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咬住下唇,望著韓五郎,眼神複雜,心裏有千般的話這會兒卻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韓五郎見狀便知道六娘明白了,垂下眼瞼避開六娘的眼睛道,


    “我跟幹爹出來辦事,宮裏隻給了一個時辰,這會兒時間已是不多了,有什麽話等我下次出宮再說吧,你告訴我你現在的地址就好。”


    六娘聞言隻覺得心頭一慌,一把抓住韓五郎的胳膊,低叫道,“五哥!”


    韓五郎怎會不知道六娘心頭在想什麽,方才六娘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她是懂的!


    拍了拍六娘的肩膀,“你不想讓五哥回宮遲了受罰吧?”


    六娘想了想,從地上跳了起來,開始飛快的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頭發,一邊道,“我送你回宮!”又衝著守在巷子口處的小喜道,


    “小喜,你先幫我把行禮都送到趙家!我坐的那輛馬車騰給我送我五哥回宮。”


    小喜在一邊自己哭了一場已是收拾好了,聞聲哎了一聲便出去招呼在外麵等候的車夫。


    六娘三兩下整理好頭發,又拍掉了身上的灰塵,順手替五郎將身上的衣裳理好,看著六娘能幹的樣子,五郎隻是笑著任由她折騰,一邊回答她嘴裏層出不窮的問題。


    五郎的幹爹姓嚴,四十四五的樣子,因為沒有胡須,瞧著卻是不大。


    這位嚴公公是家裏鬧了洪災人死絕了,逃難到東京來的,那時候的富貴人家大多都不敢出手買這些孤兒,買一個,便能引來一群,人見他年紀小小沒了活路。便建議他進宮,至少能混個肚飽,他便牙一咬。去受了那麽一刀,倒是熬了過來。


    並不是所有的太監都性格怪異,至少。這位嚴公公其實是個還算不錯的人。


    如今在宮裏混到了個管事太監位置,禦前辦事。身份不高不低,在宮裏混了快四十年,也算得上一個老油條,偶爾也能弄到點兒有油水的差事,因年紀漸漸大了,擔心日後沒人供奉,所以便在小太監裏挑了一個品行不錯的當幹兒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以期死後能有人供他一碗飯。


    這樣的經曆在宮裏一抓一大把,倒也不稀奇。


    而韓五郎如今隻是個打雜的小太監,宮裏是要挑選太監來讀書識字,乃至學習弓馬的,韓五郎雖然小時候皮,在家是能上房揭瓦的人物,可這樣的孩子有個優點,那就是聰明,何況他當年還跟著六娘一起在二郎的書房廝混,也學了些字。又是親手抓過蠻子的,算得上有勇有謀,自然而然的在一幹小太監裏脫穎而出,韓家人的品行一向是過硬的。便得了這位嚴公公的青睞。


    在敘述的過程中,韓五郎不忘跟六娘灌輸如今太監其實並不如她想象的那麽淒慘,也有厲害的大太監牧守一方的,因是天子近臣,倒是比外麵的那些官兒說話還有份量,說起這個,到引得六娘想起了赫赫有名的鄭和。


    不過,她一點兒都不希望自己哥哥青史留名什麽的,現代人都知道,曆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在皇宮這種政治鬥爭的中心,再厲害的人物一步踏錯就是粉身碎骨。


    她這會兒之所以讓步,不過是沒想好五郎日後的安排,事關自己的哥哥,她無論要做什麽,都得先得到他的同意。


    六娘心裏有了底,便拉著韓五郎的手往外走去,招呼了嚴公公一塊兒上車。


    看見兩個人一塊兒走出來,嚴公公一臉的笑意,上了車,雙方才相互介紹。


    看得出這位嚴公公對五郎是真的不錯的,想來也是,想讓人死後供飯,這全憑的是五郎的良心,若是對五郎不好,不背著打你小人就算不錯了,供飯?想的美!


    六娘翻出車廂裏李媽媽給備下的茶點,放在小幾上,斟好了茶,雙手捧著送到嚴公公麵前,笑著道,


    “方才小女子無禮,讓公公見笑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小女子在這兒以茶代酒,向公公賠個不是。”


    看著方才耍賴耍的全無形象的六娘陡然間變成了一個窈窕淑女,不由得挑了挑眉,嚴公公笑嗬嗬的接過茶杯,“好說,好說!姑娘有禮了。”


    見嚴公公喝幹了杯中茶水,六娘重新倒了一杯,繼續道,“我聽聞兄長說,在宮中公公對他多有照顧,我在這兒再敬公公一杯。”


    嚴公公聞言瞥了五郎一眼,五郎連忙道,“六娘!”這是他幹爹,隻看六娘的馬車和做派就知道出身不凡,這麽做有些似有撇清的嫌疑。


    六娘也不是傻子,隻是捧著茶杯拿眼睛斜五郎道,“你的事兒我做不了主,可你攔著我不讓我謝謝你幹爹,難不成是不想認我這個妹子?”她就算再白癡再牛氣也不可能跟一個禦前的太監翻臉好吧?不過是一碗飯的事兒,就憑著他照顧五郎,六娘給他養老都沒問題!


    想完這些又是一陣心疼,往日裏那個大咧咧的孩子也會看人臉色了?


