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端直身子坐在涼亭裏,遠遠的看見兩道身影,自柳陌邊走來。一道淺杏,一道素白,原來是顏孝若和商昭。


    「司沁……」帝姬問貼身侍女,「你覺得商小姐和顏督主配不配?」


    「嗯……帝姬怎麽這麽問?」


    「宮裏侍者對食很常見,沒什麽大驚小怪的。」帝姬換個說法,「若是不顧首輔小姐的身份,商小姐和顏督主在一起,你會覺得不舒服嗎?」


    「應該不會。」


    「為什麽?」


    「男才女貌很般配啊……不過,可惜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看著走進的兩人,司沁嘆息道:「難聽話說,商小姐是生來的富貴命,顏督主不過是個奴才。」


    「可是……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呢……」帝姬喃喃自語,「如果他身體完整,他和她該是天下最般配的。」


    「公主,可惜沒有如果。」


    「是啊。」


    ☆、南亭


    夜初上。


    南亭修禊苑,東廂。


    「咚咚……」她單手敲門,懷裏抱著一疊明黃色名冊。


    咯吱一聲,門從裏麵打開。


    他穿著一件寬鬆的素白衣袍,髮絲帶著淡淡的水汽,有沐浴後山皂的清香,額邊帶著鴉青色的遮眉勒,將長發微微固定,鬆散的落在耳後。


    似乎沒料到是商昭,他微微斂了斂衣襟,側開身子,「進來說。」


    驚鴻一瞥裏,脖頸後一道暗紅色的……類似傷疤的印記,不經意間闖入商昭眼底。在他刻意避諱的動作裏,遮掩在了衣領下。


    「這是鍾隱托我給你的。他說司禮監事忙,腳沒停就上馬車走了,要我轉交給你。」


    「放著吧。」


    「鍾隱在宮裏忙得不可開交,你怎麽有閑心赴宴?」加上今日,他都四日沒入宮了。


    「我想好好休息一陣。」


    「陛下肯放你的假?」


    「他會很願意的。身為帝王,他也得學著去處理政務,正如鍾隱說的,我沒必要逼自己。」


    但若真的能脫身,鍾隱也不會每天為了政務來趟南亭了。商昭知道,這司禮監離了他,或許真的會很難做。


    他翻開大略掃了一眼,淡淡道:「這是陛下選妃的名單。」


    「嗯。」她無關緊要的應聲。


    他看她一眼,認真道:「裏麵有你。」


    「沒事的。」她閑閑地撥著燈芯,「聽說過程很複雜,你放心,我不會入宮的,犯個小錯就能回家了。我爹可是首輔,她們不會故意為難我的。」


    想起那夜她的告白,耳邊是她剛剛說的那句「你放心。」情意在沉默裏悄然流轉,視線落在名冊上,思緒卻早已落在她身邊。


    再也看不進去,放下名冊,他緩緩開口,「你不想當宮妃?」


    「嗯。」點頭。


    「這麽不假思索?要知道,那可是屬於商府的,屬於你的至高無上的榮耀。」


    「斐公子,你要轉行做人販子嗎?」轉瞬間,她不知何時撐手在桌前,對上他沉靜如水的目光,隔了半指寬的晴天碧海,「將我販賣進宮,去伺候那個素昧平生的天子。我若入宮為妃,你會開心嗎?」


    暗中,她的手早已緊張的攥起。


    帝姬敢向大哥表達愛意,她也可以。她從小都沒學會拐彎抹角,如今怕是更學不會。


    她若入宮,他會願意嗎?


    他的答應。


    她想要親耳聽到。


    終於……


    「會。」


    「真的嗎?」她有些牽強的苦笑,原來試煉尚未開始,就已註定失敗。略有失落的撤身離開,下一秒,卻被抓著手腕扯入了他懷中……


    起身,隔著桌子,捧起她的臉頰。在她驚慌,不知所措的瞬間,他傾身吻了上去……


    她眨巴眼睫,陷入失神。


    後來,她回想那晚,什麽都記不清楚了,隻記的唇上的觸感如白羽落入一望無垠的青海,微微蕩漾,溫軟迷人。


    還有他的眸子……


    很溫柔。


    在那段臉紅的回憶裏,時間仿佛轉眼就流逝了。沒有來得及回味,那麽短暫,卻也是平身以來最大的驚心動魄。


    她氣息不穩,臉紅心跳。


    而他親昵的抵著她的額頭,聲音幹淨迷人,「你若入宮為妃,我會很開心。」


    淺笑。


    「開心,是因為可以終日見著你,但我不願你斬斷羽翼,墜入紅牆綠瓦,所以……不要入宮,知道嗎?」


    失神。


    「嗯。」


    原來,喜愛著對方的,不隻她一人。


    幾天後,她沒有遺憾地回了商府。


    聽說,殿試結束了。


    商胥剛下朝,在照壁外撞見了將要出門的商昭:「你這是要去哪?」


    「回父親的話,去鎏金閣。」


    「你一個女孩子,日日往那裏跑成何體統?」今日早朝不順,商胥正積壓著怒氣,「好好在閨房待著,哪都不許去。敢去,我打斷你的腿。」


    「是。」她的回應冷漠疏離,仿佛隔起一堵高牆刀槍不入,「不過……女兒可否知道今日殿試的結果?」


    「你問這個做什麽?」


    「父親不願說,女兒就不問了。」她轉身就走。


    「站住!」活了大半輩子的商胥,被商昭噎的憋氣,卻自知理虧的放軟了語氣,「狀元是沁縣的一個寒門學子,叫柴育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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