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原山海拔不過千米,卻是山勢曲折遍植楓槭,到了秋天滿山紅葉,因為昨夜裏下了場秋雨,一路上都是秋風掃下來的葉子,鋪得一地的金黃血紅,初升的陽光照在樹上,十分明媚鮮艷。山裏麵寒意浸人,但是因為爬山的緣故,倒也不覺得冷,兩人一路到山頂的平台上,放眼望下去翠綠的鬆柏夾著火焰樣的紅葉,極是壯觀,那平台直臨山崖,下麵便是峭壁,旁邊是一條氣勢雄偉的瀑布,因為秋季枯水,隻餘了細細的一縷,被風一吹飄灑過來,沾得人一身的小水珠。燕於飛站得久了不覺遍體生涼,才撫著手臂回頭望了一望,上官衡便會意把外套解下披在她身上,一摸她的手道:“這樣涼,我們進去吧。”平台後麵本來也有茶室可以供人休息,但是燕於飛捨不得那風景,依舊站在外麵。上官衡見她不願意進去,便攬過她替她遮著風,一麵四下張望,道:“這裏倒是和以前一樣,沒有怎麽變。”燕於飛聽了道:“這裏你也常來?”他指著那間規模甚大的茶室道:“這裏本來是廖先生的私產,我小時候常隨夫人來避暑,後來夫人說這樣美的景色不應該被獨占,所以先生就把這裏捐贈了出來。”燕於飛聽是這樣,不由笑道:“先生和夫人看來十分恩愛,但是象先生這樣位高權重還專一的人卻是不多。”上官衡低頭笑道:“先生向來是我的楷模。”燕於飛本來依偎在他胸前,聽他這樣說不由抬頭瞥了他一眼,上官衡見她眼光嫵媚婉轉,低頭還想要說什麽,卻聽入口石階那裏嘻嘻哈哈聲音不斷,片刻就有不少人也登了上來。他們兩個本來出門得早,現在日已近午,來賞秋的人慢慢多了起來,看見人多嘈雜,兩人進了茶室吃些東西也就走了。


    開車到山腳下已經是下午兩三點的樣子,雖然吃過些點心,畢竟不飽,上官衡意思是要去平南城裏吃飯,燕於飛想了會道:“總是去吃館子也沒有意思,我帶你去吃小吃,我知道城東麵有一家小店做停藍的小吃最好的,我們去那裏。”那家小店卻是在一條小巷子裏,小小的門麵,下午的時候客人也不多,燕於飛是老主顧,和那老闆十分相熟,老闆見了她立刻笑眯眯的道:“燕小姐好久不來了,今天才做的新鮮米粉和新醬的牛肉,都來一份?”燕於飛一氣點了十來份小吃,端上來時都是熱氣騰騰的,因為停藍地氣潮濕,吃口向來嗜辣,因此端上來的小吃裏十份有八份都是放了辣椒花椒之類。燕於飛見上官衡停在那裏,推一推他道:“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說著自己喜滋滋的夾了一筷子。上官衡見她吃得開心,笑一笑方舉起筷子。燕於飛因為餓了,又吃的是家鄉的小吃,片刻就吃了許多,抬起頭來卻見上官衡麵前的碗裏沒少下去多少,不由問道:“不好吃麽?”上官衡躊躇一下道:“好吃,可是能不能叫老闆給我一碗水?”燕於飛這才見他臉色已經通紅,滿額的熱汗,驚笑道:“原來你不能吃辣。你也不早和我說。”老闆見了趕忙倒出一碗涼水來,上官衡大口喝了下去才道:“你喜歡就好。”


    兩個人到底還是去館子裏重新吃了一次飯,燕於飛因為見他這樣狼狽,一路忍不住的嗤笑,回到了學校還是止不住滿麵的笑意,兩個人又在車裏說了會話方下車,然而甫下車燕於飛便望見父親燕清人及母親兩個人都等在了宿舍樓下,燕氏夫婦見她回來,都忙上前來,燕清人一眼看見上官衡,愣了一愣才道:“原來是上官參謀長。”


    第十五章知君用心如日月


    燕於飛乍見父母又驚又喜,卻又滿含疑惑,拉著父母道:“爸爸媽媽怎麽上平南來了?也沒有和我說一聲。”燕太太道:“你父親到貢山講課,我們是從貢山過來,所以也沒有給你打電話。”燕於飛待要再問,卻見母親不住的在打量上官衡,便挽了他過來道:“媽,這是上官衡。爸爸在洛南見過他的。”她也不多介紹,然而燕氏夫婦見她說話時暈生雙頰,方才兩個人又那樣親密,心裏便有幾分瞭然,隻是正好觸著一樁心事,因此隻淡淡的招呼了一句。上官衡很客氣的道:“伯父伯母想必才到平南,不知道有沒有找好下榻的旅館,如果沒有,我可以代為安排。”他不若上次稱呼燕清人做燕老先生,改做這樣稱呼,燕清人看了看他道:“參謀長太客氣了,愚夫婦已經找好住處,不敢多勞。”上官衡道:“上次在洛南沒有機會招待伯父,這次既然伯父伯母都在,不如今晚讓我做個東道,略盡地主之誼。”燕於飛見父母躊躇,便道:“城裏麵才開的淮南菜館子,媽媽最喜歡的,我們就去那裏。” 燕氏夫婦見女兒這樣說也就點一點頭同意了。


