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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葉成這段時間一直寄住在趙恒毅家裏,除了聖誕節他發燒那一晚,之後的幾天他一直睡在客房。


    可以借宿的朋友,藍葉成不是一個都沒有,隻是,他卻不想帶著臉上的傷去見他們,更不想被人問及受傷的原因。


    而對於自己臉上的傷以及那件破碎的羽絨服,趙恒毅從未問過一個字,這讓藍葉成覺得很貼心,也就厚著臉皮安心暫住下來。


    沒有了藍富才這個人的存在,除了偶爾會想念及擔心母親以外,這是藍葉成自從有記憶以來過得最舒心的幾天。


    如果今天不是元旦,恐怕他還不會回來。


    推開大門,進了院子,家裏很安靜,看來藍富才沒有在家。


    藍葉成稍稍鬆了一口氣,廚房的煙囪正冒著煙,想必母親應該在做飯吧。他緩緩的走向廚房,心裏考慮著如何向許珍道歉。


    進了廚房,藍葉成看見許珍坐在灶台前的小凳子上發呆,連他走近了都沒有發現。


    “媽,我回來了。”藍葉成的聲音很輕,生怕嚇到母親。


    許珍聽到聲音一愣,隨即望向藍葉成,她看上去有點心神不寧。


    “啊,你回來啦?吃飯了嗎?”許珍隨口問了幾句她平時會問的話,就好.小說 像藍葉成是剛剛下班回來,而不是離家出走了幾天。


    “我不餓。”藍葉成從衣服裏拿出一遝鈔票遞給許珍,“媽,我們老板提前把這個月的工資發了,這些錢你留著用吧。”


    “這個月我不要了,你還是留著買件暖和一點的外套吧。”許珍猶豫著推開藍葉成的手,她怕自己不收下這些錢會被藍富才暴打。可是,她又想到幾天前發生的事,兒子身上還穿著單薄的外套,買了衣服之後也不能一點錢都沒有啊。


    “因為是年末,老板發了獎金,我留下的錢夠買件外套了。媽,這些錢是給你的,你願意自己花也好,算做是我的夥食費也好……”藍葉成把錢塞進母親的手裏,見她把錢收下之後,才擔心的問道:“媽,你剛剛在想什麽?想得那麽出神?是不是那個藍富才又打你了?”


    “不是、不是。”許珍連連搖頭,又小心翼翼地向廚房的門口瞄了兩眼,生怕藍富才這個時候推門進來,若他聽到藍葉成這番話,這個家又不得安生了。


    藍葉成原本想把錢給了許珍就走的,可現在見她的神情有異,不免有些擔心。


    “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藍葉成蹲在許珍的麵前,握住她一直顫抖的手。


    許珍望著藍葉成,嘴唇動了又動,輕聲問道:“小成,你還記得你姐嗎?”


    藍葉成全身一震,急忙問道:“媽,你怎麽會突然提起姐姐?”


    許珍就隻有在女兒失蹤後最初的那幾天四處尋找著她的下落,之後的十四年,她再也沒提過和女兒有關的一切,就好像她這輩子隻生了藍葉成一個兒子。所以,藍葉成才會覺得她今天提起他姐姐的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我……看到了一個和你姐姐很像的人……”說話間,許珍又不太確定,她指了指葉成的眼睛,“應該說,眼睛真的很像,你們姐弟倆的眼睛幾乎是完全一樣的……還有她右手小指關節處的那顆痣……那個女孩子……真的很像你姐姐……就連年紀也一樣……”


    “媽,你說的是誰啊?我看你是太想念姐姐了吧,才會覺得看誰都像她。”藍葉成心裏隱隱閃過一絲不安,“媽,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就算再見到姐姐,你也未必真的就認得出來啊。”


    “不,我覺得就是她啊,不信你看……”說話間,許珍從褲子兜裏掏出一張被她小心收好的皺巴巴的報紙,她將上麵頭版的彩色照片指給藍葉成看,“小成,你看啊,她不像你姐姐嗎?”


