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似乎走入死巷,沈孟虞心底雖對盜聖這一番拳拳護崽之心更加尊敬,然而眼下杜姑姑失蹤,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蕭讚暗害,季雲崔那邊的調查情況又停滯不前,危急關頭,唯一能幫他解開當年秘密的人,也隻有方無道。僅憑他一人之力說不動盜聖,那他也隻能借方祈大做文章。“前輩您若是不說,那我也隻能請方祈入宮去將齊太妃偷出來了。”沈孟虞道。“你憑什麽使喚我徒兒?”方無道不知沈孟虞與方祈二人的一番約定,更不知齊太妃早已與方祈見過,他驟然聽聞沈孟虞要讓方祈與他的生母碰麵,心中一緊,竟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驚慌。沈孟虞借著風燈仔細觀察著方無道臉上的每一絲反應,在看清楚這一閃而過的驚慌時心中更加篤定,繼續用言語刺激盜聖:“就憑他如今更相信我。”說罷,他還故意從懷裏摸出那枚斷水匕,攤在手心,示意盜聖查看。怎麽方祈把這個護身的玩意都給了他?方無道今夜尾隨沈方二人,該看的、該聽的,該知道的早已明了,更兼先前方祈還專門幫沈孟虞騙了自己一道,他就是再想覥著臉吹噓自己在小徒弟心中的地位有多高,然而在沈孟虞這個隻靠一張臉就能把人迷得七葷八素的狐狸精麵前,他實在無法睜著眼睛說瞎話,自己打自己的臉。兒大不中留啊,不對,小的時候就留不住了。從來就沒有美過、如今更是人老珠黃的老父親心底默默垂淚,無語凝噎。雪一直在下,紛紛揚揚又落了一身,盜聖那邊兀自沉默,沈孟虞抱著手籠站在雪中,也沒有說話。他的嘴唇沾了雪花,凍得有些發青,落在鬥篷外的右手也有些僵硬,指尖結上一層薄冰。然而他隻是紋絲不動地立在原地,靜靜等待方無道做出決定。又過了半晌,就在沈孟虞手籠中的那一點溫度也將消失之前,那廂低頭思索良久的方無道終於開口,隻是他的聲音裏隱含澀意,甚至還有一絲心疼。“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那部分真相,但是我有一個要求,”方無道一臉嚴肅地看著沈孟虞,已經繃了一夜的臉上隱約流露出幾分慈父才有的溫柔來,“不要告訴他。”“可以。”沈孟虞痛快答應,對天發誓,隻要方無道願意幫他,他絕不會拿此事傷害方祈。方無道得了沈孟虞保證,他雖然不知這隻狐狸的保證是否奏效,但看在沈家曆代有口皆碑的份上,他姑且相信他一次。那日宮中大雪,可是要比今夜冷上許多呢。“他是棄子,一個被天底下最狠心的母親當成工具,主動拋棄的,棄子。”方無道沉聲說道。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我食言了,這章emmmmm走劇情,不太甜,下章一定甜!一定!今天暫時隻更這一章,然後大概就是明天晚上的份了。目前預計是70章正文完結,故事正在蓄力收尾中,許多伏筆線索也會一一對應著解開,希望能向大家交出我心中的想要的那張答卷。關於盜聖和小猴子為何會對這帝王之位渾不在意,甚至還有些抗拒的態度,是參考了孔老夫子自請幫助盜蹠一統天下,然而卻被盜蹠以“子之道狂狂汲汲,詐巧虛偽事也,非可以全真也 ”一語罵得狗血淋頭的故事。嚐試著想寫兩個不同於大道的出世人物,然而筆力技巧有限,或許隻能將他們的不俗處摘得一二,還請大家見諒。第55章 坦白心跡“棄子?”沈孟虞心中一沉,他回想起方祈先前見過齊妃回來,曾與自己歎息過齊妃處境的話,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沈孟虞道:“前輩您可能確認他是被生母主動拋棄,而不是因為旁的什麽原因?譬如有人……”方無道搖頭:“就我當年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確實是他生母主動讓人把剛出生的嬰孩丟到禦溝中去的,這一點,我敢確認。”