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理我,隻是緩緩睜開眼,瞧了我好一會兒才開口:“你過得好嗎。”我愣了愣,隨著他的目光坐在他身側,想了好一會兒才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好。”好像過了許久,才聽得他緩緩回道:“那便好。”“你怎的會來?”我心裏明白,鬱北堂堂大秦將軍,怎的會為了看我小國風景專程跑一趟。鬱北點了點頭,伸出手拿走了我懷裏的外衫,在指間細細摩挲了好久倏地鬆開手。“我要成親了,在下月。”我對上鬱北亮晶晶的眼,那雙眸子看向我,裏麵仿佛有暗潮湧動。他嘴角抿成一條線,肩骨微微隆起。風吹散了他話中的顫抖,我笑著道:“那要恭喜將軍了。”黑眸中的光亮好像暗了下去,我雖有些疑惑,但還是接著道:“不過下月我要陪四哥去醫腿,怕是沒辦法討你一杯喜酒了。”他隻是低著頭笑,笑急時甚至咳嗽了好幾聲,就連肩頭都在顫抖。我突然想起那日,他要我去看後山的風景,想來也是不守信用,我指了指不遠處的涼亭:“涼亭那處的景色不錯,你要不要去瞧瞧?”我回頭,望進他黑白分明的眼中,那裏似有霧氣氤氳,他勾唇笑笑:“不必了,現在就很好看。”鬱北剩下的半句哽在喉間,他沒說:八歲見到笑意明媚的你,已是絕色風景了。225. 直到我被烈日曬的犯困,身旁人才拍了拍我的肩,“既然看過風景了,那我也不再你這兒耽擱了。”“這就要走?”鬱北淡淡的應了一聲,我隨著他站起身,還沒開口便聽得他笑著道:“回去告訴四王爺。”“強扭的瓜苦澀的很。”我沒聽懂,他也沒再解釋,隻是咧著嘴衝我笑,眉目舒展甚是好看。我見不得鬱北孤苦的模樣,還是這般的恣意少俠適合他,張揚又鮮豔的人。他看著我向後撤了兩步,抱著雙臂挑眉朗聲說:“等一會兒我走,你可不要回頭看我掉眼淚。”我輕笑一聲,一邊轉過身一邊隨意的揮了揮手,大聲道:“下次去大秦,你可得多個胖娃娃才行。”我聽了他的話,沒有回頭也沒有掉眼淚。我總覺得相距不遠,總會再見麵的。鬱北看著那人利落瀟灑的背影,笑著歎了口氣,沒曾想這個時候他居然如此聽話,真的沒有回頭。罷了,不回頭也好,若是真回過頭,我怕我就走不了了。手裏的外衫是冰涼的觸感,他手攥的太緊,上麵生出細密的褶皺,就像平整妥帖的心,生出裂縫後便再難補救,也懶得去救了。他明白的太晚,早該知道這世間多的是努力過後還不得圓滿的結局,隻不過他不甘心,偏要去撞那南牆,頭破血流也不願撒手。226. 不久之後大秦有使者來訪,席間倒也算的上愉快,我連連飲下好好幾杯才開口問:“鬱北將軍大婚後可好?”那人一愣,麵色帶著些疑惑,他笑道:“皇上是否消息有誤?將軍並未大婚。”“而且已經解甲有些時日了。”我手中的酒杯輕晃了一下,心上仿佛漏了一拍,隻聽得那人接著道:“據說將軍在邊疆時看上了位美人,為此整日茶不思飯不想,也沒心思打仗,請辭之後便去尋那人去了。”使者許是多喝了幾杯,言詞之間也沒有之前那般的慎重,他搖頭晃腦的笑著嘀咕:“也不知將軍有沒有抱得美人歸。”藏匿於心底的情緒被掀翻,我展眉笑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我沒再提鬱北,偶爾聊到他我也隻是附和兩句便過去了。可我喝的酒卻越來越多,直到頭腦昏沉的趴在桌上,耳邊響起身旁吳公公略帶擔憂的聲音。他攙扶著我,晃晃悠悠的走到殿外,一陣甜膩的花香縈繞在鼻間。“這是一株上好的金桂。”使者笑盈盈的瞧著不遠處的一抹金色,他側過頭說:“這是之前將軍花重金尋來的,一直栽在他的別院中,如今我們借花獻佛,送給皇上。”