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廝殺中的道魔雙方立刻被打亂戰局,群魔發覺彼岸正是故鄉,知道此戰失利的它們立刻放棄抵抗,毫不猶豫地放任自己被狂風卷走,而青木當機立斷甩出剩下半本《鍾靈冊》,無數河流從書頁中奔湧而出,化為鉤鎖抓向被吸走的玄門通道,一時間場麵混亂不堪,再沒有誰能夠關注其他。暮殘聲借此機會穿過了千軍萬馬,握住了琴遺音向他伸來的手,孰料破空之聲轉瞬即至,原是一道赤色劍影伴隨雷霆從天而降,悍然斬向琴遺音!竟然是厲殊!暮殘聲神情驟變,五天以來蕭傲笙他們沒有得到素心島來的戰報或同道,還以為情勢嚴峻,被困在滄浪海域的那些人分身乏術,沒想到會在這時趕來!他下意識變握為掌,一把推開了琴遺音,空手接住厲殊一劍,腰間卻被什麽東西纏住,沛然之力當空一揚,將暮殘聲整個拋了出去。暮殘聲反應極快,半空中折身一轉便單膝落地,抬頭看到厲殊身邊已多了一道人影,正是北鬥。“你們……”暮殘聲話沒說完就被北鬥截住,千機閣少主指懸牽魂絲牢牢纏住他的脖頸,是威脅也是阻攔,厲聲道:“素心島之危已解,聞說朱雀城戰況告急,我與厲閣主特來相助……暮道友,你傷勢未愈,先行退下吧!”被推到一旁的琴遺音發出一聲嗤笑,他身上的冰裂痕跡已經十分明顯,甚至有些蔓延到了臉上,卻還擋不住肉眼可見的嘲諷之色。“這些話說了一遍又一遍,煩也不煩?”琴遺音冷漠地看著他們,向暮殘聲伸出手,“大狐狸,過來。”此刻戰場混亂不堪,風雷與火焰相生,在朱雀門周遭鑄成一麵見風即長的火牆,堪堪隔絕外人窺探,蕭傲笙提劍殺來,見到北鬥和厲殊時臉色微變,又聽見琴遺音這一句話,下意識看向了暮殘聲。並指為刀割斷牽魂絲,暮殘聲摸著滲血的脖子,卻向北鬥抬手行了一禮:“謝過北鬥少主好意。”北鬥一身風塵仆仆,顯然一路趕來並不輕鬆,聲音也變得沙啞:“火克金,你若是跟他進了朱雀門,即便不死也要半條命……暮殘聲,你要想清楚,心魔素來反複無常,非天尊與他千年情誼不也落得那般下場,你為他搭上一切不值得。”“沒有值不值,隻有後不後悔。”暮殘聲撐著膝蓋站起來,“我不想抱憾終身。”他麵前正是持劍而立的厲殊,明正閣主向來嚴苛肅然,暮殘聲做好了硬接九幽劍的準備,卻聽厲殊道:“私情糾纏與開誠布公終究有所不同,你現在去到他身邊,在世人眼中至死都要打上他的烙印,再也回不了頭。”“我知道。”暮殘聲看向琴遺音,“隻是,我早就回不了頭了。”在來此之前,他就答應他會同進朱雀門,無論結果如何,都要死生一處。暮殘聲越過了厲殊,重新握住琴遺音的手,幾乎就在十指緊扣的刹那,九幽、玄微兩道劍光從左右襲來,前者刺向暮殘聲背心,後者直斬琴遺音頭顱!暮殘聲沒有回頭,抬手就要接劍,不料手臂被無形之力牽扯向後,骨與肉仿佛刹那分離,若非琴遺音及時一指點在他肩井穴截斷蟄伏其中的牽魂絲,恐怕這一下能擰掉他的胳膊!恰是如此,琴遺音錯失了避開玄微劍的機會,隻來得及側身閃避,脖頸被開了一道狹長傷口,鮮血濡濕頸上冰霜,而他後方正是朱雀門,當即一腳踏空,而厲殊的九幽劍緊隨其後,化作九道劍影鎖定他全身氣機,勢要將心魔釘死在水潭前!“卿音——”暮殘聲見狀嚇得亡魂大冒,蟄伏體內的白虎之力感應情緒掙開牢籠,無匹殺力化為利劍縱橫而出,縛在他身上的牽魂絲刹那崩斷,北鬥猝不及防下遭到白虎之力衝擊,若非他及時用“離字訣”分化身軀,恐怕這一下就能洞穿他半邊身軀!張牙舞爪的白虎法相攔截在朱雀門前,暮殘聲一腳踏過虎背翻身跳下,趕在血濺之前截住了九幽劍,卻是沒能抓住琴遺音,眼睜睜地看著心魔墜入水潭,激起水花四濺。有人入水,潭中立刻起了變化,原本蟄伏其中的烈焰頃刻流於表麵,轉眼形成漩渦,暴露出最中央深不見底的赤紅空洞,朱雀法相張開羽翼騰空而起,尖喙直取墜在半空的暮殘聲,好在白虎法相縱身躍下,一口咬住朱雀脖頸,兩隻龐然大物狠狠撞進石壁中,地洞伴隨著轟隆之聲迅速坍塌!