    藍葉成望向照片裏的人,果然是楚欣怡。


    這張報紙,還是她與寧容皓澄清與寧在宇的緋聞之後,手挽手走出新聞發布會時被拍到的。她的手好像是在撥弄著耳邊的頭發,所以,小指上的痣被清清楚楚拍了下來。


    “我覺得她並不像姐姐啊。”藍葉成說著違心與違背事實的話,他不能讓許珍認出楚欣怡。如果楚欣怡自己記不起小時候的事,那他願意把那個秘密帶到墳墓裏去。


    “可能是你當時太小了,所以記不清她的模樣了吧。”許珍緩緩的搖了搖頭,又把報紙仔細的收好,“既然我們在同一個城市,我要想辦法見見她。”


    “媽,你別胡思亂想了好不好?她怎麽可能是我姐姐?人家可是大作曲家啊,而且還出身於軍人世家,你冒然去見她,會被人當成瘋子的。”藍葉成有些慌了,不論用什麽辦法,絕對不能讓許珍去見楚欣怡。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見見她,她就是我的女兒,憑什麽要去給別人家做孩子。”許珍有她的固執,不論藍葉成說什麽,她都不會聽的。


    “媽,以她現在的身份,就算她真的是我姐姐,你以為她還會認你嗎?”藍葉成見勸說不成,隻好換了一種極端的說詞,“說得好聽點,她會認為你是去要錢;說得難聽點,她就會認定你是去勒索。”


    “如果她真是我女兒,就算我向她要錢也是天經地義吧?現在不是立什麽法了,如果子女不贍養老人,是要被起訴的。”許珍說得理直氣壯,如果這個叫楚欣怡的女孩子就是自己的女兒葉美玉,以她現在的社會地位,讓她拿點錢出來應該也不算是過分的事情吧。


    否則,副市長夫人不贍養親生母親的事要是傳揚出去,對她、對她的娘家、對她的婆家的麵子上都是不好看吧。


    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拿回來一大筆錢,想必藍富才也不會動不動就出手打自己了吧?那自己的腰板可就挺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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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自己的生活可能以此為轉機,許珍自然不肯放過確認這個楚欣怡身份的機會。


    就算她不是葉美玉,那也不要緊,大不了就當自己認錯人了唄。一個身份那麽高貴的人,想必也不會和自己計較的。


    “起訴?”藍葉成冷笑了一聲,迫不得已放出了狠話,“恐怕被起訴的是你和藍富才吧,你別忘了我們小時候他是怎麽虐待我們的,而你,明明是我們的親生母親,卻眼睜睜的看著我們挨打。”


    他的話讓許珍打了個冷顫,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藍葉成見自己的話似乎確實起到了威嚇的作用,就繼續說道:“姐姐當年若不是被人拐走,就是受不了這個家而自己離家出走。若真是這樣,她一定會恨死你們。如果你自己主動送上門,就不怕她跟你們算後賬嗎?以她現在的能力,送你們進監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就算你們兩個人不承認,別忘了還有我這個證人呢。”


    “小成,你不能這麽對我。”許珍被嚇到了,可她的心裏仍然舍不得可能即將到手的那一大筆錢。她苦苦的哀求著藍葉成,拍著自己的胸口說道:“小成,你可是我的親生兒子啊,你怎麽能說出這麽傷我心的話來呢?”


    “就因為你是我的母親,我才會為了你而忍受藍富才,才會每個月把自己的薪水交給你一大半甚至全部。可是,不論什麽時候,我都會和姐姐站在一邊。因為小時候我們兩個都是一起被打、被罵,而她哪怕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淋,也拚命的護著我,如果不是她,我恐怕早就被藍富才打死了。”藍葉成心裏也很痛苦,這麽對待許珍並不是他的本意。但為了楚欣怡,他不得不狠下心做這些事、說這些話。


    許珍愣愣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幾天不見,他怎麽看上去強勢了許多。


    到了這時,她才想起來,兒子已經六七天未歸了。


    “不論那個叫楚什麽的女孩子是不是我姐姐,你都不要動去見她的念頭了。”藍葉成緩緩的站起身,向許珍伸出手,“把報紙給我。”


    “為……為什麽?”許珍本能的捂住了褲兜,她確實還沒死心呢,甚至她還在考慮要不要和藍富才商量一下。


    自從早上意外撿到這張報紙,她就一直在幻想自己住進了漂亮的房子,家裏也雇用的保姆,她再也不用做家務了,身上穿著隻有富太太才能穿的貂皮大衣,從頭到腳都戴上了貴重的首飾,每天就隻是逛街購物、吃喝玩樂……


    這樣的生活以前她從來不敢想,可是,當她覺得自己有個富有的女兒之後,她就迫不及待想要過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好日子了。


    現在藍葉成讓她交出報紙,就好像逼著她把自己的錢拱手讓人一般,很是心疼。


    “她現在正被媒體所關注,我可不想因為你不切實際的貪念,讓我受到連累,如果你被逮捕的照片登在報紙上,我會覺得很丟人。”藍葉成見許珍不肯交出報紙,就蹲下身,與她拉扯著,想要從她的褲兜裏拿出那張報紙。


