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子虛到家便給燕於飛掛了個電話,燕於飛聽他聲音十分愉快,又聽見貨物的事情已經解決,也很替他高興,湯子虛說完這件事,沉默了一下又道:“這個周末我恐怕不能來見你,這件事情雖然有了眉目,可是還有許多事情要一一料理,我一定要在公司幫忙,於飛,請你諒解。”


    燕於飛答道:“這是應該的,我也很明白,你不必顧慮我。” 湯子虛聽她這樣體諒,微微有些內疚,拎著話筒遲疑了很久,道:“於飛,我很想你。”


    燕於飛不防他這樣說,愣一愣笑出聲道:“我們不過幾天就見麵了。” 湯子虛嗯了一聲,又囑咐了許多話才掛了電話。


    周五燕於飛又接到曹秘書的電話,說是廖夫人請她去吃飯,之前曹秘書也打過幾個電話來,可是燕於飛因為顧慮著會遇到上官衡的問題,推說功課十分緊張不方便前去,現在既然上官衡去了檀北,湯子虛周末又有事,她也就慡快答應下來。


    到玲瓏山的時候,廖夫人正與曹秘書在幾個資料箱裏翻找東西,曹秘書見了燕於飛招呼道:“你來得巧,來看看夫人平時也不拿出來的寶貝,許多連我都沒有看到過。”廖夫人笑道:“不過是幾本老照相本子,十多年前的東西了,你也來看看。”


    燕於飛接了一本相冊在手裏,裏麵俱是黑白相片,邊角微微的泛了黃,第一幅就是廖夫人年輕時候的照片,比之現在青春而艷麗,那一種奪人心魄的光彩即使隔了許多年也一樣讓人看得發呆。燕於飛捧在手裏欣賞了許久才翻過頁去,後麵亦是廖夫人許多的照片,隻夾雜了兩三幅和廖先生的合影,有一幅似是不經意裏拍下,廖夫人在窗前看書,廖先生斜倚著窗台,微笑凝視著眼前的麗人,相片裏別有一種寧靜與溫馨。


    廖夫人見燕於飛注視這張照片,瞧了一眼笑道:“這是一位朋友把玩相機的時候隨手拍的,倒覺得比刻意拍的還好些。”


    燕於飛又瞧了會才道:“夫人和先生真是天作之合。”隨口又道,“想必夫人年輕時和先生也是一見鍾情。”


    廖夫人聽了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這都是外麵報紙以前胡亂猜測的,當時怎麽會是這樣。”


    燕於飛忍不住道:“以夫人之美麗,以先生之英武,我若是記者,也隻能杜撰出這樣的故事來。”


    廖夫人搖搖頭,道:“先生當年已是位高權重,是當時的我隻能仰望的人物,倒是避之唯恐不及。”


    燕於飛聽了這話十分有趣,卻又不好相詢,回頭望了曹秘書,曹秘書道:“我做夫人秘書也隻有七年,也沒有聽夫人說起過以前的事。”


    廖夫人笑道:“說了也無妨,當時我不過是公司小職員,先生是陸軍副總司令,我們之間的差距不遫天塹。他當時派人來請我,我如何敢接受,當時我也有幾個追求者,也是小開之流,可是對方心意是真是假,還是逢場作戲,隻貪戀美色,我如何能夠確定,越是美麗的女子在這上倒是越加要小心才對,因此當時我的心思裏,倒是願意和一個普通平凡的人在一起,相濡以沫一輩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燕於飛道:“可是先生待夫人的心意卻是再誠也沒有了,當年通電下野之事是世界新聞。”


    廖夫人點頭道:“所以當時我跟了先生,並不是因為他職位高權力大,而是他較旁人待我都更真心,所幸我不曾看錯人,先生的性子其實本是十分誠摯專一的。”


    燕於飛看廖夫人眉目含笑,不禁暗自想到,自古紅顏薄命都是因為所託非人,能象廖先生這樣為美人而舍江山的卻又能有幾人。


    廖夫人見她出神,輕輕又加了一句道:“其實到現在,我看清源的脾氣倒是和先生很相似,不然也不會到現在不曾交女朋友。”


    燕於飛聽了這一句,醒過神來,別過頭隻當作沒有留意,廖夫人也不再講,隻指點她看許多不曾披露的相片。


    這一日燕於飛在廖夫人處逗留得頗晚,吃過了晚飯又說了些話才告辭出去,廖夫人囑咐了司機送燕於飛回學校。自玲瓏山上下來到平南大學要穿過整個平南城,車子開到城中最是繁華的十字道上就動不了,司機向後座的燕於飛道:“燕小姐,前麵大戲院裏是時新一場電影的首映,現在才開始進場,正是熱鬧時候,咱們得等一會了。”


