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當歸從衣袖之中取出玉折扇打開,搖搖晃晃的扇著風,楚河的眼神落在玉折扇的扇麵上久久不語,竟然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 小憩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到了京兆衙門,他有些慵懶的揉了揉眼睛,瞧見了搭在自己身上的薄紗被子,又瞧見了傅當歸淡然的麵容。 隻覺心頭一陣暖意,他抬手勾勒著他的麵容,好似要刻在心上一般,隻是這動作尚未完成卻被打斷。 “大人……是大人嗎?”京兆衙門口柳譽年手中捧著一道金黃鑲邊的玉佩,低著頭。 “柳師爺怎麽了?”傅當歸楚自覺得情況不對,忙伸出頭,開口詢問。 楚河瞧見柳譽年手上的東西的時候,眼神再度恢複陰沉,停了手上的動作,像小孩發脾氣一般的抬手甩開了白紗被子。 “聖上召見大人,請大人即可進宮覲見聖上。”柳譽年半挽著藥,身上穿來一股脂粉味道,雙手捧著那東西不敢放鬆。 傅當歸雙手接過那類似於出入令牌的東西,點了點頭,“柳師爺,你怎麽說也算是官家的人,一直流連煙花之地,也不甚妥當吧?” “大人教育的是,屬下今後一定控製。”柳譽年微微低頭,連連示弱,但語氣裏麵卻絲毫沒有改正的可能。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道:“虎子,你去迎京兆衙門的馬車過來。” “是,少爺。”虎子抬腳下車。 “王爺,多謝今日護佑。”傅當歸將玉牌放出衣袖中,畢恭畢敬朝著楚河鞠躬道。 楚河用鼻子發出一聲冷哼,眼神不善的瞧著傅當歸的衣袖,“皇兄喚傅大人進宮,可能是批評傅大人了,你可要小心。” “王爺多慮了,下官與聖上素未蒙麵,總不能一開口就是責罵吧。”傅當歸笑顏千千,瞧著楚河。 “那本王就祝傅大人節節高升了。”楚河內心別著一口氣,話落便是輕輕闔上了眼眸。第四十一章 皇城盛景 見楚河下了逐客令,傅當歸也未曾多言,“下官,告辭。” 下了白紗竹製馬車,小楓便是駕著馬車離開了,虎子也很快引來了京兆衙門的馬車。 “少爺,小楓哥,他們走了?”虎子左顧右盼,似乎是在找尋什麽,而後開口問道。 傅當歸淡然的點了點頭,上了馬車,“走吧。” 盛京之中皇城就在四條主街的中央,朝著京兆衙門前行不超過一個時辰便是能夠到達皇城門口,這是傅當歸到盛京之後第一次去皇城。 皇城門口,守衛森嚴,層層密布,排排而站的值守官兵,輪流交替。 隻是最震懾人心的還要屬那率先映入眼簾的黑紅相見的大門,門上扣著一巨大的雕花牌匾,四邊鑲嵌著金邊,中間用金色漆著兩個大字“皇城”。 “少爺,我以為這盛京已經夠氣派了,沒想到這皇城更加了不得。”虎子看著眼前的一切發出驚歎。 傅當歸倒是一副見怪莫怪的模樣,“在門口等我。” “是,少爺。”虎子有神的眸子,一直東張西望。 他下了馬車,將衣袖之中的玉牌拿出一路前行進入了皇城之中,便是有一守門的太監領著他前行。 寬闊而又華麗的大道,遠遠望去整個皇城真可謂是雕梁畫棟,夕陽之下,琉璃金瓦映射出絕美的光景。 宮殿四角的琉璃瓦通透引著琉璃風鈴,微風吹拂叮叮作響,高高引起的角,恍若展翅高飛的鳳凰一般,要演繹出一場驚豔絕倫的舞姿。 很快太監便是引著他來到一座大殿之前,傅當歸已經行得覺得有些腳酸,隻見這大殿的四周,綠樹繁茂,蔭色綿綿,藍天紅日之下,紅牆金瓦,顯得格外輝煌莊重。 大殿之外許多的太監,宮女正在侍奉,引著傅當歸的那太監前進了幾步,與大殿外的太監似乎是在通氣討論什麽。 “大人,這邊請。”太監又再度行到了傅當歸的邊上,重新引了路,想來聖上不在此處。 天色將將夕陽下,碧色藍天琉璃瓦,夏日午後涼似風,殿外吟唱身姿饒,暮色餘光順著金瓦碧牆悄然打在複方個身上,微風吹拂樹葉漱漱作響,似乎是在迎接,又似乎是在驚醒。 “多謝,公公。”傅當歸回了回神,跟上前麵的太監,眼神卻依舊飄忽,此處那麽清晰卻又那麽模糊。 