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飛雪不依不饒,大有要踹門而進的架勢。 禾後寒隻好慢吞吞坐了起來,拉開門,江飛雪一頭撲了進來,吵鬧不休。 他整了整衣袍,強壓下麵上一絲疲憊,道:“走吧,也該帶你好好玩玩。” 江飛雪不愛女孩子家的小首飾,也不要香膏胭脂,不知是因為她年齡尚小,還是天生不愛打扮。 她隻盯著樊城的各色小吃 “爹,我要那個蝦籽魚!” “爹,我要吃碗湯麵餃!” “爹,我還要牛肉鍋貼!” “爹……” “爹……” 禾後寒臉上的表情一直耐心十足,帶一點縱容,又不至於溺愛,旁人一看,便要覺得真是一個好長輩。 禾後寒跟在江飛雪後邊,倒也輕鬆掏錢、付賬,就這兩件事。他等著江飛雪喝光碗裏的桂花酒釀,一手支在桌子上,這是街邊一間搭得很簡單的棚子,臨著人來人往的大道,總愛起紛揚的土氣,禾後寒微微側著身子擋在江飛雪前邊。 他的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轉動,驀地頓住那兒有兩道人影,讓他覺得分外熟悉。 禾後寒心中一下子激動起來,他轉頭對江飛雪說:“飛雪,在這兒等等。”他的語速微不可察地稍稍快了些。 江飛雪狐疑地抬頭瞅他一眼,又抵不過眼前一碗香氣四溢的酒釀,低下頭繼續吃起來。 禾後寒大步走過去,離得越近,心髒越興奮他終於看清了,提高嗓音喊了一聲:“珠華姐!” 一著黃衣的女子回過頭來,長眉鳳目,腰挎雙刀,正是珠華。 她又驚又喜,更加大聲地回喊道:“阿瑞!” 禾後寒忍不住笑道:“想不到竟能在這兒碰到你。”他說完又看向站在她一邊的男子,背上係著一把青紅長槍,身形矯健竟然是雁海。 禾後寒腦中急轉,猛地回想起來,數月之前崇淵說過的:“……她今年春時與一位自小服侍她的家仆成親了……” 他一時心中驚歎世事奇妙,開口卻仍是做了遲疑的樣子:“珠華姐,雁侍衛,你們……” 珠華豪不羞赧,大笑著一拍雁海肩膀,道:“阿海說你們認識,那就好!阿海今年開春時就入我房了!” 她嗓門又大又亮,這一說完他們周圍的路人似是同時一默。 雁海有點不好意思似的站著,卻不解釋。 禾後寒忍俊不禁,他心中明白就算空北一國已不複存在,但珠華身份上仍是一族公主,雁海作為他的家仆自然是要入贅的。隻是,珠華她大抵又是用詞不當…… 珠華興致勃勃地說:“阿瑞,你也來參加武林大會吧?”不等禾後寒接話,她又一拍雁海肩膀,繼續說:“阿海一直想來中原看看,我跟他說了武林大會,他就一定要來比試比試,這下正好,阿瑞,你和他比!” 禾後寒笑著搖頭道:“我並不是來比武的。” 珠華疑惑地道:“阿瑞你的功夫那麽好,為什麽不比?” 禾後寒無可奈何同雁海對視一眼,轉了話題,道:“珠華姐,這說來話長,我們先找個地方坐吧。” 江飛雪不知從哪鑽了出來,仰著腦袋,扯著嗓子道:“爹!我還要吃蟹黃糕!” 珠華與雁海登時目瞪口呆。 禾後寒摸了摸江飛雪的腦袋:“飛雪,來見見你珠華姨。” 江飛雪好似有點不情願,說:“珠華姨。” 禾後寒又示意雁海,道:“他是雁海姨夫。” 江飛雪瞅了禾後寒一眼,低著頭說:“雁海姨夫。” 禾後寒伸出手指在她嘴角抹了一下,沾了點黏糊糊的酒漬。 日近黃昏,鋪天蓋地的夕陽光輝將樊城的石板路上,斑斑駁駁的青綠苔蘚通通化作條條道道金紅遊鯉,人潮湧動,不減反增,十一月夜裏的寒氣阻擋不了一股腦冒出來的各色小吃攤,也無法凍結混雜在一起沉沉浮浮飄蕩在空氣中的食物香味。 江飛雪終於打了個飽嗝,捂著肚子,眯著眼睛,一步慢過一步地跟在禾後寒身邊,她突然打了個哈欠,小聲說:“爹,我困……” 禾後寒蹲□子,側頭輕聲道:“抱住我脖子。” 江飛雪上下眼皮直打架,迷迷瞪瞪地貼在禾後寒背上,像隻猴子似的緊緊扒住。 禾後寒圈住她兩條細瘦的腿,往上掂了一下,真輕……平日好像塊尖利的石頭,現在就這麽軟綿綿的,老老實實地趴著……他神色裏好像凝出了一株春天裏冒出的嫩芽,溫吞又溫柔。 珠華終於找到了江飛雪不霸占禾後寒的時機,她努力壓低聲音試圖不吵醒江飛雪,“阿瑞,你什麽時候生的閨女?” 禾後寒也壓低聲音,“不是我生的……” 珠華一聽,腦子有點亂了,嘴巴很快地蹦出一句:“那她娘是誰?” 禾後寒正開口接著上一句話:“她是江盛的女兒……” 珠華和雁海似乎都錯亂了一下。 禾後寒也微微一愣。 雁海突然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說:“我從前聽到督軍帳篷裏……”他說到這兒一下子反應過來,立刻噤聲。 禾後寒霎時想起來。三年前在氏州邊關無數個日夜……江盛總半夜偷偷摸進他帳篷…… 他一下子有點尷尬,麵上又偏偏要做出若無其事來。 珠華還在混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