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底下還有一行鮮紅蹊蹺的小字。 “……處州府張吉,紅睡鞋女屍案,富察偵探和段仵作親啟?”第六回 (上) 這封來自處州府的信, 之後段鴞還是給拆開看了下。 信裏這個名叫張吉的人, 自稱是官府的一名衙役總領, 他原是處州知府蘇定海大人名下當差, 多年來一直負責當地刑名探案方麵的事務。 因入行多年, 那張吉本也是個經驗老道,少有失手的老捕快。 年輕時,聽說還破過幾起了不得的知名大案, 但誰想就在倆月前,他這幾十年的捕快生涯中卻遇上了樁十年間都相當罕見的奇案。 原本, 張吉也並不認識他們二人, 如今會突然想到說要給富察爾濟和段鴞這邊寫這封信。 也是因為,他之前恰好聽說了鬆江府發生的那起石頭菩薩案。 那關鵬在鬆陽因為一種名為心理側寫的辦法而神奇落網一事, 各府各縣都已將此事傳的神乎其神。 他聽聞二人的大名,又似乎極擅長此類特殊殺人案件,所以就想因此救助他們二人。 從眼前這封字跡能看得出匆忙潦草的書信中。 段鴞可看出這是一樁分屍案, 後頭附上那一具大致描述了其死狀的女屍畫像, 就是那一月前發現的第一個受害者。 ——紅睡鞋女屍案, 卷宗底下那行印著官印的紅色小字清晰可見。 據說, 衙役當初將其她從河底汙泥處打撈上來時。 這具屍體表麵已經高度腐爛, 難以辨認她究竟是誰。 因死時,她的腳上就穿著一雙小巧的紅睡鞋,手指上還留著二寸長的鳳仙花汁水紅指甲,處州官府就將其稱作這個名字。 在信中,張吉是這樣說的, 在處州的這起殺人案件中,目前被害的死者在不到一個多月的時間,已累積到了四個人。 那後來另外慘死在別處的三個被害者和第一個遇害的死者一樣都是年輕女子。 她們彼此都不認識,從前也並無任何瓜葛。 因往常凶案發生,就算凶手殺人,也少有將他人分屍這等殘忍方法的,所以這樁案子乍一看就和一般凶殺有很大的不同。 處州府百姓家中各名女子因此人人自危,隻盼早日能將這名殺人真凶捉拿歸案。 在這封信的最後,那已整整做了二三十年官差的張吉捕快也說了。 若是他們倆願意過來相助,將這起案子最終告破,處州府自會接待。 加上原本官府就在巨額懸賞緝凶,所以無論案子是否能最終告破,隻求偵探先生和仵作能親自前來看一眼,他必將終生銘記二人大恩。 這一封與其說是求助,更像是根本已經全無辦法,才迫不得已才找上他們的信,來的實在是突然。 但這在信中所提及的連環殺人者的行為舉止,如此聽來也確實有些蹊蹺,所以這件案子也是引起了段鴞的注意。 隻是既又有案子發生,便意味著不能繼續歇著了,所以轉頭,段鴞也把這事給告知了某人。 也是聽說這大老遠的,處州那頭竟也有案子找上門來,大清早就又不見人影,隨後才冒出來的富察爾濟也難得起了點興趣。 “處州,紅鞋分屍案?” 彼時,富察爾濟正懶洋洋地枕著手臂躺在探案齋閣樓上的那張書案前。 段鴞就坐在他的對麵,兩個人暫時也都沒吭聲,在他們兩人之間隔著一麵破舊的屏風,至於某人則整個人靠在椅子上,根本沒個正形端詳著手中這封信。 此前,段鴞並未深入了解過富察爾濟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如今,他和這人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臨時同居人,他才發現富察爾濟平常私底下居然比他想象的還奇怪。 晚上不點燈,白天不開窗。 探案齋的四麵內室都沒有開窗戶,屋裏有點暗,隻在屋裏勉強點著一隻用來時常分辨時間的香。 尤其,對方這整日裏不修邊幅到連他那張本來英俊端正的臉,都顯得像個沒精神的廢人一般的模樣,實在就不像個正常人。 幸好,他們倆前幾天,就把這日後要至少同一屋簷下住上一整年的閣樓給收拾了出來。 又各自劃了塊屬於自己的地盤出來,因為劉通天和嚴氏留下的地契本就是屬於他們二人的,所以段鴞實際上目前也擁有這間探案齋的一部分居住權。 眼下,這一整間探案齋便是他們二人分開來使用的。 他們倆之前就已經約定好,如無必要,絕對不會碰彼此的東西,也不會管彼此到底想幹什麽。 富察爾濟的東西如今還保持原位不動地在樓上。 所以樓上的博古架上也都放著他那堆破案緝凶的工具和書籍。 段鴞從今以後都住樓下,樓下就都是那堆驗屍的工具和書籍,另還有一間四麵敞亮的小屋子,是給段元寶這個小家夥的。 段元寶這小子從來很乖,自是不會給兩個大人瞎添什麽麻煩的。 也是因此,富察爾濟雖然對父子二人的到來,從頭到尾沒發表任何看法,卻也憑空接受了這多出來的兩個大活人。 此刻,整天都古裏古怪的某人正拿著那封信,抵在椅背上一字一句地往下看。 