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醒來的時候隻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兒,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痛異常,便是腦袋也跟要炸開了似的,四下裏一片黑暗,讓她根本沒辦法分辨清楚自己到底在哪裏。


    略微一思量,才突然想起昏迷過去之前她在做什麽,支撐著身子要坐起來,卻是發現手腳有些不聽指揮,一動,就像是要散架了似的,酸軟無力,眼前直冒金星,腦袋一動便是一陣惡心想吐,那天地都像是在翻滾似的,下一刻,便重重的跌倒在了床上。


    “六娘,你醒了!”


    韓過驚喜的聲音響了起來,一隻大手撩開蚊帳,六娘這才發現原來並非室內不見一絲光線,而是點燃了一盞油燈,是厚厚的蚊帳將光都遮了過去。


    屋子是她的屋子,床還是她的床,這個場景讓她莫名的安心下來。


    看見韓過,六娘就想起自己昏迷前聽見的那一聲大喝了。


    原來是他趕到了,原來不是每一次他都會遲到……


    “旺叔他們沒事吧?”


    “你沒事吧?”


    兩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韓過的聲音焦急,六娘的聲音卻是帶著幹澀的沙啞。


    韓過聞言道,“他們都沒事!我在外發現事情不對,就立即帶人回來,旺叔受了些輕傷不要緊,四條狗也有些損傷,就是你嚇壞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大夫說,若是你再醒不過來,就……”


    說到這裏,韓過頓了頓,他幾乎不敢去想那個結果,也不敢去想旺叔與他描述的那些經過,他這個妹妹。很強!


    隻是,她卻如此脆弱的躺在這兒。


    這一切,都是他帶來的。他該把家裏再安頓的好一些才出門的,即便她在跟他賭氣,他也不該放任一個十歲的小姑娘獨自在家。承受這一切。


    “對不起……我不該……”


    六娘聞聲直勾勾的盯著韓過,韓過的神情焦急。說話的語速明顯很快,這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的在擔心她的安危,他是在後悔不該出門嗎?


    這件事,她卻是不怪他,也不能怪他。到最後,反倒是他救了她!不是麽?


    “與你無關。”六娘淡淡的道。腦子不過轉了一點點東西,便劇烈的疼痛了起來,每多說一個字都要耗費大量的力氣。


    好像,他在說她流了很多血?六娘用力的去回想自己到底受了什麽傷,竟然會如此難受,念頭剛一轉過,就感覺到一陣劇痛傳來,十指用力的收緊,死死的拽住了被子。


    “那賣身契不是我簽的!”韓過見六娘的語氣淡然,還以為她誤會了。緊緊的抓著六娘的手臂道,“我就算窮死,也不會賣掉你的!”


    六娘倒吸了一口涼氣,用力的壓下疼痛的感受。卻是沒有任何作用,韓過的聲音像是針一般透過她的耳膜,紮入她的大腦,一股煩躁的感受湧上來,“你不要再說了,你出去!”


    韓過被六娘惡劣的語氣鬧的一愣,隨後才發現手下抓著的身軀如此的緊繃,夜深了,屋子裏的光線暗的幾乎無法讓人看清,要仔細辨認才能發現六娘糾結成一團的臉,還有她額頭上豆粒大小的汗水。


    “你怎麽了?”韓過失聲問道,問罷了才覺得自己真是糊塗了,他隻著急要跟六娘解釋,卻是忘記了她受了多重的傷,頓時隻覺得手足無措,他貌似又把她弄疼了?


    本來知道這個妹子彪悍的將一群大汗拒之門外,從道義上都沒落絲毫的下風,他都夠詫異了,沒想到六娘忍耐痛苦的能力驚人也如此之強,若是尋常人,怕是早就哭嚎出來了,她卻是緊咬牙關,連呻吟都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一個女孩子強悍到了這個地步,真的很讓他這個哥哥挫敗啊!


    他實在是誤會六娘了,此刻的六娘早已經提不起任何的力氣再與韓過說話,牙關緊咬,雙手撕扯著手中能抓到的一切東西,餘下的力氣則是努力的控製著呼吸的速度,盡量的讓呼吸不再引起腦子的劇烈疼痛,餘下的,她也管不了了……


    疼!


    初醒來時還不覺得,此刻卻是一一的湧了上來,渾身上下有許多的感受,疼痛、惡心、眩暈、無力,所有的種種交織在一起,摧毀著她的意誌,恨不得下一刻就死過去。


    偏偏連死去或者暈過去都做不到,隻能將自己卷曲了起來,牙齒緊緊的咬著被子的一角,雙目緊閉,眼淚水不斷地從臉頰滑落,不住的嗚咽著,整張臉都因為疼痛而擰到了一起,一張原本慘白的小臉此刻漲的通紅,顯然有些喘不過氣了,而後腦勺,包裹著布條的地方浸出了絲絲的血跡。


    韓過伸手想要去抱住六娘,試圖安撫她,剛碰到她的手臂,就被一股大力狠狠的打開,“別碰我!”


