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樓裏滿地狼藉,空氣裏彌漫著血腥味,屍身和血跡都沒有處理,哪裏算是幹淨?眾人一愣之後,厲殊首先會意,目光沉了下來——這座樓的確太幹淨了,在經曆了鬥法之後,現場除了血腥味和燒灼味,竟然沒有任何陌生的氣息殘留。厲殊沉聲問道:“你看到他跟魔族聯手殺害元閣主了嗎?”青木先說自己本是侍立在外,聽到動靜闖入木樓時正好撞見元閣主被殺,他咬定暮殘聲是魔族細作,說明他至少在那一刻發現了對方勾結魔族的證據,可是假如有魔族闖入這裏作為幫凶,現場不該連半分魔氣都察覺不到。這兩人之間,必有一方說了假話,厲殊雖然怒極,但還沒有被衝昏頭腦。“我沒有看到什麽魔族幫凶。”青木的回答出人意料,“我說他是魔族細作,是因為他已經步入魔道了!”所有人神色驟變,暮殘聲本欲說什麽,冷不丁想到自己參悟白虎法印時看到的一切,還有牆壁上那個觸目驚心的“殺”字,心裏某個地方被狠狠攝住,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鳳襲寒終於色變:“你說什麽?”青木沒有回答,他兩指抵在額角,整座木樓都震動起來,原本沉寂的第六層忽然華光大作,一個字符從須彌石壁上脫離出來,懸浮在所有人麵前——殺!猩紅字跡浮在半空,令許多人倒吸一口冷氣的同時,也刺痛了暮殘聲的眼睛。“你不是想知道閣主厚待你的原因嗎?我現在告訴你……”青木聲音發顫,元徽的死如同抽掉他體內支柱,所有情緒似洪水決堤,隻想不管不顧地宣泄,“因為你與靈涯真人有緣,算是他的半個徒弟,而閣主乃是真人生前摯友,曾以性命相托,奈何無以為報,便想將這份恩情還在你身上!“昨日重玄宮天降異星,險些砸上道往峰,彼時你就在劍塚第十八層,此星象與你有關,你就是個禍端!閣主憐你,不忍你走上歧途,這才去天淨沙請借白虎法印,希望你能夠悟得正道,他日免遭萬劫不複之苦!可你悟出了什麽?”說到這裏,青木慘笑一聲:“暮殘聲,我永遠忘不掉你殺死閣主時的眼神,你這個三番兩次與魔族來往的玄門敗類,你證殺道必犯殺劫,你心有魔障必墮魔界!”“殺”字當前,觸目驚心,不少弟子都覺得背脊發寒,他們從不知曉在天下道法之中,竟然還有這般凶戾之道,更想不到居然有人真能與此道相應。“二劍,兵。”厲殊掌中劍刃忽然一分為九,赤色劍影破空而出,轉瞬間已直抵暮殘聲心口!鳳襲寒臉色驟變,素心如意已來不及出手攔阻。眼看暮殘聲就要喪命在這一劍之下,他終於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抬手凝力,卻見一道金光飛速蔓延到手背,在一掌擊出之後,眾人都聽到了一聲虎嘯炸響,震耳欲聾!白虎虛影包裹住暮殘聲右手,隨掌擊出時猛然張開虎口,生生咬住了劍影尖端,緊接著利齒一合,劍影在暮殘聲手中碎裂開來。一掌之力強橫如斯,這一瞬間木樓裏靜得可怕,連暮殘聲自己都愣在了原地。厲殊目中生殺:“果然是白虎之力,還有……魔氣。”白虎法印乃五印中殺性最重者,若是暮殘聲真悟了殺道,確有可能暫時將法印收入體內,於刹那間將縛靈鎖破開也不稀奇,但是如此一來,將法印借出的元徽就難以給三寶師交待了。如此一來,事情就說得通了——暮殘聲與元徽的確無怨無仇,可他若要貪圖白虎法印,就必須殺了元徽。厲殊本來對他有五分懷疑,看到白虎法印在他身上變作了七分,待感受到這一掌中暗含的些許魔氣,七分懷疑就變成了九分。“你體內的魔氣,跟天淨沙裏那個魔物一模一樣,你們倆……真是演了一場好戲。”