行了許久,便見前方是一處池子,池中蓮花盛開,七彩飄揚,隱隱約約有霧氣升騰而上,似乎是溫泉池,用作養花倒是頗為可惜了。 他心中這般感歎,卻見那太監拱手離開,傅當歸眼眸微凜,瞧見那池子前方有一處亭子,亭子裏麵有一方獸雕方桌,桌子對側皆有獸雕石椅。 身著黑色龍紋衣衫的男子隻留下一個背影在他的眼前,他卻能夠感受那背影表示而出的睥睨天下的氣勢。 “京兆尹傅當歸拜見聖上!”他迎聲而跪,不偏不倚的正直著身子對著那黑色龍紋衣衫的男子畢恭畢敬的俯首稱臣。 那人並未轉身,溫厚威嚴的聲色,卻迎風傳來,“起身吧,到朕跟前來。”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不容拒絕,傅當歸嚴肅應聲道:“是,聖上!” 傅當歸支起身子,步步前行,心中有些忐忑,但很快行到了聖上的跟前,瞧見了聖顏。 聖上比起楚河多了幾分沉穩,亦或者說老謀深算,他眸子裏麵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瞧著傅當歸的時候,仿佛可以奪走他的魂一般。 “朕傳你上京辦理的這件案子,你做的很好。“他麵色沉穩,雖是何傅當歸說話,手上的動作卻未曾從石棋盤上離開。 此刻傅當歸才低頭望見,他眼神低沉帶著思慮,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之間夾著一枚青玉色的棋子。 棋盤之上已成局,紅玉色的棋子與青玉色的棋子應接不暇,針鋒相對,瞧上去應當是紅玉色棋子站了上風。 “謝聖上誇獎,微臣愧不敢當。”傅當歸自知這件事情自己處理不夠妥當,心中也多了幾分愧意,滿臉的愧色。 楚淨一臉沉沉之色,“你說朕這棋子應該往那下?” 荷葉池之中一陣陣的溫泉暖風陣陣吹來,楚淨的聲音帶著幾分溫潤,傅當歸神色鎮定落在石棋盤上,“微臣不敢僭越。” “朕容你一言。”楚淨聲色帶著幾分微怒,麵色卻依舊怡然自得。 君王之心最為難測,楚淨眼神低沉,眸子裏麵閃著精光,似乎是在盤算著什麽,傅當歸迎聲抬手指了指棋盤上的棋子,“已成亂局,子無可落,亦無可走,不如重開一局。” “棋局可重開,這天下可重整?”楚淨冷哼一聲,一撫袖聲聲脆響,青玉色與紅玉色的棋子在斜陽之下通透微光,落地成花,片片碎裂。 傅當歸聞聲跪下,“自是不能,微臣妄言,聖上不必在意。” “有人要撥亂反正,你作何言表?”楚淨直起身,竟然有種睥睨天下的氣質,傲然自得。 “何為亂,何為正?微臣以為當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便是天道之正,聖上便是天道之最。”傅當歸對應如流,落落大方。 楚淨嘴角勾起一絲笑,卻瞧不清眼中的神色,氣氛有些晦暗未明,“朕有一事,命你去做。” “微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傅當歸身姿挺如鬆柏,話語正入直梁,萬聽不出半分諂媚之意。 “楚王內握朝廷實權,外攬江湖勢力。朕這些年來心力交瘁,唯恐他不顧蒼生天下,不顧黎明百姓,不顧兄弟之情,內亂逼宮,卻又不忍先下手為強。畢竟他是朕的同胞兄弟。”楚淨歎息一聲,麵色卻沒有半分可惜,身影背對著傅當歸,隻可惜他瞧不見楚淨的神色。 但是楚淨的聲音已經做到了聲情並茂,讓傅當歸相信了,畢竟他不得不信,隻有他一步步獲得皇上的信任,才能夠完成他娘的托付,為他爹洗清冤屈。 目前來講楚淨對於傅當歸隻有利用,卻並沒有信任,傅當歸清楚,聖上知道自己的與楚王走的近,所以自己才有資格成為是聖上的棋子。第四十二章 心思各異 “微臣願為皇上分憂,時刻觀察楚王之動向。”傅當歸微微一俯身,腰間的玉折扇染上一層層白水寒氣。 夏暖溫池,溫泉氣氤氳而上,寒玉偶感,冷淩露珠,點點滴滴斑駁人影,空氣之中隻剩下安寧。 楚淨話未說完,傅當歸卻已明了,是個聰明也知進退,楚淨內心暗自想著。 “日頭下了,朕也乏了,愛卿退下吧。”楚淨依舊是背對著傅當歸,他瞧不見他的麵容,隻能從語氣之中找尋話人之意。 既是聖上逐客令下,傅當歸自然不得多問,也不得挽留,“聖上聖安,微臣告退。” 