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安的目光從商胥身上滑過,看了幾眼華榮,最終落在了顏孝若的身上,他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慘白和驚訝。他想起了當年一直跟在江流身邊的那個小男孩的影子。江流分明告訴他,那是她收養的孩子。


    那些年,每到小男孩的生辰。他都會給他帶禮物,甚至在閑暇之餘陪他去河裏抓魚,幾乎將他看成了自己的孩子。後來江流投江而死,他曾經多番派人尋找,都無結果。沒想到再見麵,會是如今這番境地。


    「你是臣初?」


    他留給徐敬安的隻有一句話,卻叫徐敬安心裏生疼。


    「原來徐伯伯還記得我。」


    一個月後,夏煜謀逆案塵埃落定。文淵閣直閣徐敬安因牽扯異邦,欺瞞聖主,嫁禍忠賢的罪名,被革職查辦。在他背後的勢力,隨即傾巢而起,從西部發兵救援,卻被早已做好準備的永清王朱裁之的軍隊打了個措手不及。


    「傅城圭,這永清王怎麽會幫你們呢?」


    「他幫的可不是我們,而是幫督主。」


    「他認識顏孝若?」


    「他雖不認識督主,但他認識公子靈皋啊。」傅城圭敲他腦殼,笑道:「說你笨你還不信。你以為思越費了大力把他從湖南請到京都是做什麽的?永清王來南亭,本就不是為了宴集,而是為了公子靈皋。」


    「你是說他們以前就認識?不過也對,我也聽說過,靈皋公子盛名當時,當朝鴻儒沈渡老先生曾經還親自指導過他學業,算有師徒情誼。而不少優秀的皇室子弟都曾拜過沈渡老先生做師傅,這永清王不會也是他學生吧。如此一看,即是舊友,又有同門情誼,難怪永清王會幫他。都怪這個徐鶴兮,明明知道他就是公子靈皋,這麽多年還藏著掖著,不叫我們知道。」


    「他也是受督主所託……」


    「我就說他是個呆子,你還不同意。不過他現在已經不是提督東廠了,你幹嘛還一直叫他督主啊?」


    「督主以前救過我的命,他一輩子都是我的督主。」


    「在你眼裏,他重要還是我重要?」


    「……」


    「你居然猶豫?」琅桓氣的大步流星朝前走去,悶著頭還撞上了幾個路人。傅城圭連忙追上他,拉住他的衣袖,將一個不知什麽時候買的銀鏈子放入他手心,鏈子上墜著一個鑲著碎珠子的大象。


    琅桓愛不釋手,片刻就把剛才的話題拋之腦後了。


    瓦剌王遇刺之案也算有了個交代。加上小皇帝誤食烏頭一案的告破,世人終於看清了一代文壇領袖徐敬安的真麵目。他果然是想故技重施,再次聯絡了仰慕他詩名的韃靼王亦力,準備以瓦剌王遇刺案作為爭權奪利的關鍵。


    在外謀利叛國,對內又命自己的女兒徐文君毒害天子,企圖讓自己的外孫登上帝位。從而達到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或許當年的他,是單純的因為愛情而犯糊塗,可直到十多年後的今天,他對於江流君的愛戀早已被爭權奪利的野心所替代。


    或許他還愛著那個女人,或許那隻是得不到的執念。


    再無人所知,但清楚的是,他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春天和瓦剌韃靼交戰的危機隨著徐敬安和蕭幹等背後勢力的倒台而煙消雲散。忠貞侯夏煜重獲清白,不少民眾為他建起生祠參拜。朝廷加封他為易正伯,並下令北地為他重立銅人像。


    那座銅像高達三十尺,立於沙漠之邊,鎮守著邊疆,不叫西戎來犯。他的英魂將永歸此地,保衛著大明的疆土,保衛他的愛人和親人。


    那年春天,那個十五歲少年的執念。


    在十七年後,終於實現了。


    原本在新建的忠貞侯府裏待得好好的商昭,突然不見了。顏孝若終於尋著蹤跡,在城北藥坊找到了商昭。商昭手裏提著兩包草藥,看到他後麵露驚訝之色,順手將草藥藏在了身後。


    他的聲音輕卻有力,伸出手來,「藥給我。」


    商昭用力的搖頭。


    不能給他,給他就完了。


    「夫君,這藥……它不重,我自己能提的動。咱們快回家吧。回去我給你做好吃的。」


    「昭兒,你不聽話。」他再重複一遍,語氣不容置喙,「把藥給我。」


    「不行,藥不能給你。」


    「為什麽?你是怕我知道,還是怕我會生氣?這些避孕藥不吃也罷,是藥三分毒,把藥給我。」


    她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兔子,心虛的將耳朵給彎了下來。見她難得如此,顏孝若不由失笑。


    「……你知道了?」


    「徐鶴兮畢竟認識我比你久。你從他那裏求得避孕方子的那日,我就已經知道。我之所以不說,就是想看你會如何。方才出來找你之前,我發現放在櫃子裏的藥方不見了,就知道你會來取藥。」


    「你不好奇嗎?」


    「若你怕懷孕,怕生孩子,我們就不生了。我喜歡和你兩個人一起,不想有第三人破壞我們的親近。以後我會多加注意,不讓你懷孕。但你也要答應,不準隨意撩撥我。否則,我不能保證……」


    見他越說越離譜,商昭笑道:「誰跟你說我不想生孩子。或許生孩子很可怕……可如果是你,就沒有不願的那種可能吧。」


    「昭兒,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我也是認真的,我之所以買藥,一方麵的確是因為我不敢,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願。至少現在,我尚未做好成為一個母親的準備,我這一生為別人活得太久,好不容易可以為自己而活,我不想憑空多出一個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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