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被洞穿的心髒布滿裂紋,隨時可能碎開,她喃喃念出這兩個字,本來渙散的目光突然一凜,忽地死死抓住“禦飛虹”欲抽出的手臂,不顧那隻手穿刺得更深,腳下一蹬,用盡全力將其撲向那道身影逐漸虛化之地!“禦飛虹”大驚,隻覺得這女魔仿佛死灰複燃一般爆發出體內全部的魔力,刹那間掀起一圈長約數丈的血紅氣牆,暮殘聲情急之下奮力拍出的一爪落在上麵,發出“咚”地一聲巨響,氣牆紋絲不動!美豔的女子如瓷器般從心口開始碎裂,皮肉骨骼都被猝然竄起的紅光生生攪碎,歸墟魔族乃是吞邪淵裏的汙濁化形,與那來曆不明的他化自在心魔不一樣,他們的肉體、元神都是濁穢之氣所化,並稱二相,越是大魔,越是汙穢不堪,以至於在千年前無數修士的法器道體都因為這些汙穢血肉而被消融了靈氣。欲豔姬肉體自爆,以元神本相降臨在此,竟是一隻遍體通紅的奇獸,狀如蜥,周身無鱗,約有十丈,腹生六足,有耳口,無眼鼻,巨大的嘴巴裂到耳根,裏麵沒有齒舌,隻有一團近乎黑暗的濃重血紅。紅蜥一張嘴就罩住了“禦飛虹”的頭頸,猛地一仰脖子,竟是將人囫圇吞了下去!若有人曾從蟒蛇腹中逃生,就知道這感覺有多麽可怕,全身都困在那狹窄的肉腔裏被巨力一點點擠壓,先是空氣和髒腑,緊接著就是皮肉和骨骼,隻剩下軟爛的身體被酸臭胃液慢慢融化。這死亡緩慢無比,卻痛苦得讓人不敢想象。紅蜥的嘴巴裂得更開,發出嬌俏卻癲狂的笑聲,卻又戛然而止,隻見它腹部突然像被什麽從裏麵狠狠刺了一下,霎時凸出一大塊,可那皮雖無鱗甲卻柔韌得緊,“禦飛虹”對著肉腔的一記重擊竟然沒有破開桎梏!它又“咯咯”地笑起來,被戳爛的肉腔內壁迅速長好,然後陣陣收縮,猩紅的胃液在體內翻湧,可供人呼吸的空間越來越小!暮殘聲目光一寒,七條狐尾同時揮出纏向青衣人,自己化為人身,搓掌成刀向著紅蜥當頭斬下。紅蜥悍然不懼,大口再度裂開,忍住雷火灼燒之痛要吞下他手臂,暮殘聲瞳孔微冷,竟然把另一隻手也伸了過去,分別卡住它上下顎,雙臂同時發力,欲將這張嘴生生撕開!“吼——”紅蜥大怒,口中噴出一大團粘稠血霧,暮殘聲下意識偏頭,被擦到的肩膀頃刻被腐蝕了皮肉。與此同時,紅蜥六足發力,身體猛地往後一折,一股無匹巨力掙脫了暮殘聲鉗製,將他往高處甩去!暮殘聲身法靈巧,將腰在半空生生一折,身形倒回,借著橫轉之力化身為刃,朝著紅蜥後頸劈了下去。電光火石間,一道青影在眼前閃現,暮殘聲與青衣人再度交鋒,雙臂相撞後同時傳來骨裂之聲,他眉頭微皺,雷火在掌下竄出,眼看就要將青衣人整個包進雷繭中,對方又化成了巨大黑蛇,長尾攜千鈞之力橫掃過來,暮殘聲隻覺得眼前一黑,胸膛重重挨了這一下,若非他退得快,恐怕斷骨都要被打進髒腑中!就這麽片刻之差,紅蜥已經從他攻擊範圍中竄了出去,張開大嘴咬向了靈涯劍!靈涯劍已被至陽之血洗淨,哪怕神識烙印已然不全,劍罡仍能讓任何魔族退避三舍。然而紅蜥已經瘋狂,不顧“禦飛虹”正在拚命穿刺腹腔,悍然張嘴咬向劍刃,驟然爆發的劍氣瞬間將它的腦袋從嘴撕成兩半。同一時刻,一道劍指從紅蜥腹下刺出,緊接著延伸出整個手臂——“禦飛虹”終於撕開了紅蜥腹腔,從中滾落出來!他渾身是血汙黏液,手臂、臉側和背部都有大半皮肉被腐蝕,再也看不出這具皮囊原本的風華貴氣。在紅蜥倒下的瞬間,“禦飛虹”已經跪倒下來,一手撐地,另一手卻死死捂住自己被腐蝕的那半張臉。角落裏,聞音耳朵一動,黯淡的眸子裏竄過一道冷光,頭轉到了這個方向。“你怎麽樣?”暮殘聲甩開青衣人,見靈涯劍雖然鬆動卻還插在原地,暫時鬆了口氣,將死裏逃生的“禦飛虹”擋在身後。“我……不大好……”身後的人說話有些艱難,“扶、扶我一把。”暮殘聲提防著青衣人,反手伸向他。“小心——”眼看指尖就要相觸,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厲喝,伴隨著一道劍光風馳電掣襲來,在兩人之間劈開了一道長溝!