是搞笑。”傅當歸看到楚河的麵色不好,開口自嘲道。  楚河嘴角勾起一絲輕笑,“倒也沒有什麽大礙,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聖上清楚現在還不是讓我下台的時候,況且我不會那麽容易就範的,放心,聖上不是個昏君,這麽明顯的栽贓騙局,他不會入套,也不敢入套,就怕太後暗中算計我而已。”楚河知道傅當歸是擔憂他,開口安慰道。  暖陽帶著幾分溫暖夾雜著清涼的風,越過飄逸的花香,隨著船隻的搖擺,洋洋灑灑的落下。  船隻停在了岸邊,楚河瞧見不遠處的小楓領著白清風與小青正往這邊走,不由的眯了眯眼睛。  他半拉著眼簾,打量著眼前的白清風與小青,小楓忙抱拳扶手道:“王爺,我在半路上遇到了白大人,便是把他往這邊領來了。”  “拜見王爺。”白清風對著楚河撫手點頭行禮。  楚河漫不經心的開口道:“今日這湖邊發生了一件大事,不知道白大人可曾聽說?”  白清風麵色淺淡,不知不覺,搖了搖頭道:“下官剛剛到來,自然是不知。”  “哦?剛剛我與傅大人在遊湖的時候,瞧見岸上的一幕,楚月公主在岸邊亭子等白大人,卻被歹人斬斷了左手,好生叫人可惜。”楚河歎息了一聲開口道。  今日白清風著了一聲,淺淡的灰藍色衣衫,上麵繡著點點的殷紅落梅,腰間依舊掛著那白玉笛,他清淺淡然的眉宇之間總算是多了一絲波瀾,“楚月公主出事情了?”  “隻是為何王爺要說楚月公主是在等我呢?”白清風眉間愁色難掩,開口追問。  楚河輕咳一聲解釋道,“自然是有人說今日白大人讓楚月公主到此遊湖,隻是還沒有等到白大人來,楚月公主就出事情了。”  “沒有的事情,我家大人,一向不喜歡你楚月公主,怎麽會邀請她出來遊湖,一定是有人惡意陷害。”小青冷哼一聲,不滿道。  白清風眼神微微一沉,教育著小青,“小青,在王爺麵前不得放肆!”  “小白,這件事肯定是衝著我們來的,你怎麽看這件事?”傅當歸瞧見楚河又對著白清風有些過於針對,便是開口插話道。  他清亮的眸子裏麵多了幾分擔憂,緩緩道:“可能這件事情的發生,跟我們要調查的事情有關係,那人是不想讓我們查出真相,所以想要用各種各樣的方法阻止吧,”  “隻是沒有想到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楚月公主的身上,不過我已經得了聖上的聖旨,奉命調查這件事情,你放心吧,無論情況如何,我都會把這件事調查清楚的。”白清風眼神堅定的看著傅當歸說道。  傅當歸感激的瞧著眼前的白清風道:“麻煩你了小白,我知道是你為了我,將這件事情透露給聖上的,你對我這麽好,我真不知道怎麽謝你。”  白清風的確對他百般將就,並且為了他改變了自己不少的決定,白清風卻不以為然,大度的清淺一笑,“隻要你心裏有我便可以了。”第一百一十二章 虞郎府邸  楚河在邊上陰沉著臉,眼神冷的可以結冰了,“你們二人聊得可好?我們可以去虞部郎中家了嗎?”  “對了,這是卷宗,給你,這件事若是處理不好,我也不會饒你。”楚河從後邊跟著的隨從手裏麵拿過了那木雕盒子遞給了白清風。  白清風沒有看過卷宗,對這裏麵的事情,一知半解,接過那木雕盒子,打開看了一眼道:“王爺剛剛說,我們要去虞部郎中家?這是為何?“  傅當歸忙開口解釋道,“王爺已經研究過涉案的官員,大多數已經死了,少數是丞相左滄瀾的門生。”  “本來已經沒有線索,到了死局的地步,但是王爺調查到今日的虞部郎中許青雲也許當年的事情知道一點,所以我們打算去碰碰運氣。”  白清風輕點頭,“原來是這樣,王爺已經調查的這麽深了,那麽我也隻能算是借花獻佛了。”  “這就啟程吧。”楚河眉眼帶著幾分探究,略過白清風麵上。  不知道為何,楚河忽而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白清風了,少有人能夠讓他有這樣的感覺。  