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琴遺音來到南荒境已有半日,發覺此地情勢異常,便化身為一名魔修混跡其中,很快打聽出事情始末,頓時百感交集。他還記得那位嵐長老,盡管隻是十年前的短暫會麵,卻是那時候難得對他不帶任何偏見的長者,聽聞她慘死殉道難免驚怒交加,繼而得知蕭傲笙進境如此,又被牽扯出不久前中天境裏的種種悲歡。“生死有命,她自己做了這選擇,死而無憾已是好結局了……倒是你那師兄,未料會有這般造化,倘若能在南荒境立下大功,下任重玄宮主怕是舍他無人了。”琴遺音一邊說一邊將手放在陽光下暴曬,尚未凝結的冰霜很快化成水珠,使他渾身像隻落湯雞,好在下一秒就被魔力蒸發。他臉上有顯而易見的喜悅,自打踏入南荒境,那種被冰雪封凍的枯寂寒冷就被炎熱緩解,不過琴遺音很清楚這種愉悅十分短暫,道衍和常念很快會察覺到他的氣息消失在潛龍島上,即便自己設法遮掩天機,怕也不能久安,必須加快動作。與琴遺音相對,暮殘聲就十分不喜這裏,他融合了白虎法印,南荒境又被朱雀之火炙烤千年,烈焰氣息彌久不散,燥熱之意在心中竄如火舌,他得時刻凝神靜氣才能壓住體內蠢蠢欲動的白虎之力。想到這裏,他轉頭問道:“你既在千年前來過這裏,可知朱雀門在何處?”“你不想摻和這場道魔之戰?”“我想幫忙,但要先解決你的問題,現在盡量避開他們。”琴遺音很喜歡他的答案,卻是搖頭:“可惜了,朱雀門就隱藏在朱雀城地下。”暮殘聲:“……”見他臉色一苦,琴遺音又雪上加霜地道:“而且,千年前我能用婆娑天直抵朱雀門中,現在卻是不行了,咱們要麽強破三寶師的封印,要麽就去拿回坤德令。”不僅不能避開,還要親自上門拜訪。暮殘聲忍了又忍才把髒話咽回去,估量了雙方實力,果斷道:“何時動手?”魔族得到坤德令已有四日,朱雀門至今未開,說明即便掌握了門鑰匙,仍要等一個天時。琴遺音掐算了片刻,眸中閃過精光:“五日後子時三刻,水行生煞,於火行大不利,正是朱雀之力每年削弱最低時,他們要等在那時動手開門,才能避免朱雀烈焰破門而出,把方圓百裏都焚燒幹淨。”“也就是說,我們有五天時間。”暮殘聲看了眼天空,“或許更少。”魔族要等水行生煞,他們還要躲避道衍和常念,要想從神明和天眼下銷聲匿跡無異於空談,暮殘聲不抱這種僥幸,就隻能與時間爭命。正巧,一隊外出捕食的魔族恰好返城,它們身上有濃重血氣,押了四輛囚車,裏麵滿當當塞了許多人,暮殘聲本以為是不幸被抓的百姓,結果定睛一看發現這些囚徒其實不止人族,且個個帶傷,真元四溢,分明是被打殘俘虜的各族修士。他跟琴遺音對視了一眼,趁著風沙漫天,迅速鑽進了囚車裏抱成一團,以心魔的障眼法,無論囚徒還是魔兵都沒察覺裏麵多了兩人。守城的魔族見到這支隊伍回來,先是橫刀攔下,另有十來個魔兵上前檢視,發現有近三十個修士,臉上神情頓時一鬆。“好貨色!”原來,兩天前羅迦尊與蕭傲笙一戰後受創不輕,欲豔姬更是被無為劍意吞噬雙手血肉,急需修士的血肉真元作為補食,這支隊伍便是奉她之命專門去捕殺落單的修士,每日至少出行一次,帶回獵物至少不下十人,且沒有一個能活到第二天。這樣的舉動自然引來修士暴怒,兩天來沒少有玄門弟子對魔族見之必殺,若非重玄宮還沒下令出軍,怕是已有修士想要集結上門了。算上暮殘聲與琴遺音,這支隊伍今天帶回了二十八個獵物,它們將囚車趕入城中,早已等候在此的一個女魔立刻眼睛大亮,引著車隊趕往宮殿。