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開門!”


    一群孔武有力的男人將青瓦房鑄就的小巷堵的水泄不通,砸門的聲音震天響,惹的左鄰右舍都紛紛好奇的探頭不已,卻是瞧見其中明顯的幾個潑皮樣兒的人以後將門板合的緊緊的,隻在門後看門外的動靜。


    門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道渾厚有力的男音在門後問道,


    “閣下何人?主人家不在,我等不方便開門,還是請待主人家回來以後再來說話吧。”


    “誰知道你家主人什麽時候回來?趕緊開門!若是放跑了我家逃奴,我便要為你是問!”門口站著的一個潑皮樣兒的男人大聲吆喝道,恨不得整條巷子的人都聽見似的,故意衝著天喊出來的。


    “我家沒有你們要抓的逃奴,若是要抓逃奴,各位還是去報官,請官府的人來吧。”門後的男人依舊不急不慍的說道。


    門口人的聞言卻是鼓噪了起來,


    “我明明看見人跑進去了的!”


    “是啊!你說沒有就沒有?那為什麽不開門?要真沒有就開門啊!”


    “你們知不知道窩藏逃奴是重罪,非得要咱們報官你們才肯服軟是吧?我告訴你們,報官的人已經去了!一會兒就會過來!”


    “不會是已經將人放跑了吧?”


    ……


    無論外麵的人如何鬧騰,門後的男人聲音依舊沉穩如山,不慍不火的道,“若是官府來人,我等自然會開門,可諸位無憑無據的便要上門拿人,沒的這樣的道理!咱們家即便門禁再鬆。也沒有隨便來個人便放人進門的道理,你若是有憑據,大可拿給我瞧瞧。否則休要在這兒鬧事!”


    “誰說沒憑據了?”


    門外那潑皮樣兒的男人吆喝道,“你要不信,那就出來!爺爺沒憑沒據的自然不敢上門拿人!”


    說著。便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晃了晃。卻是並不遞給門後的那男人。


    旺叔正要說話,旁邊的一幹人則是拉開嗓門喊了起來,


    “韓秀才窩藏我家的逃奴!各位街坊鄰居快來評評理啊!都來見識見識這沒臉沒皮的秀才老爺!”


    “韓秀才親手把他妹子賣給了我們家老爺,如今拿了銀子又想賴賬!”


    ……


    一群人開始挨家挨戶的敲門,將四下裏的街坊都叫了出來看熱鬧。


    門內,牆頭上架起了一把梯子,一個壯年管事從牆頭探出一個頭來。大聲問道,


    “你們說我們爺賣了妹子,可人人皆知道韓家雖不是大富之家,也算的上殷實,哪裏缺那兩個賣人的錢?咱們還使著下人呢!便是要賣,也賣不到咱們家姑娘頭上。休要再在這裏胡鬧!否則我要報官了!”


    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將手中的一張紙一抖,高聲道,“難道我這賣身契是假的不成?難道這上麵官府的大印是假的不成?便是中人也是俱全的!諸位街坊瞧瞧!這是那韓秀才親筆畫的押!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們若是不想賣了,那退錢也行!何必擺出這般作態!便是官府來了。我也是不怕的!”


    “要麽退錢!要麽給人!”一群壯年齊齊的吼出來,聲音震天!


    站在牆頭的人正是旺叔,聞言有些色變,下方的一幹鄰居個個將那賣身契給轉了一圈。看向他的眼光都有些色變,不管那上麵是不是韓過畫的押,至少,這附近靠著書院,這兒的住戶還是有幾分見識的,官府的大印絕不會不認識。


    這賣身契,最少真了一半了!


    “這賣身契是在官府備過案的!”有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衝著牆頭的旺叔道。


    “諸位!”旺叔見狀衝著下方的人拱了拱手,又衝著街坊領居拱了拱手,


    “諸位街坊,那賣身契上的大印既然經過諸位的辨認是真的,那便是假不了了。可我家主人與姑娘兄妹感情極好,我卻是心頭還有些疑問的。我到底隻是韓家下人而已,有些事我不知道也是難免,可主人家不在,我也不好擅自決定,如今要證實此事,唯有一個辦法。還要請閣下將賣身契給我查驗一下,此契既然已經是在官府備過檔了,便是與我瞧瞧也是無妨的。若是真的,在下必然雙手奉上銀子,絕不二話!還要有勞諸位街坊領居做個證人。”


    旺叔說的有禮有節,四下裏聞言皆是點頭,韓家人雖搬來不久,主人家還是主動跟鄰裏往來的,大多數都算是打過了照麵,禮節上也是到位的,倒是不像是騙子。


    那領頭的男子聞言冷笑一聲,便將紙給遞了出去,旺叔從牆頭上接過了,爬下梯子。


    那張紙很快就從旺叔手上轉到了六娘手上,拿在手裏一看,上門白紙黑字的寫著將韓六娘賣與了金家為奴,大紅的印章也做不得假,這契紙上的日期是六月初二,三天前的事了。


    上麵的畫押什麽的都俱全,簽著的卻是韓過的大名,以六娘對韓過字跡的熟悉程度,隻能說是惟妙惟肖,若不是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韓過這家夥雖然有種種不足,卻是絕不會簽下這種賣身契,她還真會相信這就是韓過簽下的。