    嚴公公聞言似鬆了一口氣,五郎聞言連忙笑道,“我是讓你也喝一口呢!瞧你的嘴唇幹的。”


    轉的可真生硬,六娘隻是笑笑,繼續將茶杯遞過去,嚴公公這次才接來喝了。


    六娘這才又道,“本來想請公公到家裏坐坐的,可惜如今時間太緊,也隻有改日了。這半個月要忙著四少爺的婚事,所以都住在城西金水河天波楊府旁邊的那條巷子裏,進了巷子第二家,便是了,那戶人家姓趙,若是上門尋我,隻管說找韓六娘即可。”


    “原來你就是承恩侯府的六兒姑娘!”


    出乎六娘意料之外的,她不過報了個地址,嚴公公竟然就說了這麽一句話,便是韓五郎,聞言也是一愣,頗有幾分吃驚的看著六娘。


    嚴公公見六娘愣住,便笑了起來,“姑娘問問姑娘的五哥。便知道我為何有這麽一說了。”


    韓五郎的表情怪異了起來,他是不信六娘被賣掉的,還以為是家裏人來了東京。可瞧六娘的神色,她還真是那個傳言中的六兒姑娘。


    他知道六娘從小就鬼主意多不假,可沒想到她竟然能辦成那麽幾件大事!


    而家裏到底出了什麽事?竟然會讓六娘淪落京城!明明韓過的日子過的不錯啊!


    一想到那些事裏的要擔下的風險。五郎的臉色越發的難看,六娘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見六娘將眼光投了過來。顯然此刻不是問這些的時候,五郎深吸了一口氣,用極平淡的聲音道,“侯府三太太去世那一年,我跟著幹爹到侯府傳的聖旨,也就聽了那麽一耳朵。”


    當年三太太去了的那樣快,國公府老太太為了自己的親外孫。跑到皇後麵前哭了好幾場,皇帝不得不讓人去安撫,他們辦事自然要把事情給打聽清楚了才好回去交差。


    打聽到的那丫頭的年紀比六娘要大上兩三歲的樣子,隻看六娘的身高便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裏,原來那個傳說中的丫頭竟然就是自己的親妹子!


    而當時六娘在後堂躲著,丫頭們是沒有義務出去接聖旨的,她也不愛白白的跪人,卻沒想到就這麽和五郎擦肩而過。


    六娘聞言隻能唏噓不已,五郎則是一臉的沉思。嚴公公看向六娘的眼光卻是帶上了幾分複雜,這個小姑娘不簡單啊!


    眼見宮門在望。六娘連忙將自己埋進車上的箱子堆裏,翻出了幾雙做給老爹的鞋子送給嚴公公,用的都是上好的棉布,嚴公公也是識貨的人。略微推遲了一番就笑納了。


    至於五郎,六娘笑這對嚴公公道,“還有六天就是初一了,到時候我找間酒樓擺上一桌酒,公公請務必賞光,日後咱們也該多走動才是。”


    嚴公公聞言笑了起來,知道六娘並不打算撇開他,心下大定,他也樂的多一門親,“你們兄妹難得團聚,我便不打擾了,日子還長著呢。讓五郎給我捎帶些吃食回來就行,他知道我愛吃什麽。”


    六娘本來的打算就是要讓五郎出來,卻是不好越過嚴公公才這般說,見他說的極為誠懇,便知道這位嚴公公不是個貪得無厭的,興許還瞧著她身後所代表的人和事,心下大定,倒也不再與他謙讓,隻說一定一定,畢竟,她有太多話要跟五郎私下裏說了。


    一路行過來,路很短,到了宮門要下車的時候仿佛隻過了片刻功夫,那嚴公公也是個知趣的,先跳下車,留了空間給兄妹兩說話,六娘掏了掏身上,卻發現身上揣著的銀子不多,隻有荷包裏準備回府的時候打賞用的銀裸子,隻得將一堆荷包塞到五郎手中,五郎要推脫,六娘瞪了他一眼道,


    “宮裏不比別的地方,這個你留著打點吧,什麽事兒都等下個月初一再說,我如今不差銀子!你別委屈了自己才是,你都瘦了!”


    “我還存了不少銀子,還打算下次出來讓你帶回家……”五郎的聲音被六娘給瞪了回去,到最後隻能嘀咕,“哪兒用得著……”


    六娘嘴巴一扁,鼻子一紅,宮人的銀子可不多,還不如外麵的小廝呢,他還要孝敬嚴公公,也不知道五郎是怎麽存下銀子的,硬把荷包塞進五郎手裏,瞪著五郎道,“你有錢那就多孝敬你幹爹,別小氣巴拉的一毛不拔!家裏不差這麽點兒銀子,爹娘每年的出息不下百兩,便是我的莊子田地,撇開我吃用打點的,一年也有百餘輛的進賬,你要是不收,我就在這兒哭給你看!讓你丟人!”


    五郎抿了抿嘴,用力的眨了幾下眼睛,將那荷包死死的拽在手裏跳下車去,走了兩步,又扭過頭來道,“我的事兒,先別告訴爹娘。”


    六娘抿了抿嘴,淡淡的嗯了一聲,五郎這才鬆了一口氣,大步的追上嚴公公,六娘一直目送著兩人消失在視線範圍內,這才若有所失的衝著那車夫吩咐道,“回去吧。”(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恨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雕欄玉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雕欄玉砌並收藏恨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