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就有人提了電話進來接駁好線路,那軍官拎起話筒來說了幾個代號,燕於飛隻見他一雙眼睛仍舊牢牢盯著自己,不由扭過頭去,耳朵裏卻聽他道:“上官參謀長,我想你應該知道一件事情,燕於飛小姐正在我們這裏作客。”她怵然一驚回過頭去,那軍官聽著電話唇邊掛了一絲冷笑,緩緩道:“參謀長是否要和燕小姐說句話?”燕於飛猛然往後靠了一靠,象是要躲避一樣,那軍官卻不由分說的抓住她的肩把她拉到桌邊,強把話筒放在她耳邊,那軍官在她背後大聲道:“上官參謀長,燕小姐就在電話邊,有什麽疑問麽?”


    她聽見電話那頭急促的呼吸聲和一聲焦急的疑問“於飛?”,她隻來得及說一聲“我沒事。”那軍官又拿開話筒把她一推。


    燕於飛被一把推回床邊,那軍官臉上尤帶著冷笑對著電話道:“上官參謀長,如果你不希望燕小姐出什麽意外,那就請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們提出的建議,共和政府早晚是要承認我們的,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何必死抱著上官端不放。”說完喀喇一聲掛了電話,門外候著的衛兵進來拔了線取走電話,那軍官回身對燕於飛道:“燕小姐不寫信也罷,就委屈你在這裏多留幾天。”說完亦不管她如何就出了門。她慢慢把手按住胸口,心一徑的狂跳著,原來他依舊是平安無事的。半天她才覺得額頭上一點溫熱,往盥洗室裏鏡子看了,原來是方才被推在床架上撞破流了血出來,她對著鏡子隨意擦了一擦,看著鏡中自己,不知道為什麽鼻子發酸,那眼淚忍了又忍還是順著臉頰滾了下來。


    上官衡在那頭握著電話聽筒,電話是早就斷了,聽筒裏隻有嘟嘟的忙音,她的聲音尤在耳邊,他心焦如焚卻又沒有辦法。因為怕他在前線心情不穩,所以東南軍區甫一事變,早早的就他就被調回長陽城內,可是現在,他倒寧願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他至少沒有時間來想,也好過這樣受著煎熬。他這幾日裏隻企盼她已經回了停藍或者還沒有被他們注意上,可是如今看樣子,她被為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不敢想下去,一雙手隻緊緊摳著木桌板,仿若要把那邊角掰下一塊來。“參謀長,前線的急報。”一邊的侍衛把折起的電報往他眼前遞了好幾次,他才猛然醒過來,匆匆接過手看了卻是臉色一變道:“立刻替我接廖先生。”


    廖先生及廖夫人因為聽聞東南軍區的急變,早放棄了度假回到首都昌元著力調停,上官衡自回到長陽每日裏便是和廖先生通話不斷,現下一接通了電話,他就道:“先生,我們所料不錯,這次他們確實是內外勾結,煽動鄰國對邊境進攻,使政府無暇顧及東南軍區,前線方才來的急報,昨晚敵軍埋伏了三個團在我們本來進軍路線上,幸而改得及時,免了三十二團全團覆沒,我立刻派人把證據發到昌元,先生可趁勢而為。”廖先生在電話那頭道:“東南軍區裏現在也不是鐵板一塊,他們自己內部也有紛爭,若有了這個賣國的證據,或可從內部分化他們,我們要確保一擊成功,否則免不了百姓遭殃生靈塗炭的境地。”


    上官衡應了聲“是”,又道:“先生,我想現在回昌元。”廖先生停一會道:“現在前線和政府這裏,究竟誰是內應還不知道,你如果貿然離開恐怕會有問題,我建議你還是留在長陽比較好。”上官衡嗯了一聲,道:“我才接到的消息,他們已經把於飛軟禁起來,我在長陽實在放心不下。”廖先生在電話那頭沉吟一下道:“我們也聽說了,現下隻要政府不承認他們這個偽軍區政府,他們一日不會動你叔父,但凡你叔父在,你也不投靠,燕小姐對他們就還有利用價值,他們就不會對她如何,你先不用擔心,我們必然會安排個法子讓她平安出來。”上官衡也知道此刻是沒有辦法,縱然心焦,也隻好先答應下來。


    第十八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


    前線戰事近來越加緊張,因為軍中有了內jian,前一陣的戰鬥是節節敗退,失守了幾個村莊,又損失了幾個團的兵力,如今雖然有了防備,可是又不好打糙驚蛇,暫時隻能暗地裏部署。上官衡親自選中幾個親信部下,命令秘密帶兵分抄合圍,隻等一切布置妥當再對敵軍行甕中捉鱉。長陽附近雖然山勢崎嶇險要,部隊行軍也不過三天就送來了密報,報告已經到達預期地點,令下就可以奇襲。因為一切都要配合廖先生和昌元政府那裏,上官衡每天都候在電話電報機旁邊忙得不可開交,然而他寧願這樣忙下去,每一停頓,總不免想起平南的局勢,想起上官端與燕於飛來。就是在睡夢裏,一點輕微的響聲都能驚醒他,唯恐是平南有了壞消息傳過來。長陽雖然地處偏遠,可是他手裏還是每天都拿到各地急遞過來的報紙和情報,昌元政府一麵明裏和偽軍區政府斡旋,再三聲明必須將上官端交由共和政府審判,不可隨意傷害,一麵暗中與偽軍區政府內部接洽,尋找入手點。外國政府也呼籲以百姓生命安全為要,要兩方好好談判。各地新聞上熱鬧非凡滿天的都是這些。


