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山寺鍾又響,似已到午間開齋的時辰,季雲崔起早上山,走時隻抓了幾樣點心墊肚,此時被這鍾聲一勾,饞蟲躥起,餓得前心貼後背,隻想就此打住話頭,先去寺裏喂飽肚子再說。季雲崔道:“事情大概就是這樣,昔年陳王確實暗中去過幾次教坊司,至於接觸過什麽人,尚還不得而知。不說了不說了,我都快餓死了,大爺您先行行好,讓我去前寺吃一口普智大師的齋飯總可以吧?你看看,方祈都餓得半天沒說話了。”說罷,他還隨手指了指一旁為他們望風的少年,想要拉上這位難兄難弟一起討饒。方祈?沈孟虞回過神來。他先前和季雲崔說話說得投入,隻在隱隱約約間覺得身邊似乎少了點什麽,如今想來,卻是平日裏最咋咋呼呼的方祈一直沒有吭聲,安安靜靜的樣子一反常態,倒令他有些陌生起來。沈孟虞轉頭看向方祈,不防那邊方祈亦抬眼看過來,二人視線在空中交錯一瞬,卻是方祈搶在前頭代他答複季雲崔:“我沒事,不餓。季大哥你要是餓了,先走一步也成,我們遲些再去找你便是了。”季雲崔餓得撓心撓肺,也不疑有他:“好,我在淨蓮堂外等你們,那裏人少,當不會引人注意。”說罷,他也不等沈孟虞再說些什麽,轉身撒腿就跑。季雲崔一心向飯,沈孟虞攔不住他,也隻能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處,這才轉頭對方祈道:“走吧,你先前不是說要吃普智大師的素肉嗎,我們也盡快回去吧。”方祈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他跟在沈孟虞身後慢悠悠地走出塔林,眼見著就要行到竹徑入口,這才疾步上前,伸手拉住沈孟虞的衣袖。林間似有風起,拂過竹聲簌簌,驚飛寒鳥哀鳴。萬綠叢中,一片不知從哪裏飄來的紅葉落在方祈肩頭,胭脂色澤溶入日影婆娑,輕描淡寫地在少年頰邊落下一筆,轉眼染紅一整張青稚的臉龐。方祈紅著臉,沒有分神去注意這些周遭的變化,他隻是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沈孟虞,在一地瀲灩秋光中一字一頓地開口,語氣無比認真。“我聽不懂你們的謀劃,也不如季大哥厲害,能認識那麽多能幫你的人,我隻有我自己。”“我能幫你做什麽?”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早點更新的,然而一直卡卡卡還是拖到了現在,不知道小天使你們喜歡早點更新還是晚點更新呢?突然覺得中午更新的話還能敦促我提前一天寫好存稿……對,我沒存稿了qaq少年的愛,有點酸澀,有點忐忑,但是又充滿勇氣,我希望我能寫出來。小修一下。第43章 攜手同歸他能幫沈孟虞做什麽?當日方祈在沈家宗祠對沈孟虞許下承諾時,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幫沈孟虞做很多事,然而今日,他在一旁聽著沈孟虞和季雲崔落子朝堂,算計天下,卻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什麽都不懂,也什麽都做不了。他並不知道自己能幫沈孟虞做什麽,所以他迫切地想要從沈孟虞那裏得到一個答案。一個來自喜歡的人,認可的答案。“你能幫我做什麽?你不是一直都在幫我嗎?”方祈的問題來得突然,沈孟虞聞言愣了一下,回過神時隻是微笑著搖搖頭,拍拍方祈手背,示意他不必妄自菲薄。“可是我沒偷出太妃,也沒找到師父,還……”方祈垂眼悄悄瞟了一下沈孟虞被衣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右腰,心中一酸,沒能把“還害你受傷”幾個字說完整。沈孟虞卻聽懂了他的自責。“太妃與盜聖前輩的事是我思慮不周,被人利用,不是你的錯。至於遇刺那日,若不是你反應及時帶我避過弓箭,又幫我拖住那弓手,隻怕我也隻有在山下束手待斃的份,”他伸手幫方祈將額前落下的一縷碎發掖到耳後,柔聲安慰道,“幸虧有你。”