    那淮南菜的館子雖然菜饌精緻,服務也殷勤周到,可這一頓飯卻吃得燕於飛忐忑不安,上官衡與燕清人說起洛南的教育來倒還投契,燕太太話不多,隻是上下打量著上官衡,餘下的時間亦不過說些客套話,氣氛頗是沉悶。吃過了飯燕氏夫婦隻說旅途勞頓不再相擾,上官衡也不勉強,開了車送他們回到旅館,燕於飛自然是跟了一起下去,他拉住她悄聲道:“我晚上給你電話。”燕於飛點點頭,看父母已經上了樓梯,忙快步跟了過去。


    燕氏夫婦是中午到的平南,行李等物都已經搬運到旅館,此刻一到了房裏,燕清人就取了菸鬥出來,也不抽,隻是咬在嘴裏坐在那沙發上不說話,燕於飛幫著燕太太打開行李收拾東西,一瞥倒看見夾在行李裏一本雜誌,雜誌裏又夾了一張報紙,赫然是湯子虛訂婚的消息。她手下遲疑了一下,便坦然拾起報紙迴轉身來,燕太太見她手裏拿著那報紙,忍了一忍還是問道:“於飛,我和你父親在貢山看到這條消息很是吃驚,這許多日子你也沒有和我們講一聲,究竟是怎麽樣一回事?”


    燕於飛把那報紙擱到茶幾上,自己坐到椅子上,道:“爸爸媽媽既然都看見了,還有什麽好說的,湯子虛已經和張小姐訂了婚,不日就要結婚的。”


    燕太太道:“你同這湯先生在寒假裏還是好好的,怎麽一轉眼就變了?你跟他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 燕於飛淡淡一笑道:“我跟他合不來因此分手,這有什麽可奇怪的。”


    燕清人此刻突然道:“這件事情我本來以為沒有什麽可問的,必定是那位湯先生或者湯家的人更加看重總商會會長張伯耀這塊牌子,可是你母親擔心你,所以非要來看看,我以為我們家的女兒自然是很堅強的,可是,你同這位上官參謀長又是怎麽回事?你這樣倒叫我不明白了。”


    燕太太本來是看了報紙上的消息,既是奇怪又是擔心,生怕燕於飛承受不住,所以竭力的主張要來平南看一看,可是見了麵卻見燕於飛同上官衡這樣親密,也很是疑惑,便道:“於飛,我們知道你一向自己很有主意,可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是那湯先生對你不住還是……”


    燕於飛見父母這樣懷疑,微微有些生氣,惱道:“難道爸爸媽媽還不相信我,湯張二家商場來往甚多,結親有什麽可奇怪的,是我配不上人家。”


    燕太太嘆口氣,知道終究是女兒被人辜負了,握了她的手剛要說話,燕清人已經道:“你若說配不上那湯先生,那上官參謀長這裏怎麽說?他是東南軍區總司令的侄子,莫非倒配得上了?”


    燕太太見丈夫口氣強硬,趕忙道:“你不要這樣說。”一麵對著燕於飛道:“那樣說來,是那位湯先生不對。可是這位上官先生,真是這樣的身份?”


    燕於飛點了點頭。燕太太聽了也是半晌沒有言語,最後嘆一口氣道:“於飛,這可叫我和你父親怎麽說好,你和湯先生那裏,事已至此,自然也是無話可說的了,然而這位上官先生,他身份這樣特殊,倒會叫人以為你是攀了高枝喜新厭舊,何況他這樣的人,和你……”燕太太又嘆口氣,也沒有說下去。


    燕於飛本來已經很不安,聽母親說的也是自己的心事,一時也是心思紛亂沉默了起來。


    燕清人片刻後道:“於飛,你母親說的是其一,不過這終歸還不要緊,旁人的話倒不必理會。可是上官參謀長前程遠大,我們不過是清寒之家,就算他對你真心實意,隻怕也過不了總司令這一關,這世上逐的,不過是名利二字,到最後,哎……依我看,你還是不要和他往來的好。”


    燕於飛聽了心裏麵一沉,知道父親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自己所擔心的也是一樣,隻是聽父親這樣清楚明白的說出不贊成的話來,忍不住傷心起來。燕太太見她眼圈微微發紅,心裏麵不忍心,便道:“不過也時常聽說總司令也是出身寒門,或許沒有這樣的偏見,我看上官先生倒是很好的人。”


    燕清人咬著菸鬥不說話,見燕太太不住遞眼色過來,想了一會才道:“於飛,這件事情你不可糙率,最上策,你還是不要同他來往,第二,你明天可否請他再來旅館一次,我想和他當麵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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