禦溝?沈孟虞悚然,宮中禦溝連通宮外水渠,其上雖看著平靜無波,其下卻有丈餘之深。曾有閑得無聊的宮女效仿前朝紅葉題詩,據說葉子還沒飄出數尺,直接就被一道暗潮卷了進去,這等輕飄飄的草木尚且如此,一個繈褓中的嬰孩會迎來何等命運,簡直不言而喻。虎毒尚且不食子,為人母者,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要將剛出生的孩子置於死地?她為了什麽?“前輩您可知……”他忍不住想追問一句。“我不知,”方無道明白沈孟虞想說什麽,他搖搖頭,負手立在屋頂上,隻將當年他所做之事一一道來,“我昔年入宮,隻為竊寶,途中不小心聽了一耳朵八卦,救下還在繈褓中的方祈,也隻是順手罷了。至於你說的先帝駕崩與齊妃發瘋一事,我並不關心,也未曾留意,你不必再問我。”盜聖態度堅決冷淡,沈孟虞見狀,知道自己無法從這位前輩身上挖出更多線索,遂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自己挖不出線索,那也隻能去把知道線索的人找出來了。兜兜轉轉又回到最初的目標,隻是身上的落雪又厚了一層,沈孟虞四肢凍得有些僵硬,他不便躬身作揖,隻能勉強伸出雙手,拱手抱拳,提出他最開始設計好的那個請求。“多謝前輩,有關方祈身世一事,在下自會替您保密,隻是如今尚有一事,還想請您出手相助。”“我想請您入宮,像當年盜出皇子一樣,將齊妃也盜出宮來。”“你想得美!”.沈孟虞與方無道二人站在屋頂上長談,方祈一個人被趕下來,自個兒也沒閑著。他先跟著沈安細蕊等人學著玩了一局馬吊,又去夥房幫顧嬸兒搓上數個棗泥元子。他燒上一鍋水,將搓好的元子丟了幾個進去,在煮好後偷偷撈出一顆嚐嚐,自覺軟糯適中,甜淡合宜,他心滿意足地將兩碗自己親手搓出的夜宵扣在灶上,隻等待會兒沈孟虞和盜聖談完下來了,一人一碗,驅寒暖心。嗯,他才不會說自己剛才偷吃的那一個元子,是師父那一碗裏的。雪隨風勢,時大時小,白茫茫的雪花盛開在空中,或團團如片玉,或碎碎如米珠。方祈站在廊下,伸手接住一片晶瑩的雪花,他正有些躊躇著要不要上去打斷已經談了半個多時辰的二人一聲,不防頭頂吱呀一響,簷上鬆軟的落雪被人輕輕踩過,轉眼兩道人影已落在院中。盜聖衣衫單薄,身上一片落雪也沒沾,他右手隔空一推,直接將快被凍成個雪人的沈孟虞推到廊下,然後對著方祈招招手,示意他過去。“你小子給我過來,跟我走,別理那個死狐狸。”方無道臉色不善,語氣也好不到哪去。“啊?”方祈還沒擺出一張笑臉迎上去,冷不丁被自家師父怒氣衝衝的態度嚇了一跳,腳下一頓,有些不知所措。他偷偷覷了一眼被盜聖罵作“死狐狸”的沈孟虞,卻見沈孟虞臉上一派風平浪靜,甚至在發現他的視線時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竟是示意他跟隨盜聖離開,不用在意自己。沈孟虞究竟和師父說了什麽?竟把他氣成那樣?方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踟躇間,那廂盜聖卻是等不及他自己做出選擇,右手隔空一勾,像抓雞仔一樣揪住他的領子,拔腿就走。“師父你!”方祈反應不及被抓了個正著,拚命掙紮也逃不出方無道的五指山,情急之下他來不及和沈孟虞告別,也隻能在被揪著翻牆離開時高喊一句,聊作囑托,“有棗泥元子在夥房!你記得吃!我很快就回來!”然後他的後腦勺上就又挨了一個栗子。“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了那麽多也沒見你多一丁點肉。你老實告訴我,這段日子,沈家那小子可有虐待你?他家那麽窮,你跟著他有肉吃嗎?”方無道被沈孟虞三番四次拿著方祈威脅,正在氣頭上,連帶著下手都比先前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