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大哥?對方說是什麽事了嗎?”  “沒有,就說找大少爺,不過,二少爺,您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麽?”  圖爾克跟他在走廊上一邊往前走也一邊謹慎地和傅恒打聽這事。  “我記得,他們倆好像真的認識,應該不是什麽仇家,你放心。”  傅恒雖然也覺得大過年趕在這時候來很奇怪,卻也沒往別的地方去想。  “也許是有什麽公事,我先去外頭和段軍機說明一下情況吧。”  “行,二少爺。”  當下,一身在家的淺藍色常服,看著比往常還要年輕青澀些的傅恒從後院一步步走出來時,正對上堂前端坐著的段鴞,和他所帶的禮物。  那盆瓷盆裏的冬雪梅花,傅恒第一眼還不太不確定是給誰的。  但那一大盒用紅紙包著的精致入冬糕點,本還十分穩重有禮的傅恒卻一下愣住了。  因這是他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同聚館的果餡點心,往常就隻有下雪天才能買到,不僅如此,就是官家老爺親自去都得列隊排長龍。  傅恒明明都是大小夥子了,卻唯獨喜歡些小毛孩子的酥皮點心,而一早摸清楚這從上到下的喜好的段鴞見他將目光落在點心上,特意出門前輾轉且耐心地買了盒這個才過來的段軍機這才看似很平常地來了句道,  “聽說你很喜歡這個,傅恒。”  段鴞說著還停下了,才拿手指點了點手邊那點心盒道,  “見這兩日也還沐休在家,所以路過時就帶了一盒。”這一舉動,說來很不段鴞,可段鴞偏偏對此也無任何解釋,就隻是好像是一件舉手之勞的事般做了。  “謝,謝謝,段軍機。”  而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出,不知道他怎麽會清楚自己的喜好,但表情明顯更驚訝了的傅恒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當下就像在兄長麵前的小孩子認真地道了句謝。  “不用,隻是過來拜訪的路上正好看見的,不過你是不是忘了上次我的話了,傅恒?”  上次的話?  一刹那還沒反應過來,但當傅恒看到段鴞臉上露出的那種似笑非笑像狐狸似的表情時他一下子就反應過來,認真地想了想又有點遲疑地來了句道。  “鴞哥?”  “嗯。”  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人家弟弟的一聲鴞哥,段鴞看樣子是真對自己大搖大擺上人家家裏的行為無任何不適應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不是他們倆第一次見了,二人之前本就有過一次一麵之緣。  身為鑾儀衛的傅恒當時受困於那夥黑衣蜘蛛的圍攻對方所救,事後也是始終記著想當麵謝謝他,卻沒找到機會。  雖然當時傅恒也有一絲疑惑,就是段軍機莫名其妙對他很好,他卻不知道是何緣故,而冥冥中,小察弟弟也沒忘對方當時就和他說過一句,說自己認識他大哥。  有這一層救了自己一命的關係,傅恒對段鴞其實莫名地也很有好感。  因在他眼裏,段鴞這個人完全不是京中那些人口中那副狡詐奸猾的樣子,能在那般危難之下解救順天,便說明段鴞這個人本身該是個赤忱忠義,和他大哥一樣的人。  “鴞,鴞哥……你今日來找我大哥有何事?”  “傅玉他人呢?”  成功把弟弟給洗腦了,段鴞說著輕描淡寫地抬眸看了眼傅恒。  這直呼其名的口吻可有點親密了,旁人若不知道的,還以為段玉衡和他哥熟的不行,可照理來說,他倆怎麽可能會熟呢,這麽兩個不相幹的人,也不太有可能有什麽躍過常人眼皮子底下的特殊交情啊。  “哦,在,在屋裏呢。”  這麽在心裏尋思著,傅恒這小子心裏覺得很奇怪了,就隻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他怎麽了?”  段某人開始明知故問了。  “額,家中昨夜出了點小事。”  “小事?”  “對。”  老實孩子傅恒說著有點心虛卻還是硬著頭皮回答了。  “他沒大事吧?”  “嗯?其實沒,沒什麽事,就是現在可能不太方便,因為家裏昨夜發生些事,您是有什麽公事方麵找他嗎?”  傅恒這麽問,其實是想說若是公事,可以等沐休結束去海東青那頭另說。  不必這時候來,因他二大爺的脾氣萬一待會兒知道有人上門誤傷無辜可不好,可誰料到,小察弟弟這一片好心,上趕著就是來‘砸場’子的段某人卻沒領情,反而話音一轉就幹脆來了句。  段鴞:“哦,其實不算是什麽公事,我隻是想來還他的披風,還有他前天夜裏好像一不小心穿走了我的一件裏衣。”  富察傅恒:“?”  圖爾克:“?”  這,這話什麽意思?  還披風?  前天夜裏,穿,穿走了一件裏衣,為什麽他哥他家大少爺會穿走了段玉衡的衣服?  一時間,表情和見了鬼似的一塊傻眼了。  到這一刻,其實作為傅玉的一大家子傅恒外加圖爾克還是不大能理清楚這一層和段鴞具體能沾上什麽關係。  奈何一路都大搖大擺地跑進人家家門了。  段某人似乎也不準備委婉地表達他和富察家大少爺那點一句話也說不太清楚的關係了。  