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想到那夜的阿醜,阿醜身上的傷,還有阿醜那眼中的沉寂,夏梓晏就亂了神智。戰場上他見到林尚澤,就忘了發號施令,就忘了攻城的時機,才會讓敵軍逼退。他一看到林尚澤,眼前就浮現出阿醜那消瘦的麵頰,就無心了戰事!這樣的主將不配領軍作戰!果然,就在他回軍營之後,那信鴿又飛來了,夏梓晏拿著那張簡小的便箋不敢看。林尚澤那日說,他若再送信來之時,恐怕就是阿醜沒命之時。那便箋捏在手裏許久,直到夏銘來了,他才回神,將信箋收進袖裏。“今日本有時機破城,你怎不發號施令!”夏梓晏沉默不語,惹得夏銘在惱怒,冷聲道:“你可想到了誰?想到那城中的誰?”夏梓晏眼中動容,唇邊綻開了笑,“大哥莫怒,今日是我錯了。”“你若執迷不悟,不想坐這主將之位,讓賢即可。莫那軍中將士的性命做玩笑,你可知今日損失了多少將士?”夏梓晏眼中冰寒,唇邊掛著冷笑,麵上也無情。夏梓晏的目光落在他的雙腿上,眼裏多了些暖意,來了夏銘身邊,彎下腰身。手放在夏銘腿上,輕聲道:“若不是為了尋我,大哥也不會廢了雙腿。”夏銘麵上一怔,微微別過頭去,言道:“尋到你……就是沒了這雙腿……”夏銘話語沒完,夏梓晏已握了他的手,“大哥為我受苦,我便不會忘了。”夏銘再沒言話,靜靜地凝視著夏梓晏,反握住夏梓晏的手。“倘若有朝一日……倘若我不在大哥身邊……大哥莫怪我。”夏梓晏柔聲說著,眼中暖意甚濃。夏銘麵上平靜,言道:“你要做什麽?”夏梓晏見夏銘如此冷靜,低聲道:“我隻是念他……大哥可能明白?”“你要與他遠走……你要離去……”夏銘看著夏梓晏,喃喃地問道。夏梓晏隻握緊他的手,默不作聲,夏銘見此,知了就是如他所想的。眼前的少年念著那醜麵的男人,他怎不明白?眼前的少年心係那人,提到那人眼中的神色都變了。他又怎不明白?他就是如此念著少年,如此看著少年,可少可曾看他一眼?夏銘走後,夏梓晏拿出袖裏收著的便箋來,手指抹平了紙張,看著那上麵的字語,心中又是疼痛不堪。果真是那人要不行了,那人又受了折磨,已昏迷不醒了。上回已從林尚澤那兒得知,就是阿醜有傷在身,清王也沒放過他,隔兩日就到阿醜房裏。昨夜阿醜又受了折磨,似乎是因說錯了上麵,好像是提到楚煜非。清王惱怒,阿醜就受了罪,一直沒醒來。阿醜本就傷重,再受這些,莫說養傷了,能保住命已是幸運了。如今清王這般待阿醜,怎叫他不心痛!在這樣下去,不等有人來害阿醜性命,阿醜就活不了了!他早些時候答應了皇後不卸下主將之位,繼續領兵攻城,並不是哄騙皇後。隻是他要是沒了性命,也就不怪他了。夏梓晏提筆墨寫,速度極快,眼中凝重,直直盯著墨寫的書信。他若要清王放人,清王必是不肯,若他以命換命,清王許不會拒絕。寫好了信,夏梓晏凝神一陣,走到營帳角落,看看今日飛來的信鴿,將手中的信紙卷好放入信鴿腳上的竹筒裏。拿著信鴿出了營帳,天色已晚了,天空黯淡著。手裏的信鴿一放出去,就不能回頭了。想起同夏銘所說的話,心頭一陣難過,他是想與那人遠走,然而世事難料。他有無命可活還是未知的,怎能同那人遠走呢!隔日,信鴿飛回來了,那道便箋在手,夏梓晏立刻打開看了。上麵說是若要阿醜也可,清王不會不放人,但清王要他手中的虎符和身後數十萬大軍。隻要他願歸降,一切既往不咎。清王要他以命換命他甘願,向他歸降,那是妄想!他絕不做亡國叛逆之人,絕不背那罵名,做千古罪人。夏梓晏拿著手裏的信,心神不寧,恍惚了一陣。外頭的將士還在操練,不停歇一刻,此刻他要是做了那叛逆之事,便無顏麵對他們了。夏銘一直知夏梓晏有心離去,後見夏梓晏心神不寧,越發清冷,不免有些擔憂。今日夏梓晏議事過後,沉靜不語,坐在主位也不動一分,似在思索什麽。“軍中之事如此令你煩憂?”夏銘淡淡地開口,眼掃在夏梓晏的麵上,見夏梓晏麵色淡漠,眼中無神,心中的擔憂更深。夏梓晏聽得夏銘的話,抬起頭看過去,隻見營帳裏在無別人了,隻有夏銘與他。夏梓晏搖了搖頭,沒話語,夏銘心下冷了,言道:“你真能舍下這些將士……我也不攔你……皇後那邊你也不必擔憂……她不會曉知。”夏梓晏怔怔地望著夏銘,還沒言語,夏銘又道:“這軍中沒了你,也不一定敗下。”“大哥是說……”“你無心戰事,不然也不會想卸下主將一職了。”夏銘冷冷言說著,見夏梓晏似乎並不否認此事,接著道:“主將已心無攻城,談何勝敗?”“大哥為何……”“你心不在此,多說何意?”夏銘勾著笑容,那笑有些自嘲的意味,自從他廢了雙腿後,已無那爭奪之心。縱然那想念深進骨髓,住進心中,此生都不能忘,便藏著吧!少年不是不知他的心,隻是裝作不識,從沒看他一眼,一心隻有那人。他執念已深,隻怕倒時會瘋癲發狂,隻怕到時候毀的不止是他,還有這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