也是這一幕被段鴞看在眼裏,意識到自己該說些什麽的富察偵探才挪開那始終擋住自己臉的信,又和段鴞討論了兩句。 “分屍案?還死因奇特?什麽死因?” “不清楚,這個張吉說親自過去了才能說,衙門那邊不能對旁人亂透露案情。” 秉持著兩個人現在在聊公事的態度,段鴞也回答了他。 “都死了四個人,還不能仔細透露?這讓人怎麽幫忙。” “你要是不想去,可以拒絕。” “去,幹嘛不去,越是這種像藏著什麽秘密的案子才越讓人好奇,尤其這種常人破不了,這不是正好多了個了解下這天下到底還有什麽奇案的機會麽。” 總要和別人唱反調的富察偵探偏偏又這麽開口道。 “不過,說起來,他為什麽會……指名道姓地專門找我跟你過去?” 這個問題,富察爾濟看上去是真沒搞懂。 可方才段鴞出門去衙門時,卻遇見了劄克善,也是剛好打聽了下處州府那邊的事情後,捕快頭子才回答了他。 “哈哈!你都不知道麽,段鴞!你和富察爾濟的事跡已經傳遍各州各府啦,鬆陽一帶的說書先生已將此事編成話本,別說是處州了,現在人人都知道是你們一塊破了那石頭菩薩案,那這富察偵探和段仵作自然是要被一起相提並論,時時提起的啦哈哈……” 段鴞:“……” 這來的突然的消息,聽上去真是一點都不令人興高采烈。 段仵作心中不由一沉,心想著到底是什麽人散播了這種奇怪的謠言,還一路從鬆陽傳到處州去了,這不是吃飽了撐著了麽。 所以此刻,麵對富察爾濟的問題,其實明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拒絕和這人扯上關係的段仵作還是果斷地開了口。 段鴞:“我不清楚,不過下次你可以要求別人把你和劄克善的名字寫在一起。” 富察爾濟:“喂,我和劄克善寫在一起幹嘛,為什麽不是你和他寫在一起。” 段鴞:“我和他寫在一起也沒關係,不用和有些人寫在一起就行。” 富察爾濟:“哦,所以段仵作現在這是大清早就想故意和我吵架是麽。” 明明才剛住到一塊,這兩個一開口就是在擠兌對方的家夥是一點都不想和彼此客氣了。 可憐的劄克善還不知道,自己就這麽淪為被這兩個家夥互相找茬的無辜受害者,還在幾裏外的衙門打了好幾個噴嚏。 不過吵歸吵,既然這次是正經事找上門了。 事後,關於是否應這處州捕快張吉的求助,去一趟處州府調查紅睡鞋女屍案的這件事兩個人還是統一了下意見。 富察爾濟說了,他去,隻要是有特殊的案子,他肯定會去,段鴞一早就猜到他會這麽說,也沒什麽意外的。 不過這處州府離鬆陽也不算多遠,兩人真要去也就兩三日的功夫。 所以為了避免路上反複舟車勞頓,段鴞這一次也就將段元寶暫時送到衙門劄克善那裏,這才和他的臨時‘搭檔’一起出門查案去了。 兩日後。 段鴞打點好了義莊這邊的一切,也就和富察爾濟出發了。 他們去時,鬆陽縣剛好是個大晴天。 在探案齋臨時收拾了點行裝,明明是外出去查一樁處州的凶殺大案,卻比什麽人都隨便的偵探先生和仵作先生就這麽從馬縣令那兒要了文書,又一道出發去往處州府了。 這一案,將是段鴞未來日子裏再一個人回想時,都時常會想起的一起案子。 此刻,行舟路遠,他和身旁這人,一人一箱便也就此出發。 前方之路未知,卻是以通天之勢劈開了二人之間的一條陽關之道。 山水迢迢,白雲蒼狗,天下皆已在腳下。 …… 因為這次去處州,選擇走的是陸上。 在段鴞以往的印象裏,處州地處浙江,一麵臨水,百姓多是經商紡布謀生,是座民風淳樸,少有事端發生的水鄉。 據劄克善之前告訴他的,那知府姓蘇,叫蘇定海,這名叫做蘇定海知府大人的政績在這一帶名聲頗為不錯,處州也是這各州各府都聞名的一處地方。 富察爾濟和段鴞也都不是那種做事拖拉的人。 所以找了輛往來馬車,又算了算出門查案的經費,這兩個幹什麽事都很幹脆利落的人就上路了。 路上,這兩人相比起旁人,就像兩個公事公辦慣了的搭檔。 基本中途沒做任何多餘的停頓,連找驛站休息都是一副隻有聊正事,才會想到彼此的樣子。 段鴞覺得這樣的方式不錯。 兩個人互不幹涉,到時候想幹什麽就也不會互相礙事,所以他也就當做和有個人純粹是搭檔關係般相處著。 不過,因過往就總喜歡一個人獨來獨往。 這還是他第一次體會要和另一個人一塊查案的感覺。 先前石頭菩薩案那次,他和富察爾濟算是對彼此有了一點基本的了解,可這一次,他卻也不清楚他們是否能還如上回那樣一切順利。 好在,富察爾濟和他的想法顯然是一樣的。 因各自都有著自己不想告知他人的過往和秘密,這二人這第二次搭檔卻也是照例互相防著,所以兩人多是不主動交流些什麽,而是盡可能能能規避就規避。 這樣的兩個人,當真是天底下都難找的一對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