    燕於飛往玻璃窗外望去,果然前麵大馬路對麵的戲院門口豎了兩人高的招牌,貼著大幅的宣傳畫和女主角男主角的合影,掛了無數的彩燈,門口又鋪了大紅地毯,吹鼓手號手才擺開陣仗吹奏得熱鬧,那紅地毯前停了一部又一部的車子,擠擠擦擦的都是打扮得亮眼得名媛淑女與公子小開們,那紅毯邊上的小報記者們,更是毫不吝惜的閃著閃光燈,把這戲院門口折騰得一片繁鬧。


    燕於飛看了幾眼也就調開眼去,不期望見一部車子號碼極是熟悉,想了想方記起那是湯子虛家中的車。湯子虛今日在公司做事,湯老爺湯太太亦不會趕這種時髦,燕於飛不由又探頭仔細瞧了瞧,那一簇說說笑笑由著記者拍照的人群裏,分明就看見湯子虛穿著黑色的西服在裏麵與人說笑周旋,身邊似乎是張敏婷。燕於飛睜大了眼睛,心裏麵一片的茫然,眼看著湯子虛與張敏婷說笑著同著幾個人進了戲院方遲緩的收回眼光。車子什麽時候啟動開過路口她也沒注意,隻恍惚知道下車謝過司機回宿舍,許久心口才泛出一點鈍鈍的痛。


    宿舍裏並沒有旁人,燕於飛掛了電話回家,她對著話筒,許多的心事,最後也隻是輕輕喊了聲“媽”,燕太太在電話那頭笑道:“今天怎麽這麽晚還打電話到家裏。”燕於飛道:“沒有別的事,隻想問問你和爸爸好不好。寒假裏我回來可要帶點什麽。”


    燕太太道:“我和你爸爸都很好,不需要什麽了,倒是那位湯先生,這次會和你回來麽?”燕於飛沉默一會,道:“寒假那麽短,就不要了。”


    燕太太不防她有心事,說笑了幾句便催著她掛了電話。燕於飛抱住膝蓋坐在床上,窗外麵的月光這樣好,卻是這樣的冷。


    湯子虛心裏實在是高興,張敏婷方才介紹他認識的婁先生,原來就是平南城裏最大洋行復生行的董事。從貢山過來的那批貨,雖然運到了,卻是比別家晚了這樣一兩天,趕不上最好的價錢。這婁先生和他談得愉快,一口答應要下了所有的食物,都放在復生行的店裏賣。單是這一點上,他就可以多賺出幾萬塊錢來。他本來厭惡這樣的交際,這樣浮誇的場麵,可是這一刻,卻真切的覺得起可愛來,本來那一點點的內疚與厭煩,早也被興奮給壓倒了最底下。


    第六章 白門寥落意多違


    燕於飛和湯子虛再見麵時已經是星期三,湯子虛因為臨近畢業,學校裏已經沒有什麽事情,總是在自家公司裏做事,因此坐了車子到學校裏來見燕於飛。燕於飛望著那車子許久,湯子虛微覺得奇怪,笑道:“於飛你發什麽呆,是不是最近功課太緊,過於疲憊了?”


    燕於飛抬頭望向湯子虛,那話在嘴邊滾了一圈還是咽了下去,隻問道:“你在公司忙不忙?”


    湯子虛心裏略有忐忑,這幾日他和張敏婷的電話極多,周末又約了復生行婁先生吃飯看戲,他遲疑一下道:“和你說過的,公司裏近年關事情極多,我日日加班,連周末也不得空閑。你是不是怪我沒時間和你見麵?”


    燕於飛聽他這樣回答,掉轉了頭去道:“我沒有怪你,公司裏事情忙,你是應該多關心的。再過一星期就要考試,我打算等考完試就回家去,父母想叫我早一些回家。”


    湯子虛聽了忙道:“到時候我送你。” 燕於飛淺淺一笑,道:“那時候還未過年,想必你還是很忙的,我可以自己去。”


    湯子虛隻覺得燕於飛笑容裏一絲寥落,隱隱覺得不妥,燕於飛卻已經換過話題。湯子虛本來和燕於飛是無話不說的,可是因了星期六的事情不方便說,不覺隱約生出一層隔閡來,兩個人隻是在校門口的茶館裏喝了茶也就散了。


    燕於飛回停藍的前一天打了電話給湯子虛,因為隔天就是周日,湯子虛要與湯老爺去商會聯誼,也隻囑咐了燕於飛路上多加小心。


    燕於飛回停藍那一日下了整整一日的雪,火車到了停藍雪才漸漸小下去,司機張伯替燕於飛拎了箱子出站,一麵絮絮的說:“太太和老爺都念叨二小姐要回家好幾天了,這幾天差了我出去買了許多東西,都是二小姐喜歡吃的……”


    燕於飛聽張伯一路的說著,想起父母素日的疼愛,心裏不禁泛起一層層的委屈來,及至見了母親,那委屈似乎連壓也壓不住,直衝得她喉嚨發緊,停一停才能叫一聲“媽”。燕太太並沒覺察出什麽來,隻是喜盈盈的把她迎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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