    “我不給!”許珍一見藍葉成想搶報紙,就懷疑他是想自己去找這個楚欣怡,她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褲兜,拚命的掙紮著,嘴裏還一遍又一遍的說道:“我不給、我不給……我不能給你……”


    藍富才一進院子就聽到廚房裏傳來母子二人的爭執,雖然他沒聽全,卻也知道是藍葉成想搶許珍的什麽東西。


    他倚在門口,嘲笑著這對母子:“好你個二手貨生養的好兒子,整個就是一隻白臉狼,以前看你不聲不響的,這才離開家幾天啊,居然就學會回來搶東西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他實在想不出許珍那裏有什麽好搶的,因為能搶走賣錢的,早就被自己搜刮得一幹二淨了。


    聽到藍富才的聲音,藍葉成心頭一緊,怎麽他偏偏這個時候回來了啊?如果許珍向他求助,再把她的懷疑講給他聽,那可就糟了。


    許珍畢竟是個婦道人家,說幾句狠話說不定就嚇住她了。


    但藍富才可不一樣,為了錢他什麽事都敢做,就算報紙上的楚欣怡不是自己的姐姐,他也會想辦法把二人聯係在一起,借助媒體造謠生事,直到自己得到好處才會收手。


    藍富才就是這麽一個卑鄙下流的無賴之徒。


    更別說楚欣怡就是葉美玉了,如果藍富才確信了這一點,那恐怕她現在的幸福生活就會毀於一旦了。


    必須要想個辦法才行。藍葉成的腦中飛速的運轉著,他緩緩的鬆開許珍的手,故意裝出一副不滿的樣子,氣乎乎的說道:“我剛剛給了我媽一千塊錢,覺得有點多,想拿過來幾百塊,沒想到她卻不想給我。”


    許珍一愣,她沒想到藍葉成會當著藍富才的麵說謊,這要是讓他發現了,那自己不又遭殃了。


    這種情況下,要是主動坦白或許還會少挨些打。


    想到這兒,許珍就想把報紙上看到楚欣怡,以及她有可能是自己走失的女兒的事說給藍富才。


    可藍富才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一聽說許珍身上有一千塊錢,就興奮的走過去,衝著她大手一伸,命令道:“把錢都給我,你一分都不許留。”


    “他爸……”許珍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還有比這一千塊錢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不想藍富才根本就沒那個耐性聽她把話說完,忽然一揚手,“啪”的一聲就給了許珍一個大嘴巴。


    他一把狠狠扯住許珍的頭發,一邊罵罵咧咧的吼道:“你個二手貨,看你兒子在這兒膽子就大了是不是?我跟你要錢你還敢搖頭?我看你不是欠揍就是活膩了。”


    “不……不是的……”許珍按住自己的頭,以此來緩解頭皮上的巨痛,她想為自己解釋,可是卻被藍富才扯得暈頭轉向,一時之間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還敢頂嘴?”藍富才扯起許珍的頭,又甩手給了她一個巴掌,“還不快把錢給我,想找死嗎?”


    “我給……我給……”許珍連忙把圍裙裏放著的一千塊錢掏出來,顫顫巍巍的遞給藍富才。


    接過錢,藍富才這才鬆開了手,往手上吐了口唾沫,仔細的數了數手上的錢,確定是一千塊之後,才滿意的露出了笑容。


    把錢放進自己外套的裏懷,藍富才哼著五音不全的小調出了廚房,迫不及待出門找人喝酒打牌去了。


    不過,他心裏也隱約覺得藍葉成今天的表現似乎有點不太尋常,自己揍許珍的時候,那個孝順的好兒子居然沒有上前阻止。


    錢果然是好東西啊,因為幾百塊錢,母子情分都沒有了。藍富才在心裏擅自猜測著。


    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最後這一千塊錢都進了自己的腰包。


    一想到那對母子現在估計正在抱頭痛哭,他的心裏別提有多解恨了,讓他們背著自己藏私房錢,活該!