暮殘聲想也不想縱身一躍,避開了“禦飛虹”順勢一抓,那團藏在掌心的紅霧打在地上,頃刻腐蝕出一個大洞!“真可惜……”欲豔姬的聲音再度響起,那隻倒在地上的紅蜥僅剩半個腦袋,卻從腹腔裏穿出瘋狂的笑聲,“不過,已經夠了!”暮殘聲瞳孔微縮,隻見“禦飛虹”轉過身來,那些被腐蝕的皮肉已經長好,身上原有的傷口舊瘡也都悉數愈合,皮肉光潔如新,連斷骨都接攏無痕,正麵無表情地看過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此刻已經完全變紅,隻剩下一雙漆黑無神的眼珠子點綴在兩潭血汙中。欲豔姬乃歸墟六魔將之一,主掌情感與欲望,能在最大限度與旁人達成“共情”並將自己的意識拓印過去,她的元神更是能將這些情與欲都放大到極致,除非無心無情,否則沒有誰能無動於衷。她籌謀這麽久要製造出釋放羅迦尊元神的工具,眼看就卡在臨門一腳,怎麽能半途而廢?以元神內府為巢穴,直接將她的意識烙印和大量魔血灌入對方體內,將那顆蠢蠢欲動的魔種徹底灌溉成熟。現在的“禦飛虹”,已經徹底入魔!聽到那張狂笑聲漸漸弱了,青衣人眉頭微蹙,拂手將紅蜥化成霧氣攏入袖中,然後再度攻向暮殘聲。暮殘聲被他纏住,一時間分身乏術,“禦飛虹”就趁機轉身,撕開掌心即將合攏的傷口,握向了靈涯劍柄!剛才出劍示警之人終於趕到,“蕭傲笙”一路闖過來,白袍徹底變成血衣,見到這一幕登時臉色煞白,牙齒將嘴唇生生咬破,手中玄微劍最終還是揮了出去,向著“禦飛虹”的手臂斬下!可惜她到底猶豫了一瞬間。一隻右臂帶著一溜腥臭暗紅的血液高高飛起,玄微劍去勢未絕橫在了“禦飛虹”頸間,對方好似不覺痛一樣,直勾勾地看著眼前人,咧開嘴笑了:“你回來了呀……”“我……”對,禦飛虹回來了,你呢?舌頭劇痛,這句話根本說不出來,“蕭傲笙”握劍的手在發抖,她看著那雙可怖的眼睛,氣血和眼淚一齊上湧,被自己生生壓下。因為現在根本不是說話的時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那隻砸落在地的斷手,靈涯劍就握在那掌心裏,雪亮的劍刃上滿是汙血,已經徹底黯淡如凡鐵,而原本立劍之地隻剩下了那顆被斬下的魔龍頭顱。那顆巨大的暗黑龍頭顫動起來,猩紅豎瞳先是一閉,再睜開時裏麵洶湧著血色風暴,龍口猛然張開,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長嘯!“哢噠、哢噠、哢噠——”令人牙酸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圈禁住劍塚的無頭龍骨慢慢站了起來,斷裂處重新拚接在一起,寄居其上的千百怨靈一齊放聲哭嚎,然後被重新生長的血肉筋皮層層包裹。暮殘聲見識不好,雷火如柱從天落下,那顆龍頭卻搶先一步脫了開去,竄回了龍身斷頸處。“啪嚓——”伴隨著瓷器碎裂般的響動,前所未有的血怨業力沉沉壓下,整個秘境的大地都動蕩起來,頭頂用來隔絕寒魄城與秘境的結界由此開始漏了個洞,裂痕如蛛網般向著四麵八方飛快蔓延出去。然後,隻聽得數聲脆響,無數細碎的光點紛落如雨,結界徹底碎了。眾人在瞬間隻覺得天旋地轉,狂風從腳下席卷,撕扯得身體幾乎要四分五裂,呼嘯風聲遮掩住所有的聲音,他們幾乎以為自己會被生生扯碎。事實上在幾息之後,這狂風便戛然而止,他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那高大的靈涯真人石像下,周圍是熟悉的寒魄城屋舍街道,此時月上中天,城中萬籟俱寂,那些守衛都好像睡著了一樣癱在地上一動不動,隻有呼吸聲還在這夜裏持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