據說皇上最喜桂花。我穩著身形,一步一步走到那株桂花樹旁,異香撲鼻,甜膩的空氣掩蓋住我身上的酒氣。桂花被他養的很好,枝繁葉茂,花也開得很旺。在我打算轉身時,餘光瞥見一抹粉色,是藕粉色的小月季,隻開了一朵,孤零零的栽在碩大的桂花樹旁。我看的出神,沒注意到身後來了人。“喝多了?”冰涼的手指貼在我的臉側,我笑著轉過身,對上四哥柔軟的眼。“沒有,我們走吧。”我推著輪椅往前走了幾步,便聽得身後吳公公小聲問道:“皇上,這花盆中的月季要拔掉嗎?”我步子一頓,有氣無力的扯了扯嘴角,隻覺得剛剛喝下的酒都堆到了心口,堵的人喘不過氣。留著吧。第44章 鬱北番外鬱北第一次見到時越的時候是春天。他站在奶娘身後,從層層人群的縫隙中看見了一雙亮晶晶的眼,帶著涉世未深的剔透。他本想看的再仔細些,可奶娘扯上他的手腕使得他不能動彈,於是八歲的鬱北隻能瞧著那個有著漂亮眼睛的小男孩離他越來越遠。後來在宴席上,原本低著腦袋喝湯的少年突然抬起頭,紅著臉大聲問道:那個穿著青色衣衫的小孩是誰。坐在高位上的男人隻覺得好笑,他的小兒子從小便內向寡言,哪怕受了委屈也是隻抿著嘴不出聲。學堂的太傅也拿他沒辦法,隻能每次講完後都彎著腰問他聽懂了嗎,少年垂頭斂目,輕輕點頭便算是聽懂了。如今還是他第一次當著宮中眾人開口說話,但居然是問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小孩。鬱北受了幾句責罵,但也得到了答案。他是隔壁小國的皇子,他的父皇讓他在這兒待一段時間,但在這裏他不算是皇子,是質子。後來聽其他哥哥們說,質子其實就是送來當人質的,目的是為了討好他們大秦罷了。鬱北不知道該如何與質子相處,但他好像著了迷,被那雙燃有餘燼的眼,迷的神魂顛倒。找到那人比想象中容易,他總是在月黑風高的時候出現在花池邊,坐在搖曳斑駁的光影下一動不動。那人遠處賞月,他便隱在樹叢中癡眼瞧他,但鬱北從未邁出一步。倒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生怕驚擾他眸中的波光,轉眼對上他的冷目蹙眉。沒過多久便是皇室家宴,鬱北被圍在四周的侍女擠的喘不上氣,隻能伸直了胳膊任她們擺布。若是往常他定覺得難以忍耐,可這次不同,那個小質子也會去的。果然在他行過大禮入席之後,穿著皓色衣衫的男孩便出現在了門前,他三步一叩首走進來,跪在席間。可坐在高位的男人隻是淡淡掃了他一眼,便轉過身同身側人交談,時不時發出幾聲輕笑。鬱北坐的離他有些距離,但他卻把那人看了個仔細,比如他胸前的盤扣沒有係緊,右肩肩頭的線頭有些鬆散,左腳的鞋後跟上還沾著沒有幹透的濕泥,還有他緊緊抿著的唇角。鬱北想了想伸出手去拽男人的衣角,卻被躲開了。他跪了很久,直到席上坐滿了人,高位上的男人才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笑著道:“時越什麽時候來的?怎的光跪著不出聲呢。”“剛來。”他笑盈盈的抬起頭,唇角的笑意更大:“這宴席看的臣眼花繚亂,一時間竟忘了出聲了。”男人眯了眯眼,似是對這回答十分滿意,大手一揮便不再瞧他。少年再一次將額頭貼在地麵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站起身。他麵上神色無異,但鬱北還是瞧見他掩在衣袍下的左手,輕輕揉了揉發酸脹痛的膝蓋。原本膠在時越身上的視線突然被打斷,穿著粉色衣裳的侍女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俯身紅著臉為他斟酒。