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是什麽問題!還不是那丫頭不肯認我!”韓過黑著臉道,扶著芸娘緩緩的往家的方向行去,路上偶有兩個路人,無不用種稀罕的目光看著兩人,韓過卻是全然不覺的樣子。


    這路被五月的太陽烤了一天,那炙熱的感覺透過鞋底傳進來,撲麵而來的風都帶著幾分悶熱的氣息,隻讓人覺得心浮氣躁。


    芸娘的臉色也有些難看,臉上的紅暈很難說是因這炙熱的天氣還是因今日的遭遇,雖然寧府的家仆不是有心吃她豆腐,可一番捆綁也少不得有些接觸,進了府衙若不是遇上了韓過熟悉的一個軍戶,她不知道還要吃多少的苦頭,心頭也是有些不吝,家醜不可外揚,再大的仇怨也不該把外人牽扯進來!


    這六娘,竟然是個六親不認的。


    這念頭隻是一閃即逝,她是下人,再大的過錯也隻能是她的錯,何況如今六娘關係到韓過的前程。


    看見前方又有路人行來,芸娘不露聲色的輕輕掙開韓過的手,往街邊房簷伸出來的陰涼處靠了些,又稍稍落後韓過半步,見韓過投來不解的目光,隻笑著使袖子拭去額頭的汗水,順道將容貌掩去大半,低聲道,


    “依奴瞧來,興許是誤會,”說著揉了揉被捆的青紫的手腕,瞥著韓過的臉色,決定把方才的事瞞下來,


    “奴此去未曾見到六姑娘,全是那錢媽媽一人在說話,怕是那錢媽媽把話帶岔了也未曾知曉,而且,錢媽媽說前些日子便有人冒名去寧府尋六姑娘,寧府如此作為,怕也有謹慎的意思在裏麵,也是奴的疏忽,六姑娘怕是還不知道爺改了名。”


    韓過聽見有人冒名去尋六娘的事兒的時候,不由得臉上一紅,想到遲遲尋不到那兩個人,懊惱的道,“便是六娘不曉事,你是拿著我的帖子上門的,怎的寧府不肯派人詢問一聲,偏要把事情鬧到縣衙去?還如此待你!”


    說著,心疼的拉著芸娘的手看了看,看見上麵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浸出絲絲血跡,更是咬牙不已,越想越覺得是寧府的人顯然是故意的。


    芸娘皺了皺眉,見街邊的鋪子裏那個小夥計瞪圓了眼珠子望著她,心頭不由得一陣懊惱,再一次將手從韓過手中抽了出來,掏出手絹兒用力的在鬢邊扇了扇,韓過見狀似也覺得有些燥熱,笑了笑,不再伸手,芸娘見狀這才呼出了一口氣,隻低著頭跟在韓過身後加快了步伐。


    寧府的人自然是故意的,韓過姍姍來遲不知道事情經過,隻是這些話卻是斷然不能從她嘴裏說出來,韓過如今與雙親的關係已經夠糟糕了,以他的性格,她自然不敢再火上澆油。


    寧府的人一路將她拖拽到了縣衙,方進門便遇上了與韓過相熟的那軍戶,一番話說下來,誤會冰釋,便放開了她。隻是,即便知道了是誤會,那管事也就冷笑一聲領人便走,眼中輕蔑的光芒顯而易見,若不是得了主人的話,便是寧府的下人再自視甚高,也不該伸手打笑臉人才是。


    芸娘低下頭掩去眼中的光彩,韓過之前未曾得罪過寧府,這問題的關鍵在哪裏便不言而喻了。


    ……


    這幾日六娘過的有些提心吊膽,特別是在錢媽媽的那一問之後,當天夜裏她也沒睡踏實,觀察著眾人的臉色和上房的動靜,好在最後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不能怪她膽小如鼠,她是真被那二貨給害的怕了。


    好在院子裏忙著收拾箱籠,一群婆子丫頭忙活了五六天了,這院子還沒收拾到一半,這時代出行,便是馬桶也是需要自帶的,這府裏的人手又不足,偏生時間又急促,媽媽們大丫頭們都沒空管束她們,小喜幾個小丫頭則是拚命往於姨娘麵前湊,她倒是落了個清閑。


    隻是閑著倒是閑了,心裏卻是想的越多,整日的就琢磨這些,手上平白的多出好些個窟窿,加上這幾日天氣悶熱,格外的焦躁不安,因此,在守著側門的那婆子偷偷摸摸的跑過來說門外又有人找她的時候,六娘竟然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還顧得上她,那二貨就應該沒闖下滔天大禍。


    這次上門的是個女人,由舅舅李全領著來的,那女人戴著帷帽,遮去了容顏和上半身,看不出身段,聲音卻甚是好聽,一雙玉手放在腰側,盈盈下拜的時候娉娉婷婷,聲音如黃鶯出穀,“奴芸娘見過六姑娘。”


    雖然這次還是個陌生人,六娘卻是敢用她的後半生發誓,這個女人絕對是那個二貨派來的!


    如果不是,罰她下半輩子都被這二貨擾的家宅不寧!


