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坐在河邊,托著下巴漸漸出起神來。比仙人更厲害的人,又會是什麽樣子?還有啊,仙人為什麽叫他“莫白”呢?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他耳邊叫個不停的聲音,跟仙人的聲音好像啊。莫白。莫白……莫……白……這個名字在啞巴的腦袋裏轉來轉去,轉得他頭暈眼花,忍不住。他抱住自己的腦袋,熟悉的疼痛又一次湧上來。為什麽……為什麽他好想哭?這時候啞巴並不知道,燕青俠正在他們分手的那個地方,動彈不得地瞪著天空,周圍是幾十個黑衣人的屍體,流出的鮮血,幾乎快要把他淹沒了。這些人,有的是被燕青俠一劈兩斷的,而有些,卻是被穀少華用掌力生生震碎五髒六腑而死的。至於燕青俠,他很倒楣很倒楣,本來他可以輕輕鬆鬆地幹掉那些黑衣殺手,卻哪裏料得到,解決了西王母的穀少華,竟突然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狀態,在這個緊要關頭,九轉化神功毫無預兆的進入了第九重的關隘,內力在體內暴亂衝撞。如果這時能夠控製內力將全身百脈衝開,就自然能進入第九重的狀態,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衝開過,從來沒有,每一任鎮龍閣閣主都是死在這裏。他們控製不住內力的暴走,又衝不開全身百脈,最終爆體而亡。其實,這個問題並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隻要把體內那股亂竄的內力發泄出來,就可以避免爆體而亡,但因為九轉化神功有著斷情絕欲的副作用,所以過往每一任鎮龍閣閣主在衝行百脈的時候,他們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欲望,寧可一根筋走到底,要麽衝破百脈,要麽爆體而亡,根本沒有考慮過要保命。但穀少華與他們不同,因為他……有了牽掛。這份牽掛牢固到,即使是九轉化神功的副作用也無法斬斷。恰巧,正在這時他聽到了燕青俠和黑衣人打鬥發出的聲響,為了發泄出體內暴走的內力,穀少華不分敵我的展開了攻擊。當時,他已近乎陷入了神智不清的狀態中,就連對上燕青俠也沒有手下留情。於是,那群黑衣殺手一個不留的倒在了地上,全部當場斃命。燕青俠比較機警,而且他跟穀少華交過好幾次手,對其招式有一定的了解,加上躲得快,這才逃得一命。盡管如此,他也不慎被震岔了內氣,全身不能動彈的倒在地上,隻能在屍體堆中,一點一點的引導內氣回歸丹田。而穀少華肚子上那道傷口,也是燕青俠自衛時用劍氣劃傷的,虧得他沒有下重手,不然神智不清楚的穀少華別說追上啞巴,恐怕當場就被燕青俠一劍兩斷。殺斃那些黑衣人之後,穀少華又一陣狂奔,打毀了無數山石草木,這才將體內暴亂的內力發泄出一部分,漸漸恢複了清醒的神智,然後強行將內力壓回丹田經脈內。或許是執念太重,雖然神智不清的奔走了一陣,穀少華卻始終追著啞巴離去的方向,這才在天亮以後,終於追上了他。不知過了多久,腦袋漸漸不疼了,啞巴也被咕咕叫的肚子給弄回了神。摸著肚子,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在這荒山野地,上哪裏找吃的去?除了做麵,別的他全不會。不知道河裏有沒有魚可以撈?啞巴對著湍急的河水探了探頭,卻怎麽也不敢下水。他怕水,當初麵條周就是從河裏把他救上來的,那時候上遊剛剛爆發過山洪,麵條周說他八成是被山洪衝進河裏的,也不知道怎麽運氣好,居然抱上了一根浮木,一直飄流到下遊。其實,啞巴一直都認為,他運氣最好的不是抱上了那根浮木,而是遇上了麵條周。沒有麵條周,他早淹死了。打那以後,啞巴就不敢下水,甚至連河邊都不敢去。麵條周說,男人不應該怕一條河,於是三不五時的拖著啞巴去河邊釣魚,釣回來的魚正好用來熬麵湯。他還教啞巴遊水,一個猛子紮下去憋住氣,能潛半炷香的時間。現在,啞巴是不怕河水了,但照樣不敢下水。