    上官衡看得心頭煩躁,把報紙都隨手扔在桌上,正好門口有侍衛報告,他喊了進來,侍衛匆忙過來遞過一份電報,他一瞥之下立刻起身,命侍衛接了電話到前線道:“下午三點,你們兩個團配合左翼部隊,就按原來的布置進行進攻,務必在明天上午前收復沙頭堡。”那頭的部隊已經摩拳擦掌許久,當下接了命令過去。他又命侍衛接通警衛部隊,立刻派人將駐守長陽這裏若幹的部隊高官監禁起來,斷絕一切通訊。吩咐完這兩件事情,他在屋子裏轉了幾圈,深吸了一口氣才命接通廖先生的電話,他握著聽筒,連手都在微微發抖,他甫一聽見廖先生的聲音便道:“先生,定的時間就是今晚?”那頭廖先生道:“就是今晚了,時間再久拖下去不成,前線這裏誘敵太深反而是養虎為患,再不反擊怕是真會失守長陽,偽軍區政府這裏也拖不下去,拖久了他們真成了勢,就難了。我們已經和他們內部的人談好了,隻等他們臨陣反戈,平南的衛戍部隊本來就是我們的人,隻要捉住幾個頭腦就足夠瓦解了他們。” 上官衡也算是久經大事,此時卻也有些緊張,沉吟一下道:“我這裏也已經布置好了,偽軍區政府安排下的內jian都已經被監禁起來,反攻就在下午開始。我就在這裏等先生的消息了。”廖先生道:“這件事情我們也算籌劃了一陣子,必然不會有失,你叔父被關押的地方我們已經買通了人手,燕小姐那裏我們也會派人過去,你不要擔心。”上官衡心中牽掛的也就是這兩件事,他吐了一口氣道:“平南那裏多勞先生費心,等事畢再同叔父一起來謝謝先生。”廖先生又再三的要他放心後方掛了電話。


    這一天太過漫長,上官衡枯坐在電話邊,怔怔望著窗外的日頭,他心裏麵忽然是希望忽然又是惶恐,結果越是離他近,他越是不敢知道,如果,如果他最後知道的不是好消息,他忍不住緊緊攥起了雙手深吸了口氣。太陽一分一分向西邊滑過去,送來的飯菜他也沒有胃口吃,糙糙塞了幾口就叫端下去,前線的急報一個接一個,反攻還算順利,天黑前已經都到達了沙頭堡的四周,隻等淩晨發起總攻。窗外頭日色漸漸沉了,夜色一點點席捲過來,他看一眼座鍾,差不多是七點的時候,他的心猛然跳得極快,再過一會,平南城裏就該開始行動。因為受傷的緣故醫生囑咐他不得吸菸,此時他卻忍不住從煙盒裏抽出一支來,狠狠吸上一口,可是也平息不了那惶急的心情,他突然想起在洛南的一晚,也是晚上,於飛靠在他懷裏哭泣,那種一樣幽暗的夜色。


    上官衡煩躁的按熄了煙踱起步來,眼睛卻離不開桌上那部電話。他不知道繞著房間走了多少圈,夜色都已經極深了,電話突然響起刺耳的鈴聲,他倒是怔住了,不敢置信一樣望著那電話,過了一會才如夢初醒的急步過去接起來,電話那頭還是廖先生,極其快速的說:“清源,事情已經成功了。”他心裏一鬆,彷佛長途跋涉的人終於看見了終點,他急道:“那平南的情況怎麽樣?”廖先生道:“隻發生了小規模的槍戰,沒有什麽傷亡,總司令已經救了出來,略受小傷。一會請他和你通話。”停一停又道:“有件事情還要告訴你,你先別著急。”他心頭猛然一顫,道:“先生請說。”廖先生低聲道:“我們派去的人沒有找到燕小姐。”他腦中的血液似被突然抽出一般,一下子暈眩起來,耳邊的聲音都不清楚了,片刻才恍惚聽到廖先生在說:“清源,你不要太過擔心,燕小姐興許隻是被轉移了關押的地方,我們不曾聽說她出什麽意外。”他喉嚨幹澀,許久才能說話道:“是,我知道,我沒事。”廖先生關切道:“我們已經審問過一些人,燕小姐的下落雖然暫時還不清楚,但是相信很快就會有眉目,我這裏一有消息會立刻通知你。”他掛了電話慢慢坐到椅子上,腦海裏茫然的一片,那電話鈴再度響起來許久他才知道去接。上官端在電話另一頭仍舊是精神很好,他匆匆說過幾句話,便聽上官端道:“燕小姐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這裏立刻會大力去追查,等長陽這裏反攻結束你就回平南來。”他答應下來,心裏卻開始一點一點的抽痛起來,漸漸那痛楚連成一片幾乎沒有停頓的時候,連呼吸都被滯住一樣,若於飛出了事,他該怎麽辦,他不敢想也不能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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