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笑,一邊垂頭打量一番方祈細瘦伶仃的身體,隨後撤去手中禁錮,不再與少年計較。“你一個毛頭小賊,用心不誠,還是算了吧。”美人一笑,如淨蓮生波,瑩然奪目,顧盼流眄,繚亂心湖。方祈被沈孟虞的笑容驚豔,他呆呆地靠在壁上,哪怕手腳已脫離束縛,一時間也忘了逃跑,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你好像旁邊山洞裏的菩薩……”曾經有人讚沈孟虞如美玉、如春柳、如雲鶴,更誇張些,就是天上神仙也常有人言,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讚他像山洞裏的泥菩薩的。沈孟虞沒有立刻回答方祈,隻是彎腰拾起地上的腰帶,盯著那已沾灰塵的緄絲革帶猶豫了一下,方才重新係上。等到他係好腰帶,理理衣襟,摘下那幾片粘在袖口領緣的草葉,又將令牌收進魚袋握在手中,這才向著猶自呆愣在原地的方祈走來。少年怔愣著站在原地,就像一個上好的靶子。沈孟虞雖不通射術,但是此刻靶子近在咫尺,斷沒有不中的道理。“我不是菩薩,”他悠然出手,趕在方祈反應過來之前,用特殊暗勁封住他的氣海。緊接著,他看著少年臉色瞬間變得愕然無措,雙唇抿起,臉上露出的,卻是一個再溫柔不過的笑容,“這樣,你還覺得我是菩薩嗎?”氣海被封,等於連身上唯一值得驕傲的輕功都使不出來,盜聖之徒就是想跑,也無處可逃。縱然喜愛美人,也會時常因美人心軟,但方祈此時身手被困,對於沈孟虞言出不踐的行徑,也忍不住有些惱怒:“喂!你剛才不是說算了嗎?你這人為何說話不算話?”沈孟虞卻隻是淡淡瞟了他一眼,落落大方地回道:“我說的算了,隻是讓你不必對佛祖發誓。”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按住少年肩膀,另一隻手靈活地在少年身上摸索一遍,翻出一個荷囊、一柄匕首,還有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仗著自己氣海未被封禁,沈孟虞運上步法,稍稍側身,輕鬆避過方祈想要搶奪的動作。他皺著眉頭,伸手在那空空如也的花鳥雲紋香囊的暗扣上撥拉了一下,又看看掌中雕鏤舟船的杏核,無奈地將這些雞零狗碎小東西盡數丟進自己的魚袋裏。將袋口的布繩紮好,又小心翼翼地將明顯沉了數倍的袋子揣進懷裏,沈孟虞這才不緊不慢地抬頭,衝著氣得兩邊腮幫子都鼓起來的小賊坦然道:“我可沒說要放過你。”作者有話要說: 被美色迷惑,錯失逃跑良機的小賊欲哭無淚ing~第4章 後山密談沈孟虞領著被搜刮去一身細軟卻反抗無門的小賊鑽出山洞,踏著竹徑行了約有兩盞茶的功夫,這才七拐八繞地來到了清涼寺後寺的一處偏門外。這一處偏門靠近寺中高僧獨居的精舍,甚少開啟。此時偏門關得嚴嚴實實,隔絕寺中煙火人聲,唯有兩架低調樸素的馬車停在門口,借著旁邊的那一顆古柏遮陰,似在侯人。其中一架馬車的車轅上坐著一名身穿短打的車夫,他看見沈孟虞身影出現,忙掀起車簾,去喚裏頭坐著的沈府管事,二人一起跳下馬車,主動上來迎沈孟虞。沈孟虞衝他二人擺擺手,隻將身後跟著的方祈交給管事沈章,讓章伯與車夫先行回府,給這隻不知道有多久沒沐浴過的泥猴兒梳洗一番,換身衣裳,他晚些再回去。末了,他看著方祈一臉鬱色,也許下一刻就會憤然出走的模樣,生怕章伯他們鎮不住這狡猾的小賊,想了想,又多吩咐一句,讓家中廚娘顧嬸兒做兩個菜,先給方祈填填肚子。若不是因為今日身上的銅板所剩不多,腹內打鼓,方祈也不會手癢偷到沈孟虞身上。此時一聽有吃的,他眼前驟然一亮,也不裝愁眉苦臉了,安安分分地跟著章伯上了馬車,自願去沈府蹭吃蹭喝。看著沈府的馬車消失在山道盡頭,沈孟虞轉身,在樹下的另一輛馬車車壁上敲了三下。又過了半晌,方有一個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掀簾出來應話。“郎君他一個時辰前就到了,已經先過去了。”笑著謝過哈欠連天的少年,讓他進車裏繼續補眠,沈孟虞沒有叩開寺門,而是順著來時的山徑折返一段,在一片古木參天的樹林間腳下換了個方向,沿著另一條藏在齊腰荒草間的小道,拐進另一處佛門叢林。這處叢林乃是前朝古寺塔林遺址,因一場地動坍塌衰敗,無人複建,自此湮沒伽藍。如今幽暗的林間隻餘四五座已經崩壞得隻剩下殘垣礎柱的廢塔,還有就是一地青苔肆意瘋長,破敗不堪。然而就是在這樣杳無人跡的叢林深處,卻有一道亮若白虹的刀光在其間穿行。刀光凜冽,挾威運氣,劈竹如草,摧金裂石。察覺有人靠近,步聲熟悉,藍衣人揚手一擲,將那環首長刀棄在一旁。他腳下生風,折身逆轉,不帶勁力的一掌霎時推至來人麵前。沈孟虞的反應也是極快。他見那藍衣刀客一言不發就要出手,當下膝蓋一曲,矮身下蹲,右腿掃堂,抬手便是一式折臂卷腕,回敬於他。二人身形利落,刹那間已過了幾招,藍衣人閃身避讓,擦肩而過的一瞬五指全張,正欲轉手鎖住沈孟虞肩頭,冷不防沈孟虞弓背一縮,忽然向他身上靠來,滑過腰間的右手狠狠一扯,卻是將那藍衣人躞蹀帶上的礪刀石直接扯了下來。沈孟虞得物入手,登時疾退,季雲崔五指落空,拿不住他,索性也收手站定。他大笑著讚歎道:“你這套小擒拿倒是越來越精純了,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沈孟虞立在一座殘損的佛塔下,將那礪刀石反手拋給季雲崔。他揉揉略帶酸意的手臂,垂眸打量塔上殘存的印刻,頭也不回地道:“你也就教了我這三板斧的功夫,為了防身保命,我可不得好好練著。”“練得不錯。”季雲崔肯定道。他接過礪刀石,又從地上撿起長刀,歸刀入鞘,一並掛回腰間,這才向沈孟虞這邊走來:“我本以為你要在寺中用過齋飯才來,就先……咦,你頸後是怎麽了?”“怎麽?”沈孟虞未察覺自己身上有什麽異樣,他驚訝地轉過頭,卻不大看得清後頸狀況,也隻能用手摸著脖子,迷惑地問季雲崔道。“有一道紅印,好像是被人劈了一掌。”季雲崔說罷,又將沈孟虞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皺著眉頭道:“你怎麽這般狼狽?衣襟袍角都沾著灰,帶鉤的線也斷了,遇著刺客了?”“哦,不是,”季雲崔一句話點出異狀,沈孟虞此時已反應過來。他想了想,沒有把遇見盜聖後人一事和盤托出,而是輕描淡寫地帶過,“遇到一個小賊,不小心著道了,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