夕陽餘暉點點灑落在蓮池之中,升騰的霧氣之中反射出七彩的波光,眼前模糊了一切,他附身倒退幾步,這才轉身離去。 楚淨迎著風,半張臉映在斜陽光輝之下,半張臉藏匿與黑暗之中,地上的青玉色,紅玉色棋子雖是破碎卻依舊靜悄悄的散發出溫潤之光。 朝堂之中的事情,哪裏有表麵上那般簡單,傅當歸自然明白,聖上並非是畏懼楚王,而是要利用楚王卻又不要讓楚王跨越自己心中的底線。 太監在前邊領著路,傅當歸是背影帶著幾分無奈,漸行漸遠,似乎與這金碧輝煌的皇城格格不入。 出皇城的時候,有一個衝衝趕來的太監,交給了傅當歸一紙太後壽宴的請柬,傅當歸安然收下。 步子也邁的有幾分慢了,這皇城太大太寬,他腳都走痛了,但是卻依舊麵上堅持,行到了馬車之前。 虎子瞧見傅當歸的疲憊之色,忙開口問:“少爺,你怎麽看起來臉色有些發白。” “無妨,生死關前走一遭,你家少爺才知道,自己也是沒有想象之中那般無畏無懼,其實怕死的。”傅當歸嘲弄輕笑道。 “都說書中帝王無情,難測其心,今日瞧見少爺的模樣,虎子想莫約聖上是凶猛的惡鬼吧。”虎子駕車走了有段距離歇息下來後,半開玩笑道。 傅當歸搖頭,厲聲,“虎子,此話萬萬不可瞎說,讓人聽了去,對聖上不敬,可要人頭不保的!” “虎子多言了。”虎子這些日子也知道傅當歸處境的艱難,不由的深吸一口氣低聲喃喃,口中便再也沒了話語。 夜色將近,主街之上人生鼎沸,馬車緩緩而行,淡藍色的雲紋布在風中搖曳,月色漸升,寒氣陡升。 馬車漸行漸遠,皇城邊上柳樹遮掩之下,青竹馬車漸漸染出身影,不緊不慢的跟著傅當歸的馬車,直到傅當歸進入京兆衙門為止,青竹馬車才引路離開。 第二日,日光漸升,楚河借的白清風的青竹馬車照舊停在了京兆衙門之外,傅當歸昨日夜裏未曾睡好今日起了一個早。 鳥鳴蟲叫,清風吹拂這晨霧消散,蔚藍天空之上掛著的一輪如同是鹹鴨蛋一般的日光才漸漸放出暖意。 虎子迎了傅當歸食了早膳,楚河就已經到了京兆衙門後堂,他眉眼彎彎,似乎帶著喜色,“今日晚間太後壽宴,你我一同前去。” 不是詢問,不是提醒,而是告知,傅當歸輕點頭,這大概也是聖上想要看見的,隻是麵對楚河的時候,他的心頭竟然有幾分愧疚之意。 “小楓教導虎子武藝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楚河悄悄虎子有些躍躍欲試的目光,便是想起了昨日的承諾。 小楓挑挑眉,“虎子,小楓哥哥教你武藝,你先練基礎功。” 傅當歸領著楚河去了大廳,柳譽年此刻正哼著小曲兒進門,他眼眶微微泛青,身上酒氣三分,脂粉氣息七分,果真是把說過的話當做耳邊風。 “王爺,大人,早安。”柳譽年搖了搖頭,渾濁的眸子裏麵多了一絲清明。 “好了好了,又是一夜沒睡,趕緊去收拾收拾,整日這般算個什麽事情。”傅當歸歎息一聲,恨鐵不成鋼的瞧著柳譽年。 柳譽年欣欣然的告退,心中暗自慶幸大人未曾特別怪罪他,隻是自己這多年養成的習慣便是這般,若是一日不去聽曲兒,便是覺得渾身不舒服,好似做事都沒精神了。 “既是如此,為何今日不晚點來?”傅當歸眼神有些淡然的落在青瓷茶杯之上,竟看著楚河的勇氣都沒有。 楚河瞧見傅當歸的異色,輕笑一聲道:“何苦要用這種臉色對本王,此刻隻有你我二人,難道還有什麽秘密不成。” “有人說,楚王內控朝政,外攬江湖。”傅當歸定了定神,抬手端起茶杯,飲了一口。 見楚河緘默不言的模樣,傅當歸無奈的搖了搖頭,“下官自知道朝政時局不清楚,隻是隨口問問。” “都是棋子而已,他想要一碗水端平,卻又害怕有人反水,自然要安插一些眼線,放心不止你一個。”楚河眼神真摯的瞧著傅當歸。 傅當歸輕笑一聲,就知道自己的目的無法逃過楚河的眼睛,昨日聖上召見他就在邊上,本以為他會從此疏遠他,卻沒有想到今日他還是來了。 “我這顆棋子,擺的太過明麵上了,王爺都看透了,也不知布棋的人在想什麽。”傅當歸放下茶杯,捏了捏鼻間。 楚河也笑,眉眼彎彎,多了幾分淡然,“都怪你這個棋子太過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