厲殊冷笑一聲,“難怪他束手就擒,原來是要成全你進入重玄宮接近白虎法印,現在……暮殘聲,本座真是看錯了你。”“我……”暮殘聲語塞,有了芥子之境裏的驚險遭遇,琴遺音的魔氣會殘留在他體內並不奇怪,他本想把這件事說出來,想起還被關在遺魂殿裏的心魔,終究沒有開口。他環顧四周,正好對上鳳襲寒衝這邊悄悄搖了搖頭。眼下這種情況,暮殘聲的辯駁已經很難被人相信,繼續僵持隻會讓事情更糟,進一步激化眾人的怒火,何況殺死元徽的真凶不知去向,會不會趁著現在的機會再做些什麽?厲殊的九幽劍上寒光暴漲,所有弟子都麵露冷色,眼看情況就要一發不可收拾,暮殘聲忽然將雙手負於身後,微微欠身。“我沒有殺害元閣主,白虎法印之事另有隱情,現甘願自行受縛,隨各位前往坤德殿一證清白。”他抬頭看著厲殊,“我願對天立誓,若有半分虛言,必身死道消、永劫不歸!”厲殊將出的劍停在了手中。鳳襲寒暗自鬆了口氣,隻要沒有現在打起來,一切就還有挽回的餘地。見狀,他立刻對厲殊低聲道:“厲閣主,明正閣雖有‘就地正法典刑’的職責,可暮殘聲並非重玄宮弟子,眼下元閣主的事情也有不少遺漏未調查清楚,既然他願意受縛,還是先押下再議為好……畢竟,西絕妖皇已經得到了宮主傳信,想必也快要趕來。”厲殊微微擰眉,青木更是咬緊牙關不肯罷休。就在這時,司星移忽然開口道:“厲閣主、青木,速速靜心凝神,你們的氣機不大對。”此言一出,被點名的兩人都是一愣,厲殊最先反應過來,立刻收劍沉下一口內息,已經浮於麵上的濃重殺意頃刻如潮水褪去,他身軀微震,臉色忽地白了白。鳳襲寒被司星移這話提醒,一指點在青木眉心,充滿溫柔生機的甲木真元透入靈台,後者即將爆發的憤怒和瘋狂陡然一滯,隨即雙膝一軟,險些癱倒下來。有了這點變故,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屏息內視,許多弟子駭然發現自己的氣海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失去平靜,無聲翻湧起來,全身真元運轉都悄然加快,平日裏罕見的衝動戾氣都湧了出來,潛於皮下蠢蠢欲動,若非司星移這句提醒和暮殘聲主動退步,恐怕一旦打起來就不可收拾局麵了。“怎麽回事?”“我的氣海亂了!”“我頭痛……”“……”暮殘聲愕然看著這一切,鳳襲寒趁機將他扶起,低聲問道:“你有沒有感覺不對?”他遲疑地搖了搖頭,仔細看了一下,同樣低聲道:“出問題的,好像是剛才情緒波動最大的那些……”鳳襲寒雙眉微蹙,他抬手一揮素心如意,數道綠色光華如雨絲飄落到人群中,接觸到的人都為之一醒。與此同時,司星移口中念念有詞,袖擺上的星紋流轉微光,隨著他手掌打開,一個八卦圖在掌心亮起。“震、巽……木行有變!”司星移臉色微變,“出去看看!”眾人察覺不對,分出一些留守木樓後,其他的都迅速出去查看,起初未見異常,直到暮殘聲回頭一看,發現那座木樓的外觀變了模樣。它從一座建造古樸的木樓,又變回了一棵樹,枝繁葉茂,紅花怒放,每一朵都嬌豔欲滴,奪去了世間萬千絕色,紅得如一顆鮮活心髒落在眼中怦怦直跳。一陣風吹落了花瓣紛揚如雨,眾人後知後覺地轉過身,撲麵而來一股馥鬱勾魂的香風,像紅酥手,似迷離目,挑起了情絲萬縷。恍惚間,暮殘聲看到聞音站在樹下,正衝自己伸出手來,他下意識地就要抬步,冷不丁右臂傳來一陣刺痛,疼得他差點悶哼出聲,再看時眼前沒有聞音,隻有越來越豔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