亂石紛飛間,暮殘聲毫不猶豫地跳下那漩渦中心,不想北鬥與青木業已趕到,牽魂絲與鉤鎖同時將他纏住,本是要合力把他甩上地表,未料空洞那邊不知通往何處,竟是傳來一股難以抗拒的吸力,反將他們倆與暮殘聲一同拽了進去!“轟——”白虎與朱雀衝出地洞,兩隻凶獸憤怒搏殺在一處,火浪衝天,金石齊震,蕭傲笙與厲殊慢了一步,這才趕到水潭邊,卻見那赤紅漩渦已經消失,恢複明淨的水麵重歸平靜。“他們……”厲殊話沒說完,就看到一個腦袋從水裏冒了出來。暮殘聲抹了把臉上的水,抬眼看到他們倆愣了片刻。厲殊眉頭緊皺,蕭傲笙一手按住蠢蠢欲動的九幽劍,一手把他拉了起來,沉聲問道:“其他人呢?”“……我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誰都來不及思考片刻,但暮殘聲清晰記得自己是跟北鬥和青木一同墜入朱雀門,結果那兩人現在沒了蹤影,他卻還留在水潭中。正當他們麵麵相覷時,白虎咬住朱雀火翼,不死鳥的長喙深深紮入它背脊,雙雙掉了下來,暮殘聲心裏一跳立刻收回白虎法相,自己也被蕭傲笙帶著往旁邊退開,三人眼睜睜地看著朱雀法相墜入潭中,就如浮沫融於水,轉眼就消失不見了。“這是……怎麽回事?”冷,寒徹骨髓的冷。都說朱雀法印所在,便是天下至熱至烈之處,可當琴遺音睜開眼睛,感受到的隻有無邊無際的寒冷。他躺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下,上麵隻掛著幾顆黯淡的星子,除此之外看不見半點華輝,狂風裹挾著冰粒雪屑從四麵八方聚攏而來,圍繞著這座山巔盤旋不去,背後的地麵仿佛鵝卵石鋪成,一塊塊咯得他生疼。在這樣的寒冷下,琴遺音卻詭異地沒有繼續惡化下去,他撿起一塊石頭想要丟出去試探動靜,抬手卻見掌心裏原來是一塊森白人頭骨。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心魔,此刻也被驚了一下,琴遺音支撐著自己坐起來,拂開覆蓋地表的冰雪,看到堆積在下的根本不是什麽土石,而是數不清的骸骨。最令他驚愕的是,這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身體。光可鑒人的冰麵映出了琴遺音此時麵目,依舊是熟悉的五官容貌,身上穿的卻非那件幽藍衣袍,而是繡著華陽金紋的白色華服,赤裸在外的雙腳足踝處各有一圈黑色咒紋,仿佛附在骨肉上的鎖鏈。難怪在這種冰天雪地裏,玄武寒氣沒有繼續侵蝕他……難怪他醒來之後,幾乎感覺不到玄冥魔力……難怪他在睜眼刹那,聽到胸腔下若有若無的動靜……這是道衍神君的身體!他記得自己進入了朱雀門,應該麵臨朱雀法印的傳承考驗,怎麽會出現在這個鬼地方,還是以這令他厭惡作嘔的姿態?一霎那,琴遺音臉色鐵青,他腦子裏迅速閃過無數個陰謀陷阱,厲聲喝道:“道衍,滾出來!”聲音在荒原上遠遠傳蕩開去,無人應答他。琴遺音握緊拳,他想要調動魔力將自己與肉身分開,往日召之即來的玄冥木卻好似從未存在般,可他能夠清晰感覺到體內湧動著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不同於他自身黑暗詭譎的魔力,也不同於道衍該有的澄明神力,這種力量仿佛清濁未分的混沌,光與暗都雜糅在一起,叫他覺得陌生又熟悉。可惜琴遺音現在沒有心情嚐試使用它,幾乎就在他蘇醒之後,難以忍受的劇痛席卷了他的大腦,讓他頭疼欲裂,下意識攥緊胸前衣襟控製呼吸,不想抓到了一小塊硬物。是那塊殘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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