溫柔的手指自眉心擦過,帶起額前一縷清風,滌蕩靈台清明。方祈鼻頭酸酸的,他有些想哭,卻又不敢讓沈孟虞察覺他的異樣,他憋了許久,最終隻從鼻腔裏擠出一聲低到不能再低的悶哼來。“嗯。”沈孟虞成功勸住方祈,心中正是柔軟的時候,他見方祈還呆呆站在原地,想了想,也沒顧忌這樣的舉止是否太過親密,隻主動牽起少年的手,拉著他向竹林中走去。兩道人影,一前一後,雖不能並肩,但卻誰都不會落下誰。就好像他們來時一樣。“快走吧,回去晚了,素肉可就要涼了呢。”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並沒有。23333實在是最後三句話太像一個再圓滿不過的結局了,然而這一段若是直接綴在上一章後頭又削弱了氣氛,所以單拎出來發一章,皮這一下,我很開心√上一章結尾又稍稍改了一下,我第一個實名喜歡方祈!第44章 一匕之力今日來清涼寺禮佛的人多,沈孟虞與方祈回去得有些遲,素肉已被慕名而來的百姓分了個幹淨,還是白度禪師早有預料,提前從夥房拿了幾個饅頭回來,這才不至於讓他們二人餓著下山。聽聞沈孟虞要走,白度禪師沒有多說什麽,隻從櫃子裏翻了幾樣傷藥給他,以長輩的身份叮囑他幾句。然而另一邊,玄鏡禪師聽了方祈的請辭,卻是麵色不豫地盯了他許久,然後倏然出手,揪著少年的領子登上佛塔,讓他在佛祖麵前執禮三拜,將一樣放在蓮花寶函裏黃燦燦的東西丟給他,這才肯鬆手放人。季雲崔交代南呂幾句,掀簾進了馬車。他甫一抬頭,就看到方祈正拿著一隻玲瓏金鎖在手裏把玩,不由得有些好奇:“咦?好精致的長命鎖?你在寺中求的?”那金鎖小小一枚,隻有方祈半個巴掌大小,身圓抱肚,兩角翹如雲頭。雲霧深處,一朵金蓮脫泥而出,重重蓮瓣之間鑲嵌著米粒大小的珍珠,明珠光轉,宛如墜露,正如佛家所言,空境生花,是無根清淨之相。許是因為上了年頭,金鎖兩側綴著的五彩絲絛略略有些褪色,方祈將那絲絛在自己手腕上繞了兩圈,剩下的長度已不夠纏第三圈,無奈之下,他隻能默默解下絲絛,將金鎖收進百寶囊中,這才抬頭回答季雲崔。“我又不信佛,求這個做什麽?”方祈道,“是玄鏡師父給我的,說是我師父昔年落在他那裏的舊物,他代為保管多年,如今物歸原主,也能佑我平安。”“盜聖前輩竟與玄鏡大師有舊?”季雲崔還是頭一回聽說獨來獨往的盜聖也有朋友,撫掌便是一聲長歎,“這等消息你怎麽不早說啊,早知道,我就不必托那群江湖上的小魚小蝦散布消息,直接求玄鏡大師幫忙尋人就是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季雲崔隨口一言,話裏卻隱含指責之意。沈孟虞本是坐在車廂最裏處閉目冥思,聽了他話,卻是驀地睜開眼,直接反駁回去。沈孟虞道:“我們也是近日才得知此事的,不怪方祈。反倒是你,好好安排散布的傳言被人篡改成這樣,你寄來的信中卻從未提起過此事,關於這一點,你可想好了該如何解釋?”“我在行宮禦前伴駕,忙得顛三倒四,哪裏顧得了京中……”季雲崔引火燒身,本還想試圖辯解兩句,然而他說著說著,底氣越來越不足,說到一半自己也說不下去,隻得舉手討饒,“行行行,怪我總行了吧,是我疏忽了。”隻是在認錯之餘,他還是忍不住羨慕地看了方祈一眼,低聲罵上沈孟虞兩句:“護短,老媽子。”“嗯?”沈孟虞耳聰目明,聞言斜了季雲崔一眼。季雲崔暗誹被正主捉到,他慌忙擺手,試圖靠腳痛來轉移話題:“沒沒,我什麽也沒說……誒喲喂,我的腳又疼了,痛痛痛——”“拿著,”沈孟虞對季雲崔戲子上身頭痛不已,為了清靜,他也隻能從袖中摸了一瓶藥散出來,丟進季雲崔懷裏,堵住聒噪,“別吵。”季雲崔得了好處,嚎聲立止。方祈先前還未開口解釋,就被沈孟虞直接護在身後,他心裏既歡喜,又有幾分酸澀,此時見季雲崔消停下來,他終於尋到機會,獻寶似地拽拽沈孟虞袖口,將自己先前拜托玄鏡禪師尋找盜聖一事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