    藍富才走後,藍葉成走到許珍的麵前,幫她捋了捋蓬亂的頭發。那個混蛋下手還真狠呢,不但扯掉了她很多的頭發,連頭皮都扯出血來了。


    “你滿意了?”許珍有氣無力的坐在了凳子上,又在心裏抱怨著自己的命怎麽這麽苦。


    從小就是孤兒的她是在福利院長大的,雖然身上穿的都是別人捐贈的舊衣服,但好歹也不至於餓著肚子,還念了幾年書。


    二十歲的時候嫁給了一個農村教師,那個男人年紀比她大了十幾歲,待她卻很好。他每天白天去講課,晚上回來批完作業就給她吹笛子或拉二胡聽,還生了一雙兒女,日子雖然清苦卻過得很舒心。


    可是,好日子隻過了短短幾年。


    那個男人因為看不慣鄉長和村幹部橫行鄉裏,寫了封舉報信,沒想到信還沒有寄出去就到了鄉長的手裏,最後竟然被鄉長雇來打手活活打死了。


    許珍在村裏呆不下去了,就帶著兩個孩子離鄉背井來到城裏,在一家小飯館給人涮碗賺錢。


    之後經人介紹嫁給了做力工活的藍富才,一開始幾個月日子過得也還是不錯的,沒想到他慢慢就現出了原形,稍有不順心就對她和兩個孩子又打又罵。


    這種情形愈演愈烈,有些時候明明不是兩個孩子的錯,甚至他們根本什麽都沒做,他也抬手就打,抬腳就踹。


    有一次,家裏來了客人,藍富才就把兩個孩子關去了柴房。餓了一天的女兒偷了一個雞腿,就被他打了個半死。


    她因為白天要工作,就讓年紀還小的兒子負責照顧一身是傷下不了炕的女兒,結果等她下班回來後,卻發現女兒不見了。


    她讓藍富才幫忙找女兒的下落,卻被他打了一頓,還說家裏少張嘴吃飯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問藍葉成“姐姐去了哪裏”,可他卻一直哭、一直哭,到最後不但連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還因為這件事而失語了差不多兩年。


    她不是沒想過,或許是藍富才把女兒賣了換酒錢了。所以,她也沒敢報警,鄰居問起隻說女兒去了親戚家。沒過多久他們就搬家了,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想過會找到女兒了。


    但是,隔了十四年後的今天,她竟然在一張報紙上看到與自己女兒年齡、長相都十分相似的女孩子,心裏自然十分激動,至少一開始她是做為一個母親高興到想哭。


    可當她一遍又一遍讀著報紙裏的內容,另一種激動漸漸取而代之了。


    她比一開始看到照片時更加希望這個女孩子就是葉美玉,隻有這樣,她的後半生才有了指望啊。


    就在許珍陷入沉思的時候,沒發覺被她放在褲兜裏的報紙經過剛才的撕扯露出來一角。


    藍葉成輕輕一拽,就把報紙拿到了手裏,轉身就走開了。


    許珍這才回過神來,她連忙撲向藍葉成,完全不顧尊嚴的抱住他的大腿,對他苦苦哀求:“兒子,把報紙還給我啊,我還要憑它去找你姐姐呢……”


    “媽,我說過了,她根本就不是我姐姐,你別再癡人說夢了。”話音未落,藍葉成就把報紙扔進了灶坑裏。


    眼見著自己所有的指望就要被一把火燒了,許珍像喪失了理智一般伸手就要從火中取出報紙。


    “媽,你瘋了嗎?”藍葉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許珍的手,這才沒有讓她被燒傷。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啊……”許珍趴在地上失聲痛哭。


    藍葉成輕輕皺起了眉頭,隻是一張報紙而已,她就哭成這個樣子,不知情的人看到還以為灶坑裏燒的是她女兒呢。


    可是,就算當年她女兒失蹤的時候,她也沒這麽哭過啊。


    突然間,藍葉成覺得很是心寒,這就是他們的母親啊。比起失蹤的女兒,她更在乎的還是失蹤了十四年的女兒能給她多少錢吧。


    他扶著許珍回了正房那邊,讓她躺在坑上好好休息。


    然後,他回到廚房,反正藍富才拿了錢就不會再回來吃飯了,他就把許珍準備炒的菜和已經煮好的飯都收拾起來。


    離開前,藍葉成又去看了許珍,還說了一些讓她放棄以及警告的話,隻是不知道他的話她有沒有聽進去。


    許珍昏昏沉沉的躺在炕上,眼睛半眯著,像是醒著又好像睡著了。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她突然坐起身,下了炕,蹬上鞋子、披了外套就衝出了院子。


    不到一個小時,附近的報攤都被許珍跑了個遍。


    隻是,雖然她找到了幾個關於楚欣怡的報導,卻沒有找到她想要的。隻有登著那張照片的報紙,才能證明楚欣怡有可能是自己失蹤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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