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叔,我也認識他。”見暮殘聲不欲多言,禦飛虹適時道,“他叫姬輕瀾,本是一名鬼修,曾在寒魄城聯同魔將欲豔姬設伏,險些令我喪命,據說十年前北極之巔遭劫,也有這鬼修參與其中。”“不錯,這鬼修來曆莫名,司天閣也不能查出他的身份過往,自出現便與歸墟魔族為伍。”蕭傲笙接口道,“十年前他幫著魔族奪取玄武法印,使得北極之巔死傷無數,實乃罪惡滔天,如今墮落為魔也不奇怪。”“中天境的疫毒,怕也與他有關。”鳳襲寒雙眉微凝,“他身上的氣息與疫毒相合,若能將其拿下,應是有助於研製解藥。”禦崇釗冷笑,眼中殺機畢露:“那我們還在等什麽?”權謀相爭是朝堂常事,可如此多事之秋,朝臣為爭權奪利不惜勾結魔族,不僅是國之罪人,更是人族之恥!疫毒波及甚廣,遞到他手裏的情報無能記載死傷眾多,薄薄一紙更不能與性命比重,禦崇釗恨這荼毒百姓的真凶,更勝過敵視周楨這權奸,如今這兩者勾結為禍,他隻想將其一網打盡!“七皇叔,冷靜些。”禦飛虹按住他的肩膀,“周楨掌權二十餘載,朝野上下黨羽無數,如今事情又牽涉到魔族,我們更不能輕舉妄動。”禦崇釗揮開她的手,嗤笑:“那就坐以待斃,任周黨聯合魔族將這江山蠶食殆盡?”禦飛虹對宗室的態度習以為常,她不理會禦崇釗的譏諷,轉頭看向了蕭傲笙,隻見他輕輕搖了搖頭。重玄宮的立場是除魔衛道,朝野之爭不在其責任之內,修行中人更要遠離紅塵俗務,更別說是在這大劫之下。因此,重玄宮此番派人下山的目的十分明確,一是保護麒麟法印不被魔族染指,二是尋回流落在外的白虎法印,三是救治身染疫毒的百姓。至於禦天皇朝的江山氣數,隻看禦氏自己的造化,他們無法幹預,更不能插手。“玄門修者除魔衛道素來責無旁貸,仙長們既然來到天聖都,自然不會放任魔族為害。”葉驚弦忽然笑了,“至於朝野之事,自當也該在朝野中解決。”禦飛虹眉梢一動:“你是說……”“周楨能走到如今地位,全賴滿心鑽營算計,萬事以利當先,瞻顧錯漏以留後路。”葉驚弦點了點自己,“倘若我是他,即便與魔族合作也不會全然信任,有了近日連生枝節,必定與其生出嫌隙,待得知重玄宮修士來到天聖都,更會收攏爪牙蟄伏起來。”禦崇釗搖了搖頭:“這樣一來,我們更不容易抓住他的錯處。”“不,這才是好事。”暮殘聲唇角一勾,“有了今晚這一遭,周楨與姬輕瀾都不會再輕易出手。如此他退一步,你們便可進一尺,逼得他無路可退,自當狗急跳牆。”“可是……”禦崇釗忽地頓住,猛然看向蕭傲笙三人。一旦周楨被逼到極致,勾結魔族之事勢必暴露,屆時有重玄宮出手鎮壓魔禍,周楨便是人族叛徒,為玄羅五境不齒,即便奪得大權也不將長久,必成天下公敵。如此情況下,聰明的都會立刻與其撇清關係,甚至倒戈相向,他們便有了龐大的助力去平定朝野之亂。“此事的關鍵在於,魔族肯為周楨下多少心力?如果事情敗露,魔族肆意開殺,是否會殃及甚廣?”葉驚弦看向蕭傲笙,“這位仙長,假如到了這一步,你們該怎麽辦?”“我等自當竭盡全力,護持百姓無恙。”為謹慎起見,此番天聖都之行隻有他們三人,卻都是修為高深之輩,何況北鬥隨身帶有一張傳送符,倘若事態當真超出控製,可在瞬息間將上千名重玄宮修士帶入戰局,屆時三寶師也不會坐視不理。更何況……蕭傲笙看了眼暮殘聲,想起那片喪失生機的樹林,眸光微黯。一番商議過後,天已將亮,禦崇釗這才匆匆離去,葉驚弦看了眼在場之人,接過鳳襲寒寫好的藥方,知情識趣地去給自己煎藥,把院子留給了他們。五人圍桌而坐,後院一時靜得可怕,誰也沒有開口。胸中襞積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語無。(注)暮殘聲在告訴禦飛虹向重玄宮求援時,已經預想到了會有這天,隻是沒想到會如此猝不及防,他還沒來得及想好如何麵對故人,就已經與他們重逢。他被蕭傲笙和禦飛虹夾在中間,無形間將北鬥和鳳襲寒隔開,後者明知他們倆有心袒護,倒沒指責什麽,隻是有些事情也無法避免。