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妼公主乃是當今西絕境人皇嫡次女,美豔高貴,文武雙全,說是皇室裏的明珠瓊玉也不為過。無數權貴公子欲與其結姻成好,卻不料八年前中天境來使遞交了姻親書,阿妼公主遠嫁禦氏王城天聖都,入宮做了皇貴妃。因著十年前寒魄城之禍牽連寡宿王禦飛虹,中天境與西絕境的關係一度變得緊張,不軌之輩趁機頻頻動作,險些激化矛盾爆發,直到阿妼公主遠嫁為妃,兩境邦交才重歸暖春,八年來不僅相安無事,還時常互通有無。隻是兩境若要長久的和平,除了利害相通,還得有姻親血脈作為更深一層的維係,而阿妼公主出嫁八年未有子嗣,實在不是一件好事。猴商此言一出,周圍的人都瞪大了眼:“此話當真?”“俺就是從天聖都過來的,何必騙你們這些龜孫?”“懷的男胎還是女胎啊?”“俺又進不得宮裏去,怎麽會知道?”“嘁……”角落裏的琴師微微一頓,複又舉著。“往年這個時節到此,不見這樣的鬼天氣。”笑罵之後,又一個旅人皺起眉,“一不是寒冬臘月,二不是極北之地,怎麽是這般天寒地凍的?”眾人聞言皆附和起來,他們都是經常來往此地的行商旅客,對這方圓百裏的情況不說了如指掌也是十分熟悉,眼下不過七月流火,哪怕在往北些的腹地也隻是涼爽了些,哪至於下這等鵝毛大雪?有人問道:“店家,這雪下了多久?是哪回事喲?”“已經下了七天,若是再不停歇,我們別說是開店,怕連窩也要搬了。”老板娘算完了賬,抽著水煙走過來,“至於原因嘛……你們都走陸路,難怪不曉得呢。”猴商雖然醉醺醺,腦子卻還算清楚,一聽就曉得有問題,連忙追問:“發生了什麽?”老板娘豎起一根手指,壓低聲音道:“煉妖爐熄了。”煉妖爐是一座位於西絕境南部的海上火山,離雲屏山相隔不到百裏,因著地火炎炎,雖有海水和陣法為阻,仍對此方氣候環境影響至深,沿海這帶幾乎從未下雪結冰,一年四季都頗為溫暖。沒有人知道煉妖爐燃燒了多少歲月,也沒有人知道那火山口吞噬了多少妖族骨魂,因此當老板娘說出這句話後,在場所有妖族齊齊一怔,繼而都麵露不可置信之色。“怎麽可能?”猴商第一個跳了起來,“煉妖爐怎麽會熄滅?”“我們也不知道,不過……”答話的是老板,他下意識看了眼琴師,“聽說,是魔族幹的。”眾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十年前,本該絕跡於玄羅界的魔族卷土重來,不僅先後在西絕、北極兩境掀起風浪,更是猖狂到在北極之巔下爆發魔禍,死傷不知凡幾,雖然不敵神明,卻成功奪走了玄武法印,至今未被重玄宮尋回。此後不久,南荒境發生了一場血腥亂戰,境內勢力徹底分裂成兩派,大批魔修向歸墟魔族俯首稱臣,在這十年裏與玄門正道爭鬥不休,可謂是禍患無窮。“可是,魔族跟煉妖爐有什麽關係?”一個旅人皺起眉頭,“煉妖爐是妖族處置叛徒和罪犯的刑場,又不是什麽洞天福地,更沒有天材地寶。”“等一等,我想起來了!”猴商突然叫道,“十年前,陛下往煉妖爐裏投下了一個勾結魔族的叛徒!”角落裏的琴師依然沒有說話,手中木筷無聲折了。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都被猴商的話勾起了回憶,十年前那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而煉妖爐位於海上,又有妖皇使者和重玄宮弟子共同把守,其中消息本不至於外泄,結果在某天晚上,那些看守者就跟魔怔了一樣自相殘殺,一個魔族踏著滿地血灩焦土上了火山頂,打破了陣法封印,若非妖皇及時趕到,其中積蘊無數歲月的火行靈力就要爆發出來,不僅焚海成空,連沿海一帶的山林城鎮都要化為灰燼。“魔族去煉妖爐是想做什麽?”有人百思不得其解,“那叛徒被丟進去,哪怕有千年道行也早被燒化了,他哪怕跳到岩漿裏也撈不上一抔骨灰,冒這麽大的險作甚?”