    狂躁的語氣,劇烈疼痛下的六娘力氣大的驚人,韓過隻覺得自己手一麻,過了片刻功夫才感受到疼痛傳來,看見六娘在床上緊緊的摟著她自己,幾乎把自己勒的斷過氣去,韓過終於想到了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


    跌跌撞撞的衝出門去,衝著隔壁大叫道,“小滿!去外麵把大夫叫過來!”大夫是被他死活留下來的,錢給足了,下定了決心,隻要六娘沒斷氣,他絕不會放大夫走!果然,如今派上用場了!


    小滿哎了一聲,屋子裏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響動,顯然她也聽見方才的動靜了,一回過神來,連自己屋子裏的擺設都認不清了。


    韓過叫完小滿轉身便回了屋子,站在床邊看著六娘難受的樣子開始來回的踱步,走兩步,便停下來看六娘一眼,卻是看見六娘越發的疼的厲害了。


    他想伸手去安撫她,卻又怕像方才那樣,一不小心就傷到了她,這會兒這樣無計可施的感受真的是讓他挫敗至極!


    呯!


    無處發泄的憤怒被化作了拳頭,狠狠的砸在了牆壁上。


    六娘的尖叫聲傳來,“別吵!”


    剛才那一聲,像是拳頭重重的砸在了她的腦袋上,將她的腦子砸的四分五裂,她卻還沒有死掉,隻能繼續忍受這樣難熬的疼痛!


    韓過嚇了一跳,猛地收回破皮流血的拳頭,扭過頭來探頭看六娘,見六娘依舊在床上抱著被子撕咬,便要走過去,用力的抬起腳,在放下的時候卻像是想到了什麽,陡然的收回,險些將自己絆了一跤,連忙使用腳尖著地,這一下疼的他吃牙咧嘴,卻是沒空去瞧自己到底有沒有受傷,隻顧著看床上六娘的情形,見她沒有露出更加難受的表情,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次,韓過沒有再亂動,隻是在床邊站著,盯著床上卷曲成一團的六娘,手不知覺間緊緊的抓住了床柱,握的死死的,又不時的望向門外,看大夫有沒有到來。


    小滿是跑過去的,幾乎是把那個上了年紀的大夫從床上拽起來的,胡亂伺候他穿了衣裳,便推著人往裏走,手上還拎著一個藥箱。


    看見大夫過來,韓過飛快的衝上去,拉著那大夫的老胳膊便往裏走,一邊道,“她疼的厲害!怎麽會這樣?你不是說她醒了就沒事了嗎?”


    那大夫被人從床上拽起來已經是滿肚子的火了,這會兒又被韓過拉著胳膊走,也不想想他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哪兒經得起這麽折騰,用力的一甩,喝道,“閉嘴!別在這兒礙事!先讓我瞧瞧!再廢話你就自己替她看!”


    韓過見那大夫似是真的火了,摸了摸鼻子,乖乖的跟在那大夫身後走了進去,瞧著那大夫抓著六娘的手切脈,又翻來覆去的問六娘一些問題,幾乎急的要自己上場了,卻又被瞪了回來,好半晌,那大夫才道,


    “腦子受了傷,怕是還有些淤血,也就疼了點兒而已,還要修養上一段時間才行,我先替她紮幾針,止住疼,你們都盡量不要在病人麵前高聲說話,病人需要靜養!”


    又是紮針,又是開藥、抓藥、熬藥,好一番折騰,院子裏這才算是安靜了下來,韓過將小滿打發去了煎藥,自己在六娘的床前坐了下來。


    此刻的六娘已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頭上的布條也已經換過了,臉色卻是還留著幾絲潮紅,額頭上是滿滿的汗水,身上的衣裳卻是盡數被汗水濕透了,整個人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呼吸的時候胸口微微起伏。


    韓過坐在床畔,凝視著床上的人兒,眼眶卻是微微的泛紅,一手握拳,另一手卻是顫抖著,剛才真的嚇壞他了,他從來沒看見誰疼成那樣過,用手絹輕輕的替她擦掉額頭的汗水,卻是看見她不適的皺眉,目光在六娘身上濕透的衣服上掃過,想了想,最終歎息了一聲,


    “一動就疼成那樣,這衣服怎麽替你換啊?要是落下什麽病根怎麽辦?偏偏那蒙古大夫脾氣還大的很,讓我自己看著辦!”


    見六娘的麵容漸漸放鬆,一邊觀察著她的表情,一邊用手絹一點一點的擦去他能看見的地方的汗水,在她耳邊輕輕的道,“好好睡吧,等你好了,就能看見你今日所受的,二哥必然已是十倍百倍的替你討了回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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