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鬱北再偏著身子去尋那人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之後他便沒那個功夫去尋時越了,因為坐在他對麵的男人正舉著杯子,笑眯眯的等他飲下杯盞中透明的酒液。此次家宴,遠在封地的皇叔特地趕來,為的就是看一看小時候那個臉皺成一團的小侄子,如今長成了什麽模樣。鬱北不喜歡他,尤其是對上那雙意味不明的眼時,他不自覺的別開了目光。但他的父皇顯然沒有看出他眼中的不愉快,依舊麵上帶笑,看著皇叔用各種怪異的理由一杯杯把他灌醉,最後雙眼迷離的擺著手磕磕絆絆的說著不要了才算結束。小小年紀不勝酒力也算正常,父皇差了身邊的公公將他帶回寢殿,他隻覺得渾身仿佛被放在火上烤,貼在冰涼綢緞上的肌膚都火辣辣的疼。大概是見他躺在榻上不動彈,站在門口的公公探頭瞧了瞧便貓著腰離開了,留他一人啞著嗓子含糊不清的叫渴。直到腳步聲越來越近,鬱北想轉身去看,卻被一隻按在腰間的大手錮著動彈不得。夾著濃重酒氣和脂粉香撲麵而來,熏的他越發頭腦昏沉。那隻手逐漸往下,一點點撫過他的小臂,最後停在他的手腕,他將男人粗重的喘息聽得一清二楚。他太過膽怯,害怕四目相對的窘迫和尷尬,也怕自己哽在喉間卻說不出一言半語。他緊閉著眼,在心裏不斷的渴求,希望那人快點走,希望有人來救他。耳邊無端響起莫名其妙的鳴聲,他幾乎要把下唇咬破,強忍著湧上心頭的不適。院中一陣細碎的聲響,接著便是少年有些疑惑的嗓音:“你在做什麽?”鬱北聽出來了,是時越的聲音。身旁男人停下了動作,他有些氣急敗壞,壓低聲音揚著手叫他快滾。他不知道時越是怎麽做的,隻是沒過多久,院內便升起騰騰黑煙,沿著草地再到樹幹,燃起刺眼的火光。身旁男人似乎嚇了一跳,聽著從院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酒醒了一半,忙低頭整理衣衫。鬱北支著胳膊坐起身,透過層層繚繞的煙霧,對上少年晶亮的眼。當眾人將他圍在中間,他才跪在地上,聲音顫抖帶著小心翼翼的道:“臣是不小心……”落在地上的是看不出形狀的紙燈籠,還有被大火熏黑一大片的琉璃瓦。“誰知道他安的什麽心,依臣看,此人必要嚴懲!”鬱北攥緊了衣擺,轉身便想穿鞋下床,卻被身側的老太監攔下,皺著眉衝他搖了搖頭。他隻能坐在榻上,透過未關緊的門縫瞧見趴在凳子上挨板子的時越。他垂著腦袋,扒在凳子兩側的指節發白,偶爾從喉間發出幾聲悶哼。那是鬱北第一次感受到,明明並沒有剔骨剜肉,但卻因為無能為力,心上揪的生疼。鬱北開始習武,嬌生慣養的皇子頭頂烈日,站在武場紮馬步,直到簌簌落下的汗水將地麵浸濕。不是為了博高位上的那人一笑,隻是對於他來說,那是最直白的法子,保護他的法子。但時越卻走了,他是從伺候的小太監那兒知道的,說是一大早就走了。他心上潰敗但卻還是鬆了一口氣,再怎麽樣,回到家總是會開心些的。他們總有一天會再遇到的,他日夜那麽想著,對著月亮投下的斑駁光影喃喃低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朕靠美色治理江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入眠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入眠酒並收藏朕靠美色治理江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