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很清楚,這一次墮魔後,世間便再也無人能救他,便是最後他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免不了魂飛魄散、不得善終的下場。


    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


    下一秒,他便落入了一個溫柔又堅定的懷抱中。


    那懷抱實在溫暖,令他恍惚覺得那隻是一場因為太過疼痛而產生的錯覺。


    但很快他便發現那不隻是錯覺。


    玉含仙尊抱著他,雙手摁住他的雙手,阻止他繼續墮魔,他以仙修之身強行闖入秦至墮魔的陣法中,必要承受著千刀萬剮的痛,臉頰便因為承受不住而挨靠在秦至的肩膀上。


    他聲音虛弱極了,可秦至卻能把他艱難說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說:“秦至,聽話……跟我回去。”


    秦至怔住了。


    他想說你何至於如此?


    我不過是螻蟻一個,又這般冥頑不靈,你若因著蒼生大義而阻我不得,殺了便是,為何要耗費這得來不易的修行,隻為換我這微不足道的螻蟻回頭是岸?


    他恍惚間又想起了自己好像很久以前也問過一樣的問題。


    那時被救贖的人尚不是他。


    他聽他說:“這世間萬物既能自在活著,便沒有螻蟻之說,塵埃亦有塵埃的存在的意義,不能因著身份微小便妄自菲薄,也不能因著他人弱小而輕視輕賤,世間以信仰供奉於我,我便要還世間救贖與愛。”


    秦至嗤笑,“你隻是半仙之軀,又不是真正的神。神女才要愛世人。”


    “世人供奉神女,神女自然要還以庇護,世人信仰玉含,玉含亦要還以綿薄之力,拯救與庇護蒼生不是神女的責任,而是蒼生的責任。你我皆是蒼生。”


    “……有病。”


    耳邊傳來溫熱的氣息,秦至被迫從回憶中醒過神來,卻又聽到耳邊傳來那熟悉的話語,“你總說我……是隻知道拯救蒼生的傻子,但在我看來,你也是蒼生,我當然要救你……”


    秦至剛想罵他一句“白癡”,唇瓣便傳來被輕微碾壓的溫熱。


    雙手交纏,為的是逼迫他不再繼續墮魔,看似的曖昧的動作,其實是仙魔在較量。


    濃重的黑霧逐漸散去,淩厲的黑風也被從兩人身上湧流出來的金光逐一化解。


    他們兩人就這麽交纏擁抱著,被金點凝聚起來的金線一層層包裹,成了一個繭。


    一旁的魔修尊主本隻是想著先看看熱鬧,沒想這熱鬧看著看著,人又給他看沒了!


    玉含仙尊這修為和命都不要了的做法,委實令他震驚!


    他也算是活了千百萬年,第一次見著這種場景,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憋屈惱火了半晌,還是學著秦至往常的做派,罵出了十分符合他此刻心境的一句話。


    “媽了個x的!兩個傻逼!”


    罵完後,察覺到有人來了,便隻能隱頓先離開。


    可惜他這個分身也隻剩下一層功力,雖說已經很快反應過來,可還是被一道快速襲來的流光打散了這第三個分身!


    一個分身便承載著他三層的功力,三個分身消失,他如今便隻剩下一層的功力。


    真身再次吐出一口鮮血!


    他沒那兩個白癡那般不要命,此刻也不敢在這裏多待,趁著那幫仙修沒反應過來他在哪兒的時候,便化作一道黑煙很快消失了。


    而趕來的那幫仙修,正是雲霄宗之人。


    雲霄宗宗主察覺到這玉含宮不太對勁,又隱約察覺到有魔氣,便急忙帶著人趕來,卻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身側的兩個弟子急忙上前查看,一個查看那金色的繭,一個查看方才消失不見的黑霧。


    最後是查看黑霧的人先回來稟報,“宗主,隻是一個分身。”


    接著那查看金繭的人也回來了,卻是麵露難色,“宗主……弟子見識淺薄,不知那是何種法術。”


    不過閃爍著金光,想必不是那妖邪的手段。


    旁人是看不出來的,但宗主已是大乘後期,與他那天賦卓絕的小師弟隻差了一個等級,自然能看出那金繭裏麵包裹著的是什麽。


    他麵上不顯,心裏卻歎了一口氣。


    孽緣啊。


    正要將那金繭收回袖中,帶回自己居所好生看管的時候,旁邊卻也有人看出了這東西。


    “這不是溯洄嗎?”說話的便是第三峰的峰主。


    眾人便看向她,似乎都很疑惑這是個什麽東西,怎麽好似從未聽說過,卻又覺得十分耳熟?