有了兩日補食,欲豔姬手上傷勢已經痊愈,負責此事的女魔略一思量,想著玄門修士快要按捺不住,將這波獵物分成兩股,一半先行關押,一半直接送去。不知好運還是觸衰,暮殘聲沒被選中做肉菜,倒是琴遺音給他自己幻化出一張楚楚可憐的清秀男子形貌,臉色蒼白身形羸弱,立刻入了女魔的眼,直接被拖出去等死。暮殘聲心想,這女魔頭八成是嫉妒他長得美。連同琴遺音在內,十四個被選中的修士都被一根縛仙索捆住,如一串待宰羔羊般被魔兵推搡入內,剩下十四人則被趕回囚車,即將送入地牢做儲備糧。暮殘聲權衡了片刻,在其中一個修士身上埋下雷咒,借著一道腥風隱去身形,往宮殿折返回去,收斂了全身氣息,悄然潛入了宮殿裏。這座宮殿很大,若非琴遺音一路上留了印記,暮殘聲幾乎要把自己繞暈,等他終於趕到位於正中的主殿,就險些被腥臭味熏了個倒仰。送進來的十四人,在不到一刻鍾的時間裏就隻剩下個零頭。倒在地上的十具屍體個個死不瞑目,丹田都被挖開,渾身就剩下個皮包骨,血肉精魄一概沒了,被強行壓跪在地的剩下四人恨得雙目充血,仍控製不住渾身戰栗。欲豔姬一身紅衣豔如血染,手捧一個白玉盤子,裏麵盛著幾團鮮血淋漓的金丹,對王座上的青衣男人柔聲道:“尊上,新取的好物,多用一些罷。”羅迦尊的樣子依舊沒什麽變化,不知是否因為傷勢,他的神情有些倦怠,隨手取了一顆金丹吞入腹中,便擺了擺手:“不用了,你下去吧。”“尊上,您的傷勢還未……”欲豔姬麵露憂色,正要勸說幾句,卻見羅迦尊施施然起身,步下台階來到那四人麵前。目光一掃,羅迦尊手指勾起琴遺音的下巴,端詳片刻才道:“長得不錯嘛。”暮殘聲憋住一口氣沒發作,又覺得他語氣古怪,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才發現不對勁——琴遺音這缺德鬼所幻化的容貌,頗似當年眠春山神虺神君。他心裏一跳,吃不準羅迦尊的心思,又唯恐欲豔姬看出什麽。欲豔姬手托玉盤款步走來,正要仔細端詳,羅迦尊卻已把那修士按在懷裏,手掌狎昵地滑過他背脊,似乎滿意那清瘦身段:“挺好,留下陪陪本座。”“尊上喜好這口?”欲豔姬抬眼隻能看到修士黑如鴉羽的長發和露出來的半截白皙頸項,眉眼流露出些許委屈,“難道奴不比他美嗎?”羅迦尊不鹹不淡地道:“你不樂意?”“奴不敢。”欲豔姬一福身,“隻要尊上喜歡,奴就歡欣無比。”羅迦尊似乎被她的回答取悅了:“你可以下去了,剩下三個隨意處置。”欲豔姬笑裏藏刀,抬頭又是一臉溫順:“那麽這盤金丹……”“本座說了,不用。”欲豔姬端著盤子的手緊了緊,依舊柔聲問道:“是否貨色不夠上佳,難合尊上心意?”羅迦尊這次沒說話,氣氛一時凝滯,直到欲豔姬背後都滲出冷汗,才聽他緩緩道:“你這麽急著讓本座養傷,是害怕玄門又將攻城,還是……想讓本座早日替非天尊報仇呢?”欲豔姬渾身一寒,她連頭都不敢抬,直接跪在地上:“奴隻是擔心尊上的傷勢。”“那是本座委屈了你?”“是、是奴不知分寸。”羅迦尊終於笑了,他親自把欲豔姬扶起來,溫聲道:“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嗎?”“奴告退。”欲豔姬一抬手,原本噤若寒蟬的魔族婢女立刻上前,將那些屍身拖出去,滿地血汙也在轉眼間清理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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