    看見這個,六娘之前心頭的疑惑刹那間便全解開了。


    “姑娘,這是他們作假的吧?”白嫂子略帶幾分小心的問道。


    旺叔也是識的幾個字的,他雖不認識韓過的字跡,看六娘的臉色就知道了,他倒是個明白人,“他們說這東西在官府是有落檔的,若是假的,偽造文書的罪名也不小。”


    寧三老爺要坑人,顯然不會就隻拿份兒假文書出來膈應下人就算了,若是不出意料之外,官府的文檔怕也是真改動過了。


    “這賣身契是假的,也是真的,”六娘道,“我說他假。是有人模仿了我二哥的筆跡,說他真,是這玩意兒在官府上了檔。假的也變成真的了!”


    白嫂子聞言便犯了愁,六娘這個主人還是很好的,收留他們一家老幼。雖然時間不長,她還是很喜歡這個主人的。“要不,賠錢吧?”


    “不可能!”


    六娘想也不想的否決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犯難,以前可沒遇上過這樣級別的對手,整件事辦的滴水不漏,便是她知道了,應對起來也是困難至極。


    事到如今。三老爺的陰謀已然全盤的揭開擺在了她的麵前。


    出了這個主意的人好生歹毒!


    如今不管是六娘想花錢消災還是主動跟他們走,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花錢消災,怕是這些人出去的時候就會敲鑼打鼓的大告天下!


    明兒個韓過賣妹騙錢讓人打上門來的事兒便會傳遍東京,六娘若是跟他們走,那些人怕是要將她拖上公堂,一旦上了公堂,被人快刀斬亂麻的把案子給辦成了鐵案,所謂官官相衛,官場上的規矩是不是死敵的情況下不會輕易的翻別人斷下的案子。


    到時候,怕是除了趙家和四少爺。絕不會有人站在她這邊!


    趙家畢竟是奴仆出生,四少爺離參天大樹還很遙遠,餘下的人,韓過的勢力都在秦州。所代表的文人集團也是靠不住的,便是寧府大太太,怕也是靠不住!


    這麽說,並非沒有緣由!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除非韓過一直站在道德的製高點,那些人才會幫著他,一旦韓過名聲掃地,即便是有可能掃地,那些人根本不管是非曲直,怕是一個個的都急於撇清自己,要撇清自然要踩上兩腳才能顯得自己的清高!


    而此事背後的推手是寧三老爺,寧家隻會替他捂著的,此事若是真相大白,怕是天下讀書人都要群起而攻之,勢大如寧府,怕也不能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中自保,他們擔負不起這樣的風險,四少爺即便反對,也抵不過家族利益。


    而大太太,就更不好說了,韓過隻分了大太太一小份兒棉花生意,大太太卻是還有些野心的,搞不好大太太會順勢一口吞了韓過的份額!利益麵前,六娘不相信任何人。


    何況,這事兒背後指不定還有裕王的影子呢!


    寧三老爺那個莽漢是絕對想不出這個法子的!


    六娘很想知道背後的高人到底是誰,一個小小的動作,便輕易的將她這三年來苦心經營的關係網,最強大的倚仗給打的支離破碎,她還是太弱了啊!


    就憑這張賣身契,六娘就能看出事後推手的手段不凡,一環扣一環的設計,算無遺策,若不是她比這時代的人多了幾分見識,哪裏想的通其中的關節,必然是賠錢了事了。


    除了韓老二,還沒人有本事讓她吃下這麽大的悶虧!


    不論背後的那隻黑手到底是誰伸出來的,她都要叫他知道,她韓六娘絕不是任人揉圓搓扁的軟柿子!


    “姑娘,那現在怎麽辦啊?”小滿聞言就有些急了,東西若是在官府落了檔,那假的都變成了真的,不賠錢,難不成讓人把六娘拉走麽?雖然六娘老是耍著她玩,可她還是不希望六娘出事的。


    “白嫂子!小滿!”六娘喝道。


    “姑娘?”兩人望著六娘,六娘陰著臉望著兩人,“去把柴房裏所有的柴都給我搬出來!把廚房裏的油也全給我搬出來!架上幾口柴鍋,都給我燒上開水,柴火和油就堆在屋簷下。”


    兩人聞言愣住,不明白六娘在這種關頭了還做這些事幹嘛。


    “姑娘!”小滿望著六娘叫道。


    六娘看著沉穩,其實還沒她大呢!


    六娘不知道如何告訴小滿這件事其中的凶險,若是三老爺上門,大不了偷雞摸狗,讓人縱火或者找人把他們打一頓罷了,可此事背後的那個人,顯然設下的是連環計,若不能從一開始就打亂對方的節奏,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一旦讓對方把他的優勢都利用了起來,她韓六娘加一個韓過,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老百姓罷了,即便加上一個五郎,也未夠班。


    “讓你們去你們就去!”六娘道,“此事我自有辦法!”


    說完,又扭過頭衝著旺叔道,“旺叔,你幫白嫂子搬完東西,便立即領著所有的人還有大黃他它們都從側門借道離開這裏,這裏有我就足夠了。”


    接下來她要做的事九死一生,隻能期望那個高人沒有把她看的太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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