因為眼前這條河跟麵條周帶他去的那條河不同,那條河水麵平穩,不是汛期的時候,幾乎看不出水的流動,而眼前這條河,河麵水流湍急得很,就他這小身板,一下去,還沒浮出頭呢,怕就又要被衝走了。可是,現在要怎麽才能找到食物?釣魚?這麽湍急的河水,怎麽可能釣得到,而且他也沒有魚竿。下水去撈,啞巴心裏又隱隱有些害怕。猶豫許久,看著仙人像紙一樣白的臉,啞巴心裏就開始痛。下水。不下水。啞巴掙紮著,本來已經平靜的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他轉過身,看了看躺在那裏人事不省的仙人。昨夜天黑,這時才發現,仙人的衣服不僅又髒又破而且還有很多的鮮血,有深紅,也有暗紫色的。深紅的,是昨天夜裏剛剛沾染上去,暗紫的,是好多天以前就沾上的了。啞巴鼻子一酸,他又想掉眼淚了。看到仙人這麽落魄的樣子,他不僅頭痛,心也痛。吸了吸鼻子,啞巴眼睛一閉,咬著唇,不管不顧,下了河。撈上來兩條魚,每條都有三、四斤重。啞巴生火,將魚烤了,自己吃了一條,還有一條給穀少華留著。這時日頭漸漸移到了正中,陽光照到身上,很熱。啞巴用手搧了兩下風,才意識到仙人已經被太陽照了很久,明明臉色白得像紙,身上卻滲著汗,再這樣曬下去,可就要曬成人幹了。發現犯了錯誤的啞巴,連忙托頭抱腰,將仙人移到樹蔭下,又找了一片寬大的草葉,對著仙人使勁的扇。也不知道是被扇著舒服了,還是越扇越不舒服,不一會兒,穀少華呻吟起來,眉頭也越鎖越緊。啞巴看得心頭一驚,趴過去側著耳朵聽了好一會兒,才聽出仙人是在喊:“水……水……”要喝水?剛剛還用來當扇子的草葉,立刻變成為蓄水器,啞巴小心翼翼地托著,對準仙人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微微傾倒,一條細細的水柱瞬間滋潤了仙人的唇。不過仙人的唇依然緊閉著,那些倒下去的水全都順著唇角流出來了,進入仙人口中的,不過隻有幾滴,顯然是無法解渴的。看著仙人臉上流露出越來越痛苦的神色,啞巴心裏也跟著一抽一抽,沒有多想,把草葉裏剩下的水全部倒進自己口中,然後像鳥兒喂食一樣,一點一點給仙人灌了下去。喂完了還怕不夠,又去舀了水,連續三、四次,直到穀少華不呻吟了了,啞巴才停下來,把特地留下的那條烤魚,也照著鳥兒喂食的方法,自己先咬碎了,然後嘴對嘴喂了下去。穀少華昏迷中毫無所覺,倒把啞巴累得夠嗆,因為魚肉畢竟不是水,他用舌尖又推又攪,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穀少華咽下去。沒有意識到這種喂食方法的親密和曖昧,啞巴坐在一邊,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辦。他本還希望燕青俠能盡快趕來,可是眼看著日頭一點一點往西移,燕青俠還沒有來,而仙人的情況也不能再拖了,得去找大夫。啞巴腦子不好使,想來想去想不出辦法,更沒有想到,燕青俠不來,他可以自己背著仙人走,他隻是想著不能讓仙人變成鬼仙,看著仙人蒼白虛弱的模樣,他就心疼,到底該怎麽辦才好?還好,沒過多久,穀少華自己醒了,一睜眼就看到啞巴雙手抱膝坐在身邊發愣,穀少華也不叫他,就這麽定定地看著他,看著看著,就不自覺的流露出一抹傻氣的笑容,胸腔裏發出嗬嗬的疑似笑聲,不料抽到了傷口,疑似笑聲就變成了疑似悶哼,驚動啞巴。怕把啞巴嚇跑,穀少華連忙伸手拉住了啞巴的衣角。啞巴的確是想退後幾步的,但被穀少華一拉,他驀然紅了臉,輕輕扯扯衣角,沒扯回來,於是低著頭,不看穀少華也不比手劃腳,隻盯著自己的腳看。“莫……白……”穀少華喊了一聲,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又低又沙啞,怕啞巴聽不清楚,他又多喊了幾聲。啞巴聽是聽清楚了。又是莫白,可是莫白到底是誰?他心裏酸酸的,腦袋裏又開始隱隱作痛。答案似乎就在嘴邊,可是他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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