“暮道友,十年未見,你道行精進許多。”打破這片沉寂的是北鬥,他看向暮殘聲,“能見你安然無恙,我心甚慰,隻是白虎法印關係重大,你帶著它流落在外難免招惹魔族覬覦,不若隨我等返回重玄宮,以保周全。”北鬥向來溫良知禮,眼下說起話來也不顯咄咄逼人,卻是擺明了要把白虎法印和暮殘聲都帶回重玄宮,前者是理所當然,後者卻關乎十年前的舊案,若是暮殘聲回到北極之巔,要麽洗清罪名,要麽接受罪罰。暮殘聲搖頭道:“白虎法印已經與我融為一體,隻要我還活著,便無法將它交給你們。”蕭傲笙正待說話,卻見禦飛虹對自己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急於開口。“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回去。”鳳襲寒放下茶杯,“在你使用白虎之力時,司天閣恐怕已經發現你的蹤跡,姬輕瀾也親眼見到你使用白虎之力,魔族必定不會輕易放過。既然如此,你跟我們回重玄宮,才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我跟你們走,這一行人沒有誰能活著回去。”暮殘聲淡淡道,“魔族已經得到玄武法印,對白虎之力自然也勢在必得,有這麽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換做你們會隱忍不發?”北鬥唇邊笑意微冷:“原來,你是故意的。”暮殘聲對他舉了舉杯:“彼此,彼此。”他們用白虎法印的線索換得下山令信,暮殘聲就將白虎法印暴露給魔族,使他們即便奉命而來,也不能在這件事上輕舉妄動。“你就不怕魔族先行動手,將我們斬盡殺絕?”“當然怕。”暮殘聲凝視著他們,“因此,你們要想拿回白虎法印,就隻能先跟我聯手,暫時解除魔族的威脅。”蕭傲笙眉頭一皺,他看到北鬥和鳳襲寒眼中的寒意,再看禦飛虹唇角冷笑,頓時什麽都明白了。魔族為禍中天境本是劫數一環,因此重玄宮打從一開始看重的就隻有法印,他們會保護麒麟法印不被魔族奪得,卻不會計較這場魔禍會帶給禦天皇朝怎樣的代價,這便是重玄宮袖手旁觀的原因。然而,白虎法印出現在中天境的消息,打破了三寶師原本的布置,這才讓他們下山入境,把救治疫毒作為抵消劫運的因果,在魔族發現之前盡快找到目標,便能以最小的代價收回法印。唯有讓魔族得知白虎法印的下落,他們才有共同的敵人,守護共同的利益,不得不真正站在同一陣線上。“你們……”蕭傲笙怒從心中起,又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他看著北鬥和鳳襲寒,“你們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嗎?”“我們一直記得。”鳳襲寒一字一頓地道,“蕭閣主,認不清這點的人,是你。”“他不是玄門叛徒!”蕭傲笙拍案而起,目光如電,直直射向北鬥,“十年前發生的種種,至今尚有疑竇未明,怎能就此蓋棺定論?”“可暮殘聲若是不回去,就永遠隻能是玄門叛徒。”北鬥毫不退避地迎上他,“蕭閣主,你想讓他一輩子都流亡在外,做一個見不得光的罪人嗎?”蕭傲笙渾身一震。“行了,火氣別這麽大。”暮殘聲為他們一人添了杯茶,仿佛爭論的中心不是自己,“我隻說不會跟你們走,卻沒說不回重玄宮。”這次連禦飛虹都麵露驚愕地看了過來。“誠如你們所說,我沒打算逃一輩子,該是我做的便是我當,我沒犯過的錯也不會認,當年種種究竟如何,我比你們更急於分明。”暮殘聲飲下自己那盞茶,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可我答應過飛虹,會幫她對付暗處鬼蜮,然而事涉魔族,憑我一己之力太過單薄,除非重玄宮願意出手。”鳳襲寒嘴角彎了彎:“所以你不是在逼我們,而是逼重玄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