段鴞直接將手邊擱著的那件厚實暖和的黑色大氅拿起來,順勢不經意地露出了腰帶下的一塊黑穗子的玉佩,也是這一塊再眼熟不過的玉佩,將傅恒和圖爾克的腦子‘嗡’地一下砸醒了。  因這塊黑穗子玉佩,他倆如何都不可能認錯,這可是老國公當年單獨留給長子的,以後叮囑著傳家的東西。  傅玉從八歲就帶在身上從來不離身。  他現在會把這東西主動送給什麽人,就隻有一個意思,那就是他已和那個人定了情,還準備——  也是這時候,從進門到現在一直都沒說清楚,自己今天為什麽找上門來的段軍機這才徹底地開了尊口。  段鴞:“因為他和我一直都住一塊,所以他才穿走了我的衣服。”  傅恒:“……”  段鴞:“富察傅玉,就是我的情郎。”  傅恒:“……”  圖爾克:“……”  這一霎那,腦子裏都跟著一陣電閃雷鳴。  段鴞這一句話一說出來,簡直讓人比昨夜他們聽到傅玉要和一個喪偶,有子的‘老男人’成親還來的震撼。  因是個人都不敢相信,富察家的大少爺會和段玉衡一聲不吭地搞到了一起,不僅如此,兩個人還嚇死人般地直接私定終身,對方還直接找上門來了。  所以,傅玉昨天說的生米煮成熟飯的那個人就是段玉衡?  段玉衡的情郎就是傅玉?  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放眼整個京城,說出去怕是都沒人信的,可是段鴞簡單粗暴地用一句話解釋完自己為何而來後倒也沒著急見傅玉,而是徑直站起來,又對傅恒十分正式地來了句。  “傅恒侍衛。”  “若是方便,我想現在就親自拜訪一下馬齊大人。”  “還勞你通傳一下,隻說,是段玉衡求見馬齊大人,而今日段玉衡過來就隻是為了富察傅玉一個人來的就可以了。”  這話一出,當即傅恒和圖爾克都有點愣住了。  因段鴞顯然清楚馬齊這會兒在家。  可是作為富察家如今的當家人,常人平常都不敢惹馬齊這麽個大人物生氣,這位段軍機一上來就有膽量親自見馬齊,倒有些令人詫異了。  可是眼看段鴞說話的神情平靜,提到自己今天隻是為了富察傅玉來的時候眼神卻也很鎮定,反倒讓心底跟著有點怪的傅恒有點不好拒絕了,當即他點點頭,又皺著眉拱手來了句。  “好,我先去裏頭告知我家叔伯一聲,還請段軍機在外頭稍等。”  說這話時,傅恒已自覺和段鴞一樣換回了段軍機這一正式稱呼。  眼看傅恒態度的轉變的段鴞對此不置可否,因他明白,接下來的一場見麵,或許才是決定了今天他算不算真正踏進富察府大門贏得認可的關鍵。  而不過半刻,伴著兩位長隨在後頭跟著,一把實心龍頭拐杖敲地推門的聲音,從昨夜到今天一早都確實在家的馬齊也終於出現了。  和朝中一些曆經三朝的老臣一樣。  馬齊本人已經是個接近暮靄之年的白發老者了,他那一頭銀發映襯著外頭的雪還要白上一些,麵容有著當家人的威嚴,一雙淺棕色的眼睛也是明顯餘怒未消。  昨夜,傅玉被他給親自關在他阿瑪的祠堂前跪了一夜。  外頭的夜色很深,坐在正當中那張大椅子上的馬齊就這麽坐在他跟前。  這鬧出這種破事的混賬東西就在他麵前一板一眼地跪著,也不吭聲。  馬齊看他頂著膝蓋骨頭這麽跪著,這麽多年落下病根的身子骨和麽跪一夜也不知道得跪出什麽毛病,卻也有些來火,直接找了兩個侍衛又給他弄了個墊子墊著,想想又給了傅玉背上十幾拐杖。  那十幾拐杖,‘碰碰’打的傅玉背上連聲都沒有,但疼到骨頭裏是肯定的。  但這也不知道替哪個在外頭的‘野路子’在這兒罰跪的大混賬挨了打也不作聲,就給在二大爺賞的墊子上跪著,馬齊見狀心裏惱火,使勁拍拍桌子卻也奈何不了他。  也因此,爺倆這鬧騰了一夜卻也沒分出個好歹來。  眼下,一身絨緞子刺繡黑對襟長馬褂,腳上蹬著雙漆黑的冬靴,弓著背的馬齊已拄著拐杖出來,但他心裏這火氣卻也沒消下去。  因為方才傅恒進來告訴了他一件事。  那就是那‘野路子’今天竟然自己主動找上門來了。  不僅如此,當聽說那‘野路子’到底是誰後,這位如今代表著富察家家門威嚴的三朝老臣卻也不作聲了。  “段玉衡?”  語調中一時有著些許停頓,緊接著是一種令人分辨不出喜怒的驚疑。  一輩子什麽人都見識過的馬齊之前或許也設想過傅玉這是在外頭和什麽人胡鬧上了,可也沒想到最後找上門的竟然是這麽號人。  當下,他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麽滋味。  但人既都找上門來了,還指名道謝說要見他,馬齊心裏固然有種此人好不要臉,傅玉這個混賬東西這次是惹了個野鬼上門來了的惱火,卻也親自出來應對這場麵了。  可馬齊這一出來,又看也不看下麵那人的在堂前一坐下,當即不悅地皺了皺眉的老者就先撇見了那擺在案幾上首的那盆初雪梅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清刑事犯罪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石頭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石頭羊並收藏大清刑事犯罪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