“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有個靈族的朋友,他說那叛徒本是咱們西絕境的破魔令執法者,沒成想自甘墮落與魔族為伍,在北極之巔大亂時使計將白虎法印融入體內,卻不料聰明反被聰明誤,若非他占據白虎法印,本該死個痛快,而不是在煉妖爐裏受折磨。”“你是說那叛徒還沒死?”“白虎法印那麽玄乎的東西,誰說得準呢?反正隻有他被煉化了,白虎法印才能夠被靈族收回去,我看那魔族打的也是這般主意呢。”“在理在理,區區一個叛徒死便死了,哪有白虎法印重要?不過,此番煉妖爐突然熄滅,若真是魔族幹的,豈不是說法印也……”在場所有酒客臉色都變了,他們之中種族混雜,卻都有著身在玄羅這一立場,誰都不想看到魔族勢大。一時間,眾人沒了喝酒的興致,連說話聲都變小了,老板眼見氣氛變得沉悶,趕緊打圓場道:“各位不必害怕!天塌下來還有高個的頂著呢,咱們莫要在這裏自個兒嚇唬,別說法印到底在誰手裏,就算魔族當真卷土重來,神明和三寶師難道會坐視不管嗎?”老板娘亦向酒娘們使了個眼色,見機道:“時辰不早了,各位客官不如先回房中休憩,咱們很快就送上熱水,好生解乏呢。”酒客們本也不喜這沉重氣氛,便順水推舟地散去了,各自上樓回房,老板娘親自帶人去後院燒水,擁擠的大堂再度空蕩下來,老板虛虛抹了把汗,回頭看到琴師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桌上留有銀錢。“這……”老板看了眼紋絲未動的門窗,剛才眾目睽睽之下,誰也不曉得這琴師如何離開,寒意便又升了起來,一時間連銀錢都不敢去收。“我是在哪裏見過他呢?”老板喃喃自語,越是回想琴師的容貌越覺得熟悉,如此搜腸刮肚了一陣,他猛地一拍腦袋,急匆匆地跑向了後院,不顧妻女疑惑的呼喊,直接推開了自己的房門,翻箱倒櫃好一陣才找出了一個木盒。盒子裏有一尊巴掌大的石雕,刻著一個長發如瀑的抱琴男子,眉目俊美,栩栩如生,連眼角唇畔挑起的弧度都雕刻精致,神態活靈活現,分明就是那個琴師的模樣!“當家的,你這是……”老板娘不放心地跟了過來,看到他拿著石雕發呆,思及剛才那人也變了臉色,“這……這就是剛剛那個……”這石雕是七天前一個客人留下的,當時大雪初至,家裏那些還沒化形的小狐狸們紛紛跑跳出去,在山下跑跳叫嚷時引發了雪崩,差點被積雪活活壓死,幸虧有一個白發赤眸的男子出手,將它們拎著尾巴抓了回來。那白發男子不曉得從那裏來,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看著竟似有些失魂模樣,懵懂得像個孩子,老板夫妻感他救了子嗣,甘願收留他在店裏長住,結果對方隻住了一個晚上,天沒亮就走了,隻在屋子裏留下了這尊石雕。老板活了三百年,雖然沒見過多少世麵,卻也看過不少往來商旅,這石雕起手還頗為粗糙,越是往後越顯精細,分明是雕刻者在這過程中慢慢想起了什麽。倘若有一人忘了萬物所有,唯獨記得另一個人的模樣,他之於他, 大抵就是僅剩的世界了。老板握緊石雕衝了出去,想要追上那個琴師,可是茫茫風雪之中,連腳印都早已被掩蓋了。十年生死,兩茫茫。第一百二十六章 條件蒼茫海上,天水俱暗。往日裏波瀾壯闊的大海現在平如鏡麵,越是靠近中央海島的水域越是寒冷死寂,魚蝦爭先恐後地逃離這裏,島嶼赤地皆被落雪覆蓋,遠遠望去猶如一座冰山,誰也想不到在七日前它還是座滿目焦土的天然熔爐。“煉妖爐中蘊藏的火行靈力全都消失了,這裏已經死了。”山頂上,妖皇玄凜收起感應靈脈的手掌,起身時神色變得異常凝重。自打十年前有魔族來襲,導致守衛死傷慘重,玄凜退敵後幹脆撤去人力,聯合重玄宮布下重重機關陣法,隻要走錯任何一步環節就會牽動全局生變,同時將訊息傳遞給重玄宮和不夜妖都,以大能修士的神通足以在瞬息間跨越千裏及時趕到。“陣法沒有被破壞。”站在一旁的重玄宮弟子赫然是北鬥,相較十年前,他的模樣並沒有什麽變化,隻是眉眼間更顯沉穩冷靜,一身氣息內斂無鋒,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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