經曆過黑暗最懂得黑暗有什麽東西,因此每一次瞧見白清風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就讓他覺得無比的懊惱。  這個人究竟是天生如此呢?還是偽裝如此呢?能夠偽裝的那麽好那麽久,這個人的心思一定十分縝密,無論是哪一種人,對於楚河來說都是危險的。  危險代表著不定因素,也就是不可接近,這也是為什麽一開始楚河就不待見白清風的原因。  白清風清淡的眸子裏麵藏著連他發現不了城府,更何況是傅當歸呢?他又怎麽能夠瞧得出來。  馬車上楚河黑著臉不說話,傅當歸有些躊躇不安,“怎麽?你這個醋壇子又生氣了?”  “我都說了小白是我的好友,我對他……”傅當歸呼出一口氣,眼神真誠的看著楚河,耐心解釋。  隻是這話還沒有說完,楚河整個往前傾,指尖拂過傅當歸胸口,“你的話好多。”  他聲音低聲沙啞,話語是厭煩,語氣卻沒有厭煩反倒是帶一股別樣的誘惑,楚河整個距離傅當歸很近,他一隻手護著傅當歸不至於向邊上倒去,一隻手摸著傅當歸的臉,“還是不說話的樣子好看。”  傅當歸清透的眼眸帶著幾分微怒,狠狠的瞪著楚河,這回他一同點了傅當歸的啞穴,傅當歸怎麽能不生氣?  楚河瞧見傅當歸這又急又氣但是卻拿自己無可奈何的模樣,薄唇輕啟,輕輕吻上傅當歸的嘴唇,抬手摸了摸他臉上的傷口。  他隻覺得自己腦門一擁而上的熱流,臉頰耳朵脖子,都如同是火在燒一樣,他眼珠子左右亂轉,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以後離白清風遠一點,好不好?”楚河眼神溫柔,語氣帶著幾分乞求。  忽而他自顧自的黑了臉,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不會,若是那些人一定會我讓做什麽做什麽,但你不會。”  “你怎麽那麽愛惹我生氣呢?”楚河自顧自的抬手捋了捋鬢發瞧著傅當歸。  傅當歸心中緊張不已,他現在的一定很好看,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他臉上泛著紅暈,如同是蜜桃一樣的色澤,誘惑著楚河。  楚河輕咳一聲,抬手劃過傅當歸的胸口,聲音有些幹啞道:“罷了罷了,隨你去吧,隻要你心裏有我便好。”  “你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傅當歸得了輕鬆,呼憋著的一口氣。  其實楚河本想要再折磨折磨傅當歸,但是瞧見他手上的傷口他卻怎麽也忍不下心了。  既然傅當歸不想要改變自己,不想要聽自己的告誡,要拿白清風當朋友,那麽他也可以試著拿白清風當朋友,前提是白清風不能夠對傅當歸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以及有什麽出格的想法。  楚河淺淺一笑,抬手彈了彈傅當歸的額頭,“難道在你的眼中,我就這麽蠻不講理嗎?”  “又來了……你自己覺得呢?”傅當歸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反問道。  他低眉思索了一會兒,有些不要臉的開口道:“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寬容大度,明事理知進退的人。”  “那行,沒想到王爺的自我感覺這麽好。”傅當歸輕笑著。  楚河聽到傅當歸這般說,不由的又黑著臉不說話了,不消半響楚河竟然又在悠悠晃晃的馬車上小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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