    “你家主子教你跟人說話的時候蒙著臉的?”六娘淡淡的道。


    “六娘!”李全聞言臉色有些漲紅,責怪的叫道,隻覺得做錯事的是韓過,與外人無關,六娘這樣有些過了。


    六娘有些無奈的看了李全一眼,老實人就是好忽悠,這芸娘能把李全給忽悠過來,顯然不是什麽簡單的角色,隻是,若是以為能忽悠來李全就能忽悠到她,那就錯了!


    六娘隻抿著嘴沒吭聲,李全瞧來不過是小姑娘鬧別扭,雖然他也知道領著這個女人尋來有些不太合適,可到底哪兒不合適也說不出來,隻覺的那女人說的沒錯,兄妹兩個血脈相連,總要給個台階才好和好如初。隻是,讓他說什麽責備六娘的話,看著六娘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想到前幾日六娘的話,李全也說不出口。


    這舅甥兩人的動作自然逃不過帷帽下芸娘的眼睛,看見六娘天不怕地不怕的瞪著自家舅舅,偏偏李全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臉,隻微微的皺了皺眉,李全的性子老實憨厚不假,卻不是個沒脾氣的人,她去尋李全的時候已經將他的性子摸透徹了,能讓李全不與她對視,這位六姑娘,怕不是那麽簡單的。


    “在外行走不太方便,還望六姑娘莫要責怪奴的失禮之處。”


    芸娘眨眼間,便有了定論,也不顧側門還未曾關閉便伸手摘掉帷帽,露出那張豔若桃李的臉,眼中水光流轉,旁邊的婆子嘖嘖有聲,這樣的臉,一瞧就是個狐媚子。


    六娘還好,看慣了現代的各色美女,再漂亮的女人在她麵前也隻有不過如此的評價,沒多大反應,隻是有種果然如此的念頭。


    芸娘卻是見六娘淡然的目光心頭暗暗稱奇,果然是大家婢勝過小家的姑娘麽?見到她容貌的人,無論男女,少有不失神片刻的。


    心中越發篤定,知道對待六娘不可像尋常小姑娘,手一伸,袖子裏落出一塊銀子,遞到旁邊的婆子手裏,輕笑道,“還請媽媽行個方便。”


    那婆子最近看六娘的眼神頗有點兒看財神爺的感覺,最近幾日尋上門的人,讓她發了好幾注小財了,方才一錠銀子請她去尋人,這會兒又是一錠,臉上的輕蔑之色斂去,殷勤的使袖子擦了擦凳子,請幾人坐下說話。


    芸娘見狀笑道,“奴家與咱們舅爺一路尋來也費了些功夫,天氣燥熱,正是口幹舌燥,不知媽媽能否給口茶吃。”


    那婆子本是有一顆八卦的心,卻是明明白白的聽出了芸娘想要私下說話的意思,一尋思這側門偏僻,這幾日府裏繁忙倒是沒人過來,茶房就在不遠處,瞧得見這邊的動靜,便笑著應是,關上側門便慢悠悠的去‘倒茶’了。


    打發了那婆子,六娘不動,芸娘剛吃了六娘一個見麵禮,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兩人便在這裏呆呆的站著,片刻,芸娘突然噗嗤一聲輕笑,扭過頭衝著李全道,“舅爺還請坐下歇歇。”


    李全看看六娘又瞧瞧芸娘,隻覺得兩個人之前的氣氛詭異無比,想開口又怕被自家外甥女用那種眼光瞧著,摸了摸鼻子,徑自坐下了。


    六娘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芸娘,芸娘被人如此打量,臉上卻是沒有絲毫的不自然,六娘心裏冷笑一聲,這個隻會躲在女人裙子下麵的二貨!


    “說吧,他叫你來做什麽?”還搬了個救兵過來!


    “回六姑娘,”芸娘低聲道,“並非是爺叫奴來的,是奴瞧不下去爺的寢食難安,不過短短三日功夫,一邊要處理公務,一邊又要思量該當如何才能讓雙親原諒,整整消瘦了一大圈,這才自作主張尋來的。”


    六娘癟癟嘴,這芸娘既然來做說客,若是隻有這點兒口才,還真是難以勝任,“既是自作主張,那就請回吧!”


    “六娘!”李全沒想到六娘開口就趕人走,“你總要聽聽她如何說。”


    六娘聞言冷笑一聲,“舅舅!她說的再好,那也是空口白話,是她所思還是她主人的意思也不可知。我之前就說過,不看他如何說,隻看他如何做,您說,他連麵也不肯露,這番作為可是眼裏有我這個妹子的樣子,可是眼中還有爹娘的樣子?叫個丫頭過來,難道我們一家上下,隻配讓人招之則來,呼之則去不成!”


    李全聞聲一愣,那丫頭說的再怎麽好聽,也無法代表韓過,他本人不露麵,在外人瞧來何嚐不是如六娘所言?


    眼光一閃,隻盯著芸娘,心中未嚐沒有被人忽悠了的憤怒。


    烈日下,芸娘額頭上的汗水驟然間多了起來,她知道六娘是個不好說話的,卻不想竟然有一雙如此犀利的眼,這小姑娘,才六七歲的樣子啊!


    先前她還在奇怪六娘到底是怎樣的本事能說動這內宅的夫人替她出頭,若是如此清醒,倒也不是難事,想到這兩日奔波自己受的那些責難,芸娘倒是對六娘生出幾許佩服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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