    第三峰的峰主也沒想到在場之人居然隻有她懂這東西,一時間又有些不肯定了。


    但還是說道:“那是一種禁術,卻也是救命的法子,當人入魔或者中了什麽魔障實在無法清醒時,修為高強的人便要耗盡半生修為強行帶其魂魄溯洄,溯洄便是回到過去,因著逆天,所以對施法之人傷害很大,故而也被列為了禁術。”


    雖是禁術,卻不似那些邪魔歪道,畢竟是拿來救人的,若真有人願意舍棄自己大半生的修為,隻為了幫助旁人從魔障中清醒,也算是善舉,天道也不會因此責怪。


    隻是願意這麽做的人不多,千百萬年來,使用此法的一隻手也數得過來。


    畢竟溯洄僅僅是帶著對方回到過去,可他並不能改變過去,隻是能身臨其境感受著曾經的一切,比幻境更為真實,且無法突破。


    耗盡修為弄一個溯洄,還不能保證對方一定會清醒……這種賠本買賣,若非十分親近且在乎的人,根本不會有人願意去做。


    第三峰的峰主這般解釋,在場之人便知道那金繭是怎麽回事了。


    不過,倒沒人生出異樣的想法。


    畢竟施法的是玉含仙尊,而玉含仙尊……一向喜歡付出一切不求回報地拯救蒼生。


    他們都是雲霄宗的人,不會如秦至一般罵對方一句“傻缺”,隻會欽佩。


    欽佩之後,便隻剩下慚愧了。


    因為他們都做不到。


    宗主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事兒,可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他也隻能叮囑上一句,“莫要將此事外傳。”


    眾人了然。


    那是自然的!


    如今魔修這般猖狂,有修仙天賦的弟子又越來越少,他們雲霄宗可全靠著玉含仙尊鎮場子。


    若讓那些魔修知道玉含仙尊此刻行動不便,且連大半的修為都沒了,還不興奮地立馬衝上來攻打他們!


    宗主帶著那金繭回了自己的居所,設了三層屏障來保護,還專門招來自己的坐騎守護在旁。


    走出去後,便發現其他的峰主還站在門外等著他。


    四峰峰主問道:“宗主,使用了這溯洄……最後會怎麽樣?”


    方才太多人在場了,他們不好直接問,便隻能含糊其辭哄騙那些弟子,說即便玉含仙尊因著這法術變得虛弱,卻也能很快恢複,讓他們不要擔心。


    可他們身為師長,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宗主知道他們的心思,如今這也沒有外人了,便負著手,麵色因著擔憂而變得深沉,“若被他施法的人能很快如願清醒過來,以玉含如今的修為,閉關個百來年便可恢複至少一半的修為。”


    但他沒說另外一個可能。


    因為不說,在場之人都能猜出是什麽意思。


    “那……”又有人問道,“他們這一睡,到底要多久?”


    宗主抬頭望天。


    許久後,重重歎了一口氣,畢竟這也是他最愁的問題,“可能半柱香便醒了,可能……千年都醒不過來。”


    這話令眾人狠狠倒吸一口冷氣。


    溯洄,便是不斷地回到過去,重複經曆曾經經曆過的一切。


    那與幻境不同。


    幻境隻會根據人內心的欲望和喜惡來不斷啊變換場景,心誌堅定之人想要突破不是難事。


    可溯洄是要那人認認真真地經曆曾經的每一分每一秒,從某個時間開始,一直到某一個時間段結束,這中間的一分一秒不會消失,場景也不會無緣無故轉換,就是要你實實在在地去感受曾經的一切。


    除非心中的怨恨徹底消失了,除非真的領悟,除非……徹底清醒了,否則便要一直不斷循環。


    也有人明知這隻是假的,但因為能實實在在與記憶中的人在一起,能重新體會那樣溫暖的生活,所以自欺欺人,不願醒來。


    若是如此,自然是千年都無法醒來。


    直到施法之人耗盡修為魂飛魄散……


    那些峰主們震驚的同時,也更加敬佩玉含仙尊。


    唯有宗主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門,眉間帶著心事重重。


    師弟,這麽做……真的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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